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客栈》夕也落

4、第三章

　　“小情，你过来。”

　　红衣女子看向大树——原来是一个鸟巢被风吹歪了，架在树枝上，一只大鸟在边上叫个不停，似乎在求救。鸟巢里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探出头，鸟巢又歪了一下，岌岌可危。

　　她说，我们去救它们？少年点了点头。

　　她说，可是我脚扭了。少年明了，如果没扭伤她就不会叫我了。

　　她说，你上吧。少年歪着脑袋，我可不行，我去找梯子。

　　她摇了摇头，你行的。少年的心摇摆不定。她拍了拍他的肩，你真行的。

　　少年咽了口气，想着前些日子学的轻功，嘿！果然上了树！他抱着一枝树干，伸手去拿鸟巢。鸟巢远了点，他又伸长了脖子伸长了手，终于够到了。可被他抱着的树干可承受不住他的压力，啪嗒就断了。

　　在往下掉的时候，少年竟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而是在想，这鸟巢怎么办！

　　风声掠过，他安好的站在地上——姐姐救了我，她脚没扭？她接下我手上的鸟巢，高兴得对他说，小情好棒！

　　滚滚烈火，她灰着脸，身上的红衣和大火互相照应：“小情你必须走，过了今天，你眼前的这个红衣女人，不再是你的姐姐。”

　　“为什么？姐姐我不懂。”

　　“小情，你就当我盯着他们吧？”

　　“姐姐……我，我不行的。”他摇头

　　“你真行的。”

　　******

　　半夜南情又被这梦惊醒，梦里的红衣女子背着火，往火里跑，自己则被另一双手紧紧拉着，动弹不得，嘶哑得大叫，姐姐，姐姐！

　　一时间，他分不清梦和记忆。

　　用干毛巾擦了一下汗，披上了衣服，点了灯，走向南翔的房间——该去帮他盖被子了，南翔这孩子竟和自己一样，睡觉老爱踢被子。

　　南情走到南翔的房间，推门而入，吃惊的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啊。”他惊讶得发出了声。

　　突然听到楼下有声音，他出门走向出声处。

　　“翔儿？”他有些担心。

　　“恩。”南翔从茅房里做出。

　　他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披在他身上。呵呵，他也长大了吧？夜里总有些问题。

　　看着他上了床，气息慢慢平静下来。微弱的烛光渲染了回忆，眼前的不再是南翔，而是自己。南情想到自己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年，因为体质不能习医，练武也老装心口疼，直到后来姐姐教自己功夫……翔儿啊翔儿，你可比我强呢，你还知道半夜起来练刀工，我当初可是因为喜欢姐姐练剑时候的倩影才开始习武，到后来，也是因为喜欢看那个人对自己皱眉，喜欢看他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才继续练武的……

　　我就是很没用。

　　似乎弱不禁风人畜无害，其实，整个客栈，心计最重的就是我，我是装着柔弱实际在监视着你们……

　　回了房，南情仍旧睡不着。想到前几日新收的那个少年，不禁挂起一丝笑容——姐姐的小孩啊，都那么大了。算来，今年可是十四了。他长得和姐姐还真像，儿子像娘这话可真没错。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也做了好多年的舅舅了……你们可都比我强。

　　翻转了几下，还是没合眼。不知为何，今天想得特别多，脑袋就是停不了。

　　越想睡的人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有些花白，南情就起了床，穿上了衣服，来到厨房，准备起了早饭。

　　明明是冷冷清清的厨房，为何一到这，耳边眼前全是他的话语和身影？

　　“南情啊！舞剑不是跳舞，光追求美感是没用的！”

　　“南情啊！这里，这里，往这里戳！”

　　“哦哟，让你戳你还真戳？完了！流血了流血了！”

　　……

　　突然，想睡了，从没有这么疲惫过，南情依在椅子上，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为自己盖被子，有人在纠着自己的鼻子，有人在用粗糙的手指刮着自己的脸，有人在拨弄自己的刘海……猛然睁开眼，那人吓了一跳，往后倒去。

　　“你干吗？”南情的声音带着睡腔。

　　“没干什么……咳，我来告诉你……”南毅清嗓，对上南情迷茫的眼睛，镇定地说：“她来了。”

　　南情没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近几年的流言蜚语听了不少，姐姐在百姓口中完全被妖魔化了。他信也好，不信也好，那人总是她姐姐。第一个相信他，第一个爱护他的人。

