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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间事了 ...

  •   不动了。
      “呵,你果然还记得。”你果然还记得和温文在一起的时刻。记得温文喜欢满林子的追捕你,直到你力竭,把你抱在怀里,一个劲的说子临。
      “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不说子临?”轻无和尚笑的温文尔雅,他低头问有些干瘪的老猴子,喉间带着沙哑。
      “子临。”老猴子又叫了一声,和轻无和尚对上眼,黑亮的眼珠子里,满满的都是亲近。
      “对,子临。就算我以后不再说子临了,你也一定会记得当年的温文子临吧。”
      “吱吱吱吱!”
      轻无和尚口中连续几个子临,点燃了猴群,它们涌到他身边,不停的吱吱叫,跑动时时不时带起满地的枯叶飘上天空,又被它们抓下来扔到地上。
      宛若当年。
      “你们也老了。”轻无和尚这时候才发现,留下来的敢下来的猴儿们都是些年长的,它们也许就是当年的猴儿,只不过数量真的是少了好多。
      “世事无常。”轻无和尚轻念一声阿弥陀佛,把脑袋埋在怀中老猴子的身上。
      “你们虽然恼,可是一定是很想念温文的吧,温文那么久没来看你们,你们一定很生气吧,如果我离开,你们一定很失望吧。”
      “吱,子临?”
      “别说了,你说再多的子临,轻无和尚也不可能和温文一样笑起来。”
      轻无和尚说着就自己笑了起来,于是站了起来,把它放在一边,拍拍老猴子的脑袋,把对仍然坐在地上的它伸出手,笑道,“过来,你一身的味道,让我想抱也不敢抱多久。走吧,我带你们去洗洗。”
      “子临!”老猴子把猴爪伸到轻无和尚伸着的手中,猴嘴咧的大大的,一点都不在意满嘴的黄牙被看见。
      “走喽。”被老猴子满身的喜悦给传染了,轻无和尚学起了温文的语气,招呼身边已经玩疯了的其他猴子们。
      “吱吱吱吱~”
      猴群簇拥着它们好久不见的朋友一起去洗澡,就像当年它们还没有儿孙辈的时候一样,洗完澡以后,学着人类朋友躺在水边大石头上晾晒自己。
      这些年没有了带头的人类朋友,它们洗着也很无聊。
      它们不懂,那叫怀念,那叫失意。
      它们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它们失而复得的人类朋友还会离开它们,不管是谁先离开人世,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再见了。
      它们只知道,现在他回来了,一切就和当初一样,他们要去玩水了,玩了水,再晒太阳。嗯,感谢上天,今天太阳真好。

      轻无和尚回头看了看这个人工清理出来的林地,经过了十几年猴儿们的努力,它终于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了,不再是当初人类休息的地方,反倒像这群成精的猴儿们用来堆放烂果子破损树叶的地方。
      风掠过,卷起片片碎叶,仿佛当初的温文被风扬起的发丝,轻无和尚还记得,当年温文站在这里,满身狼狈,猴儿们满林子呼啸着寻找他却偏偏遗落了这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时候仿佛天地间就只有站着的那一个人,孤单孤寂,脸上挂着笑,把情深的倾诉说成了满满的痛苦。

      “天上月圆,地上人单,子临,你知道吗,我破戒了,因为我再度迷恋上酒液的美妙。
      这深山中猴儿们总是仇视我这个破戒的僧人,子临,他们撵我。”
      “子临,他们撵我。我只会逃。子临。”

      也许那时候,温文就已经开始逝去。
      “子临?”轻无和尚停下来,猴群也停了下来,它们蹲坐着,眨着眼望着他,被他拉着的老猴子不解的问他,怎么又不走?
      “无事。”轻无和尚迈开步子。无事,就让温文子临留在这里,从这里离开后,就只有轻无安护了。

