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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 ...

  •   朔月,晓风。
      十只楠木箱子整齐列放,每只箱子都绑上了粗银链子。这粗银链子传说是正威镖局压箱子的宝贝,刀砍不断,火烧不化。每根粗银链子上都配了一把玄锁,据说是鬼斧老人耗尽一身心血研制而成,必得神工老人相配的钥匙才能打开。粗银链子将楠木箱子捆缚的极紧,只在蚊虫般大小的缝隙中才透出了一点光晕,隐隐看出箱子的成色。
      于鸿走到箱子前认真查探了一番,见没有被人撬动的痕迹方才举起了他的右手。随他右手一起升起的是十面棋子,蓝底红字,四边用正紫的绸缎镶了祥云的边纹,正中四个大字:正威镖局。
      正威镖局是如今中原武林最大也是最负盛名的镖局。正威镖局的老爷子叫于威,年少气盛之时,曾凭着手中两把大刀打遍江南无敌手。后来年纪稍长,想着该成家立业绵延子嗣,便靠着他这些年打下来的名气四处借贷办了个小小的镖局以福荫子孙。于威对自己的名字很不满意,总认为于威既“余威”,福气必不得长久,于是便给这镖局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正威”。许是天意,但更多的却是人为,于威将正威镖局办得红红火火,果真是威风八面。有了家业,于威便讨了一房媳妇,生了一儿一女,女儿长些,已然出嫁;儿子起名于鸿,取“鸿程万里”之意。这小子生来力大,又勤恳好学,继承了父亲的一身武艺,将两把大刀耍得八面玲珑。他人又谨慎,善于编排路线,凡是出镖从未有失,江湖人便送他一雅号称为“双刀诸葛”。而镖局里的人则依着他家中行二,称他为“二当家的”。
      能让正威镖局如此慎重对待的货物自然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俗称的“红货”!这十件红货被送到正威镖局时于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不想接却又不能不接。托运的人没有露面,只将这十样东西悄无声息的放在于威的书房中。随东西而来的还有十张银票,总计五百万两的银子和一封信。于威不在乎银票却不能不在乎信中的内容。信里的话不多,只说将这十件东西在三月之中送交洛阳郑家堡,并且告知于威已将正威镖局接镖的消息传遍江湖,若不接那正威镖局名望将一败涂地。
      于威很看中正威镖局的名声,超出他的生命。他捏着那封信看了看于鸿又看了看书桌上的十件东西,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个高手!”
      “是高手!”于鸿负手而立,他的眼中闪着熊熊的光,那是年轻人的斗志,“能悄无声息闯入我正威镖局又安然抽身,我想见见他!”
      于威笑了,这个儿子很像他,不服输:“这不是十件东西,是十把刀剑,对准你前心后背的刀剑。你真要接?”
      “接!为了我正威镖局的名声也得接,爹不也是这么想的?”于鸿笑得却温柔。
      “好,我们接!”于威站起身,“我倒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想做什么!”
      起镖之时,正威镖局接了十件价值五百万两银子红货的消息便已经传遍江湖。在于鸿走镖的七日内,他千方百计隐瞒的这十件红货的名称也已传遍了整个江湖。
      风起,浪大!
      “二当家的,那托镖的没存好心啊!”黄森是镖局的老师傅,跟着于威走镖走了二十年,如今跟着于鸿走镖也已走了五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鸿摊开地形图,重新设定了路线,“这条线路我能保证一月之内不会有江湖人找上我们!”
      今日正是一月之期!
      一月之中果然没有馋涎于红货的江湖人找上于鸿,可今日以后呢?于鸿握起拳,定定地看向他的两把大刀。山雨欲来风满楼。
      镖车行驶到密林深处时于鸿拉住了马。他的手握住了刀柄,他的刀横放在马上。随行的镖师们也停了下来,没有人走动,更没有人说话。他们的手都伸向了自己的兵器,静静等待。于鸿的眼瞥向了马脖上的铃铛。铃铛下系着红绳,马不动,红绳不动,红绳不动自然就是无风。无风,那东南角的树叶何以颤动不已?于鸿仰起了头,他习惯性的笑了,朗声:“正威镖局素来识规矩,每年的孝敬未曾有一份减少,还请道上的各位朋友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他日于鸿必登门致谢!” 无声。于鸿握住刀柄的手更紧了,他的心也跟着手一起紧了。来的人是个高手,比他高许多的高手。这个高手隐匿在树中,他察觉不出气息,只能从树叶的微微晃动得知来人的存在。而于鸿更明白,这微微晃动的树叶是那人刻意为之,他要他知道他的存在!
