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重返瑞文戴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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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耳旁的“啾啾”雀鸣和国王低沉的声线将艾莉安从梦中唤醒。刚想睁眼，一滴冰冷的晨露就从睫毛上滚下来渗进了眼眶。她只得狼狈地举起小拳头猛揉眼睛。她又听到近在咫尺的清脆鸟叫，还感到它的翅膀扇动着细微的风给头顶带来了阵阵凉意。
此后，她终于顺利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她看见了国王撑起的手臂，然后她看见一只在他手上蹦得正欢的黄鹂鸟。
瑟兰迪尔专注地看着鸟儿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一丝不苟程度让她以为他正在商议国家大事。
鸟儿轻盈地拍打了几下翅膀，“啾啾”地仿佛在回应他，察觉到艾莉安的目光，它灵巧的向她偏偏头，随即“歘（chua）”地一声从国王的指尖飞走了。
“是我吓跑了它吗？”她略带歉意地问。
“怎么会，鸟类和精灵关系一直都很好。”瑟兰迪尔看着飞远的鸟儿答道。
“那它为什么飞走了？”
“因为她要赶路。”
“你在跟它说话？”艾莉安睁大眼叫起来。
“嗯。”国王放下手臂，“我希望她能替我给木精灵捎个话。告诉他们，我们没有事，正往回赶。”
“那她答应了吧？”艾莉安几乎可以把这句问语变成肯定句。在她看来，谁也不敢对瑟兰迪尔这样强势的精灵王说“不。”所以接下来国王的回答着实让她“大跌眼镜。”
“很遗憾，没有。”国王简单明了击碎了她自以为是的猜测。
“她居然会拒绝精灵王的要求！”艾莉安突然有为他打抱不平的冲动。可是初醒的困顿感只是让她懒懒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躺地更舒服些。
“她住在安都因河的东面，不太不顺路。而且她刚做母亲，有两个儿女需要照顾。得尽早赶回家。”国王平淡的陈述着，话语间却透着满满的人情味儿。
“没关系。”他顿了顿，轻轻叹出一口气，“林子里的鸟儿很多，总会找到愿意帮忙的。——不过，”他微微低头，将淡漠的眼神洒向艾莉安：“你还想继续枕着我肩膀躺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
艾莉安这才想起自己仍然躺在国王怀里，还顺便拉了他一条胳膊当毯子盖在身上。
她像躲避一个疾速飞来的石块般迅速撤离，“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她的离开，国王才得以自如地交叉起双臂。他微微扬眉，仿佛在说：“我倒想听听你如何解释不是故意的。”
“因为太冷，所以才……”她吞吞吐吐找着理由，眼神飘忽不定。
国王的眉扬地更高了些。
“不是，不是。”她又急忙连连摆手，“是因为我害怕……对了，对了！其实是我怕掉下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消失在空气里。为避免越描越黑，她干脆停了下来。
国王这次除了扬眉，还微微眯起了眼，经不起那逼问的目光，她不由低下头去。可是，她不是有正儿八经的理由吗？为什么还心虚到只敢偷偷用眼角瞥他？
瑟兰迪尔勾起一抹不着痕迹地嘲笑。这女人有胆子偷偷钻进他怀里睡觉，就没胆子承认她的真实企图吗？不过自己并未反感她的行为，这倒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也许，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不应用平常心衡量，或者，她真的仅仅是因为害怕掉下去才这样做的。
“不用解释了。”他收起质疑的目光，“我想，我们该下去把你那张小花脸好好处理一下了。”
艾莉安蓦然抬头。满是灰尘的脸比夜间看到的更加黢黑，与镶在上面的明亮眼睛形成强烈反差，加上满脸茫然，浑然未知的表情，居然让他只想发笑，他慌忙偏头，轻掩笑意。
未注意到国王的动作，艾莉安心里充满窘迫：他说她是小花脸？难道自己的脸昨晚也弄地脏兮兮的了？——他怎么现在才说！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就顶着这样一张脸在他眼前晃了一整晚！她突然想找个树洞马上钻进去！