      “相公,怎么了?”方幼仪微微偏过头轻声问身边忽然有些左顾右盼的安护。
      “无事,适才恍惚听闻有人唤我,这才寻找了起来。”
      “噗,”方幼仪轻笑,“相公不知,适才在宴席间姐妹们多有谈起相公夜宿佛殿天明不知晓的趣事来,只怕是这出了宴席在轿中也和夫君说着呢。”
      “这,她们如何知晓?!”
      方幼仪掩唇低笑,不再言语。安护看着妻子这个模样,又怎么能想不到是谁说漏了口,不由摇头轻叹,“幼仪啊,你叫我明日如何,哎,也罢,权添笑料博君一笑罢了。”

      只是,幼仪,你不知道,我好像听见了知章声声唤我的声音。
      多久了,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的幻觉了,真实的好像知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真的在唤我。

      安护洗漱之后,身着月白软衫坐在榻上,百无聊赖的拿着药膏涂抹双手,揉着按着渐渐出了神。

      许久安护回过神来后,苦笑的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双手,握拳,张开,虚握,无论怎样看都好美,良久长叹一声,泄气的收好药膏,拖着无端疲惫起来的身子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温文,温知章,轻无大和尚,呵,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江湖不见啊。

      轻无和尚要离开了,他在林地间走着,猴儿们在树梢上攀爬送他,送了很久,送出了猴儿们的活动区域,直到再也不能向前。
      猴儿们很焦急的不停吱吱叫,那个老猴子也不停的扯着嗓子凄厉的吼着子临子临。
      轻无和尚最终还是回转了脚步,走过去被猴儿们簇拥着埋了起来。
      猴群群情激奋,扯着抱着拖曳着就是想把轻无和尚往回拽,为首的老猴儿眼泪啪啪的直掉,“别哭了,很抱歉,”轻无和尚摸着老猴儿的脑袋,“我不能留在这里,你们要好好的。”
      “吼吼吼!”老猴子拍着胸脯超轻无和尚呲牙怒吼。
      轻无和尚甩开猴群,不去听身后的动静。
      抱歉,当我成为僧人的时候,命运就已被定位。
      纵使你们愿意,然而温文可以做的事,轻无却不可以。
      因为温文想要子临,而轻无想要你们。

      轻无和尚离开了,离开这片山林前往那片山林,山间景致差不多,但是少了那群不舍的猴群,便觉得这山林少了份灵,不再是他念想中的深林了。
      话对也不对,山中有灵,轻无和尚所行走的每一条路径都满是荆棘,艰险苦难。
      半个月过去了,轻无和尚居然还没有翻出这片山。
      一身潦倒的轻无和尚背靠大树看着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眯着眼神情愉悦。
      “多谢。”心有千千语,道不尽,谢字太轻却也只能用它才能解说一分。
      轻无和尚就再也没有想要一直往前走了,他开始享受游玩乐趣。说也怪,当轻无和尚不准备离开后,漫山的荆棘就收起了浑身的尖刺软绵的不再硬若钢铁。
      时间流淌,转眼五天又过去了。
      这一天,轻无和尚躺在树梢上晒太阳吃果子,好不惬意。
      “阿弥陀佛,知章公子,老奴有礼了。”
      “是天使么?可是时间到了?”
      “回公子,上皇说请公子怜悯众生,舍身吧。”
      “好。”早就在等着了,你们瞧,我不走他们会来,你们又何苦把我留下,看着我气息全无,身体腐烂,不再鲜活。
      丑死了,可不要嫌弃我。轻无和尚在心中轻笑。