      等了片刻,来人依旧不说话。于鸿知道那人想在气势上压倒他。于鸿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便以退为进!于鸿向着那片树叶拱了拱手:“阁下既不开声,那于某便带着这班兄弟先行一步了。” “你和你的人可以走,但箱子要留下。”声音略显苍老,但中气却很足。于鸿皱了眉,不卑不亢:“不知是哪位前辈?正威镖局小本生意,若将箱子留下了,全镖局的人就得从此喝西北风,前辈如此要求实在强人所难。” “五百万两银子的生意也算小本生意?”那人哼笑一声,“你当我不知你们这次就算失了镖也是不用赔偿的?今日这镖你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那得先问过我手中的两把刀!” 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从树中飞出的影子是灰色的,伴着如鹤一般的低啸。随着那啸声,四面又涌出了不少身影,将镖队团团围住。于鸿从马上飞身而起,横刀挡下了灰影人的第一击。这一击该有灰影人的八成功力,于鸿竟不自觉的退后了三步。左臂微微有些颤动,但右臂却是纹丝不动。 “于威有子如此也当老怀安慰。”那人颌下留须,一双眼精炯有神,功力不浅。 “北鹰南鹤,没想到江湖上素有侠名的鹤影前辈也会动了劫镖的心思。” “那千影无踪本就是本门秘宝,遗失百年近日重出江湖,老夫拿回去也是应当。” “是否贵门之物晚辈不想深究。我正威镖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定要将这东西送到郑家堡去,前辈若要拿回此物当去向郑老爷子讨要,于此处行劫非大丈夫所为。” “说得好!”不远处传来击掌之声,一位身背宝剑穿着淡蓝道袍的少年于林中走出,穿过重重人影于于鸿身边立定。他双手抱拳,向着四周转了一圈,“在下吴英卓,乃武当山云归真人门下第六位弟子,奉家师之命助于兄将这十件宝物送往郑家堡。” “武当山也想淌这趟浑水?莫非看中了其中哪样东西?” “出家之人不慕身外之物。家师知道正威镖局此行必然艰难,故派弟子前来,希望各位朋友看在武当的薄面上莫要为难。况且,”他略微停顿,见鹤影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这不仅是家师的意思也是郑老爷子的意思。郑老爷子修书与家师及少林了空方丈,请求我二派遣弟子来助,务要十件宝物安然抵达郑家堡。郑老爷子也说了,诸位同道中人若有要求只管去郑家堡提,莫在路上为难正威镖局,失了侠者风范。” 鹤影捋须,沉吟片刻对着于鸿道:“正威镖局好大的面子。”他挥了挥手,示意众弟子退后,“既如此我便到郑家堡讨个说法。不过小子我也警告你,千万不要丢了千影无踪,不然要你正威镖局好看!” 待来人均已撤出,吴英卓方才舒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胸口,向于鸿笑道:“好险,真怕他不答应。这老头子功夫好得很,我两人加起来也不定是他的对手。” 于鸿重整队伍,又设定新的路线,跨上骏马,微微弯了腰:“小兄弟,多谢相助。出了这林子往东再走十里便有一家客栈,依你的脚程午饭前必能赶至。” “你们不去那吗?”于鸿的马头指向的显然是另一个方向,“我刚已说了我是奉师命前来相助的,我要跟你一起走。” 于鸿仔细打量着吴英卓,这少年眉目清秀,眉宇间也透着一股英气,看上去的确不像坏人。于鸿暗笑一声,可惜这世上外在光鲜亮丽内里阴险狡诈的实在太多太多,他该不该冒这个险?