待到两人落地，她还刻意让自己落在他身后，即便如此，也只敢低头走路，不想冒险被他再次看见自己的脏脸。
还算幸运！森林里很快出现了安都因河的支流。听见溪水潺潺声，艾莉安就像遇见救星一样不管不顾冲过去，将溪水一把一把捧到脸上，顾不得透心凉意浇得自己只打激灵。
经过反复洗涤，又以溪水为镜左照照右看看，确认完全没有污渍残留后，她才站起来，寻找同伴的身影。
国王站在离溪流较远的地方，一只鸟儿刚刚从身边飞走。一路上，他都未放弃寻找愿意传话的鸟类朋友。只是附近的鸟儿都不向东飞行，导致他屡屡碰壁，好在国王不以为然，屡败屡战！这次成功与否，艾莉安很想快些知道，于是，提裙朝他跑去。
“怎么样？鸟儿答应了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瑟兰迪尔闻言转身，一张被搓揉过度的小脸就凑到了他面前，雪白中泛着桃花的颜色，那双杏眼经过洗涤，变得更加灵动闪烁。红唇也因遇冷变得分外娇艳。瑟兰迪尔忽觉眼前一亮，小花猫竟焕然一新，变成了小美女！只是那凌乱的碎发打湿了贴在脸上，让她原本楚楚动人的模样频添了一抹令人怜惜的陌落之感。他不由自主，伸手为她将头发拨弄开来。
微凉的手指挑起发丝捋向鬓角的时候，瑟兰迪尔的嘴唇轻启，目光微动。艾莉安仿佛看见波澜不惊的海面掀起了一朵轻柔的浪花。然后，她发现那位高高在上，及庄严、尊贵与冷漠于一身的精灵王竟看着她失神了！
瑟兰迪尔的手悬停在空中片刻，才轻轻握起，垂下来。刚刚的举动让他失措。无意识的动作意味着自己被强烈的情感主宰，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不曾有了。
不，这不代表什么，他心神一凛，冷静下来，只不过是和她昨晚为自己擦拭血渍一样罢了。
“答应了。”他瞥开视线，迈步向前。恢复了一贯淡漠又具疏离感的态度，“我想，他们下午就能收到消息。”
艾莉安还在原地发愣。刚刚她看见的那种深沉又蕴含柔情的眼神，是对亲人、对晚辈、或者……对恋人才会有的表情。他真的是在为她动心吗？——不会，怎么可能！他仅仅是睹物思人，想起了帕兰多。可是就算这样，她的心还是禁不住绽放了一朵欣喜的花。
“这只鸟儿倒是爽快。”她弯了弯嘴唇，假装若无其事地追上他。
“作为报酬，她向我要了一根头发。”国王边走边说。
“一根头发？”意外让她发出一声惊叹。（作者语：脑补了一下，大王从头上“噔”头发的样子，有点被雷到--）这简直是童话的桥段嘛。不过，这里是中州，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是不能被解释的呢。
可是，为什么是一根头发？而不是一个吻或者别的更有价值的东西。艾莉安百思不得其解。她摇摇头，替鸟儿的选择感到惋惜。——也许，这鸟儿也是精灵王的粉丝，认为自己卑微到只需拥有一根他的头发就心满意足的地步。艾莉安这样想着，不禁开始非常认真的观察瑟兰迪尔流泻满身的金发。与自己微卷蓬松的金发不同，那是比绸缎更滑顺又如金子般灿烂的直发，不对！这些比喻并不能完全表达那种极致的华美！
不知为何，从她心底居然也涌上一股想求得一根的冲动！
“有问题吗？一根头发换一个消息的传达我认为值得。”国王发现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便问道。
“没有问题。”她微笑着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只是我在想，你可不可以也送我你的头发？”
瑟兰迪尔微微一惊，这女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提这样失礼的要求，不过，他突然很想看看她被拒绝时的表情，应该也很好玩吧，于是挑眉道：“为什么要送给你？你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
艾莉安皱皱眉：开始戒指都送了，现在为什么吝啬一根头发。还说什么交易，俨然一副商人的样子。不过她还有希望，也许她能有什么跟他换的，她努力思考。
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冥思苦想却答不上话，国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向来使用的强硬反问总是让对方哑口无言。