　　纠结又矛盾。

　　心狠手辣一定有，否则不可能靠着短短七年，让当年不讨好的王子成为了皇帝，自己做上了皇后的宝座，儿子是太子……可，姐，你还是我姐姐么？也许，你还是我姐姐，因为你让我走了，你作为姐姐给我最后的要求就是让我走，你不想让我看到以后会发生的事。

　　“南情，别担心。”南毅不知在何时，牵起了南情的手，等他反应过来，马上把手从那温暖的环绕中抽出。手落了单，心又何尝不是？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

　　“和我一起把这些拿出去吧。”无视了南毅难堪的表情，自顾自地出厨房去。

　　“我忘记拔筷子了。”等二人走到了大堂，南情看了南毅一眼，意思就是你去拔筷子。

　　南毅愤愤地又往厨房去了。

　　南情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把唯一一个萝卜丝包放到了南毅的碗里——南地说，我的萝卜丝包是做的最好的。

　　舔了舔唇，他傻傻地笑起来。

　　听着南地的嚷嚷，他知道事情败露了，故意不去看南毅的眼神，装着什么事也没的喝着粥。

　　果然，乘着空挡，南毅支开了百思，跑到了厨房。其实如果南毅不去的话，南情可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就是这样恶劣。

　　“南情……”南毅找了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

　　“恩，干什么？”南情头也没抬。

　　“那个包子的事。”南毅有些顾虑。

　　“哦，干吗？我都说是没了萝卜……”南情仍旧没有看南毅一眼，干着手上的活。

　　“南情……主子让我把东西都去当了。”南毅似乎转了话题。

　　“哦？”南情停下了手，“也应该的吧？换够了钱可以远走高飞了。”

　　“哼，你是这样想的？”南毅逼近。

　　“那怎么想？”南情才看到南毅眼神里从未有过的轻蔑之色，有些惊了。

　　“你好呀，玩我也玩的够了吧？”南毅继续逼近，手指轻佻起南情的脸，逼着他正视自己。

　　“你……”第一次看到这人眼睛里的火气，对自己的火气，南情词穷。

　　“别说话，听我说，”南毅的大拇指向上移动，压着南情的嘴，“南情……情，”第一次叫出了心爱的人的名字，南毅有些紧张，“你听我说，南蔷没准备远走高飞，她要是那样的人，就不必开这店了……她开这店，完全是为了等待那人的注意，希望有一天那个人可以来接她……她是为南翔准备的。她，绝对是不会接受南翔的，当年的打胎药就看得出。情，她真的变了，虽然她仍旧是你的姐姐……可是情，你真觉得和她回去是好事么？你不觉得这样做做菜也很幸福？你问一下你自己的心，你这十四年来你比较快活，还是之前十四年你比较快活？情……跟我走好不好？难道你会在意我和你之间的差异？”

　　南毅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上了他的手。

　　他却摇了摇头。

　　现在抓着我的手的是你，过后甩掉我的手的人仍旧会是你。

　　我不在意，同样我是走不了的。但你也错了，因为你也是走不了的。我的存在就是监视你们，到时候竭尽全力也要留住你们。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因为你而忘了她。

　　可我不愿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去逼你留下。我弱小但我不能卑鄙，这也是那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接受这份爱的原因。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溜走，我不想到时候你悲伤地看着我，摇着我的肩膀，质问我，那么多年来你的爱都是假的吗？这种事我不能容它发生。

　　这里是我们的底线，不能穿越。不想被那种眼睛望着灵魂，所以我不能接受。

　　我不想去试，因为它总有一天会消失。任何伤心，痛苦，纠结，后悔，或者等到老来孤单，却只能靠回忆从前的美好来活着，这里面的任何一项我都不想要。如果终究要孤单，我宁愿没有甜蜜。没有过甜蜜，就不会知道孤单的滋味。

　　南情把自己的手从那只手里抽出，打掉了握着自己下巴的另一只手。南毅自嘲地笑了笑，摔门而去。

　　什么东西，从我的眼睛中流下了？不可能是眼泪啊，因为这十四年来我未曾流泪，因为我已经忘了如何流泪。

　　接下的日子，虽然我们知道一定会尴尬，但我不愿去伤你的心啊。我不够坚定，不够强大，没有力气和勇气去爱你。希望你在离开我之后，找到自己幸福之后，只要记得那个喜欢装弱的人就可以了。不管那时你是笑着或是在后悔曾经竟是那么傻，对我来说，都够了。只要我记得，曾经在我心底牵动我的心弦的人是你，那就够了。

　　一切都归于正常，直到南翔拜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