      “你不信我?”吴英卓急急忙忙递上了那封信,“你看,这真的是郑老爷子的亲笔书信。” “我不认识他的字。”于鸿推开那封信,忽又伸出手,“不过看你也不像奸恶之人,便与我们同行吧。”止住黄森的劝阻,“镖局没有配备多余的马匹,与我同乘一骑可好?” “我有骑马的。”眉眼笑开了,吹了声口哨,欢快的向那马儿奔去,跳上马背还不忘向于鸿挥了挥手。 “二当家的,你不该留下他。”黄森低声。 “留在眼皮底下总比放在暗处的好。” 于鸿习惯没有任何预兆的调整路线,这样的做法让吴英卓微微不乐,他总觉得于鸿是在防范自己。如此沉寂了五六日,吴英卓终究没有忍住叩响了于鸿的房门。他端着一杯茶,送到于鸿面前,又说了许多客套话,坐在椅中挠了挠头,想问的东西终究没有问出口。这几日的相处已让于鸿对吴英卓放下了戒心,知道他喜欢吃零点,便将桌上糕饼往他面前推了推:“怎么不吃了?” “没胃口。”他托着腮看向于鸿,张了张口,又讪讪的偏过头去。 “有话跟我说?”知道吴英卓腼腆,于鸿索性自己开口,“因为我调整路线你不高兴,觉得我不信你?” “是有那么一点点。”他眨着眼恳切的看向于鸿,“我真的不是坏人。” “我知道。”将糕饼塞到吴英卓手中,“我不是防你,只是防着想阻截我的人。这次行镖责任重大,一丁点的闪失我都担当不起。” “怪不得我前一个月找你总找不到,不愧是双刀诸葛。”他由衷赞叹着,“我猜少林弟子也定是摸不得你行路方向才一直没能会合!” “他会遇上我们的。”于鸿立于窗前,看着群星璀璨,“再往后,去郑家堡的路便只有一条,会有很多人等着我。” “我会帮你的。”咽下糕饼,吴英卓撩起衣袖,“武当山没人比我强壮了。” 于鸿笑出声,又递了一杯水给吴英卓:“慢慢吃,别噎着。” “客栈的东西比山上好吃多了。”塞得满嘴都是,“对了你见过郑大少爷吗?师父说郑大少爷是我们这辈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他以后一定能继承郑老爷子的衣钵做了武林盟主。” “曾经见过,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也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样了。”于鸿眼中似乎有万千春水荡漾开来,一种温柔而甜蜜的感觉包围了他。真的是很多很多年前了。年幼的于鸿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独子,难免被长辈宠溺。那时他不喜欢练功,只爱在街上玩耍,摸鱼捞虾,好生快活。他天生有几分力气,又会些功夫架子,做了孩子王。他领着他的伙伴跑到郊外却不想遇到了专拐孩子的人贩子。他和几个伙伴被绑上车堵了嘴,一筹莫展之际,另一个比孩子挡住了车。那孩子手中有一杆枪,比他的个子略微长些。那孩子的枪舞的很好看,就像一团花儿次第开放。那杆枪助他挑断绳索,于是他跳起来和那孩子一起将人贩子压在地上打。临别之时他问那孩子的名字,从此“郑毅然”三个字便牢牢刻在了他心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像郑毅然那样学一身本领,真正的去保护朋友。待他长大一些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时,郑毅然三个字已传遍大江南北。他是武林盟主郑少秋的长子,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后起之秀。只是不知道他可还记得自己。 “什么东西这么香?”吴英卓凑到窗前,耸起鼻子使劲闻了闻,“厨房在做什么?” 唤回思绪:“应该是炸鸡腿吧!” “炸鸡腿?”吴英卓声音猛然提高,抑制不住的兴奋,“好香,我好想吃。” 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修道之人似乎不该沾荤腥啊!” “我知道啊。”瞬间沮丧,摸了摸肚皮又使劲嗅了嗅那香气,终究败下阵来。他抬起手重重拍在于鸿肩上,“于兄,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不会告诉我师父的是不是,是不是?”那双眼满是期盼,只希望于鸿点头。
      可惜,事与愿违,于鸿摇了头:“修道最难的就是修心,你若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那日后又如何能在道学上有所成就?你师父让你独自下山显然极看重你,你若此时吃了鸡腿岂不辜负了他的信任。辜负信任也就罢了,若日后有人以你喜爱之物多番引诱,你也像此时这般抵挡不了可就要犯下大错后悔莫及了!”
      吴英卓眨了眨眼:“于,于兄,我就想想。”他挠了挠头,深吸了一口气,那鸡腿的味道真的很想,可惜,恐怕是吃不了了。
      轻笑声从窗外传来:“少年心性罢了,兄台无需小题大做。”
      于鸿低下头,只见客栈院中立着一个人,穿着月白的衣服,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腰间挂着鹅黄的暖玉,显是富贵子弟。那人慢慢转过身,抬起头对着窗旁的于鸿吴英卓颔首浅笑。月光淡淡的洒在那人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于鸿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心里升起了些亲近之意,他拱了拱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那人唇角更弯了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拔出手中之剑,“只怕现在不是认识的时候。”
      于鸿也挑起了眉:“总有些人出现的不合时宜!”他抽出双刀跃出窗户,与那人并肩而立。
      “怎么了?”吴英卓长大了嘴,怎么说的好好的提了刀就出去了呢?
      “吴兄弟,有人劫镖,提醒我的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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