      树下的老人垂首恭候,轻无和尚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恭谨的样子,真不像一个催命的人。
      “公子,上皇已准备……”
      “不必了,就在这里吧。”
      “这?”
      “烦请天使确认后,留轻无在这里,可好?”
      老人终于抬起头来,确认轻无和尚并不是在说笑,一贯谦逊的脸上终于露出异样,“知章公子。”
      “嗯?”轻无和尚笑着鼓励他说下去,老人却说不下去了,纵使他是上皇手中刀,可是对着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人,他总是下意识的想要保留彼此的一点好印象。
      “安少傅为未来帝师,有国运相助,荣华富贵无病无灾安享晚年。”
      “陛下新建财务部,属意温善大人为掌事。”
      “温爵爷子孙绕膝,求仁得仁。”

      “如此,大善。”

      “知章公子,一路走好。”叩首跪拜。
      轻无和尚,圆寂。

      后记:

      温文,字知章。年少有才名。温家乃是新贵,温文为温家主嫡二子,其父温如属意他求仕,便也这般教养,故而温文年少便以未来臣自居,加之才气品性,多被世人看好。
      曾为儒门新晋,后是佛门待发弟子,现已圆寂。享年二十九岁,不到而立。

      安护,字子临。少年潇洒,曾笑而立誓曰,子临天下胜迹,方不负家父厚爱。其父安愈听闻此言,扺掌笑曰,少年意气当如是。
      子临,君子如玉,临事不乱。安家钟鼎之族,自古侍主,安愈不求安护发扬光大,唯求他一生安顺。
      现为太子少傅。

      同一时间万里外的朝堂,正在上折的安护忽然身体一僵脸色顿变,他一点一点机械的转过脑袋看向今日刚上朝的温善,满口苦涩,“大哥,知章,去了。”
      此话一出,满庭皆惊。
      温善暴走,一拳擂倒安护,“安护,收回你的胡言乱语!”
      “知章,去了。”安护倒在地上,神情迷离,“知章去了,他先走了。他不要我了。”
      没有人去关注安护口齿不清的自言自语,他们都忙着拉住狂暴的温善,满庭乱。
      谁也没有注意到庭上的天子,也是一脸惨白,神情恍惚的被近侍扶下去。

      二十九年前,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并不是只有安护温文还有庭上的天子。
      三人一体,可相挡灾。
      传说。
      十年前,冠礼将至,安护有大难,故而,温文殁。
      如今而立之年将至,天子有大难,故而,轻无殁。
      一人抵两命,一栋梁,万民倚重;一天子,天下依赖,温文不冤。
      然而只有轻无和尚知道他之所以能出现,是因为深山中有一群猴儿,蠢死了。

      “国师,朕没错。”上皇说,“当年我属意的是安护,天意弄人。”
      上皇的属意,十年前安护的大难。安护之父安愈以命相抵求,护安护,用温文。

      《双子野记》第二卷末回写到,
      “庆元七年,轻无殁与山林不知处,子临于朝堂心生感应,大恸呕血。翌日,病重。浑浑噩噩十数日,方复醒。发白形容枯槁,宛若老翁,命长子安翰次子安梵候于床前,为其取字。”
      “安翰,字延清,安护长子。安家言,翰为博学,延清为愿安翰延续安家清誉。然而,市井之中却大都做此解:翰,通憾,遗憾也,延清,延情也。”
      “安梵,字端己,安护二子。安家言,安梵出生多灾,取名梵亦为烦,一为骗鬼神他们恶此子,二为借佛力,求庇佑此子健康。然市井之中却做此解:梵,佛语也,端己端正己身也。怕是延清既出,又见梵语,子临愈思愈痛,便以端己告诫自己。端是可悲可叹。”
      “其后,安护命二子取来笔墨,口述国策数十条。此为机密,某不可知。然,众所周知,财务部所有人物职位职责所有设计都出自于此刻安护口述。二子献策,安护独居,仰望长空逝。”
      “此二人自幼共长,满身清白。留此野记不过是某迫于家中虎妻,不得已而为之。掩面而遁不敢留真名,亦望后人看过即忘,切莫亵渎二人深厚兄弟情谊。切记切记。”

      ……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嘛相公,放心明日是休沐,今晚晕过去完全不碍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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