正当他要宣布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艾莉安突然叫起来：“对了！我可以详细和你介绍你没见过的大海的样子。这也算情报交换吧。”
还以为她有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原来是如此无聊的事。瑟兰迪尔懒洋洋地磕上双眼，轻飘飘地说：“不需要，我在画上见过海。”
“——那要不，我可以继续跟你分享地球的见闻啊。”每次提到地球，她就会变得兴奋，声音也高了八度。可是昨天晚上他就听得云里雾里，可不能再让她叨叨个没完了。
“不感兴趣！”他将头扭向一边道。
身旁又没了动静，他微微睁开一只眼，偷偷瞟她。
艾莉安有点抓狂。她托起下巴，紧拧秀眉，苦苦思索。还有什么能打动精灵王呢？她的所有实在有限啊！忽然间灵感闪现，她记起她还是有东西可换的！
她迅速打开半兽人的皮口袋，从里面翻出一缕金发举到国王眼前：“用我的头发换你的，这样就公平了！”
瑟兰迪尔的脸顿失血色，心跳漏了一拍。距离上次与海莉雅换发已经过了近三千年，再次听到这样的要求，让他尴尬不已。而且，从来就没有精灵女子敢主动跟他提这种要求！
她是在故意戏弄他吗？他弯腰（脑补看索林的样子）狐疑地盯住她看。可是，艾莉安满脸只有无害的表情，面对他凌厉的目光，嘴上还努力挤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诚恳的笑容，并将手举地更高了些，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在说：“就请你答应吧。”他感到脸上热辣起来，连忙直起身，强装镇静地清了清嗓子。
瑟兰迪尔纳闷，之前，她看他一眼也会脸红的，提出这要求的时候却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理所当然。这不是她的风格。——或者，他突然觉悟，她根本就不明白其中含义！
他长嘘一口气，待到心跳平缓下来，才说：“晨星，虽然你在异世界呆了二十多年，有关精灵的习俗不记得情有可原。但你起码该清楚，比起赠送，精灵间的换发，是一件更加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埃尔隆德没有告诉过你吗？”
原本充满期待的小脸迅速变得黯淡，艾莉安的嘴角挂了下去，“那是为什么？”
“这种事，你最好去问帕尔玛。”国王扬起头，仿佛不再想理睬她。
好像被嫌恶了，艾莉安沮丧地想，她只知道林谷与绿森林对头发似乎都珍爱有加，但是有关换头发的含义确实不了解，瑟兰迪尔也总是避重就轻，从来不给正面答案，看来只能回头好好请教帕尔玛了。
“艾莉安，你看。”国王的声音再次响起，有几颗喜悦的微粒包含其中。
她以为他气已消，欣喜地抬头看向他。
瑟兰迪尔手指前方，微笑道：“能送我们回家的人终于出现了。”
前方灰暗的松林依稀有一团冰蓝色的曙光正徐徐展开，将周围灰褐色的树杆与暗沉的土地染成一片霜色，好像极北之地的风带来的冰冻逐渐在森林中蔓延。不过艾莉安觉得寒冷并没有加剧，倒是心儿倍感安定祥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想起了那个雪夜在森林里遇到的情景。
曙光中出现一个逐渐变大的白色幻象，一只浑身晕染银光的壮美雄鹿迈着缓慢优雅的步子从中走出来。巨大奇异的犄角就像一顶古老的王冠戴于它的头顶，昭显着拥有者尊贵非凡的身份。在它走过的地面，枯黄腐败的叶子下有新绿破土而出，一丛丛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不畏寒冬，在它脚底蓬勃生长起来。
果然是生命之王！它的力量竟然让春天提早来到，让植物也突破常规，迅速生长！艾莉安在心里叹道，一股崇拜之情油然而生。虽然之前见过他，可是在帕尔玛告知它就是森林中与瑟兰迪尔齐名的另外王者之后，她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你来得很快。塔沃尼斯。”雄鹿停在瑟兰迪尔面前时，他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美丽强壮的脖子。艾莉安注意到在它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群银色鹿跟随，只是他们并不向他们靠近。
“我最近一直在西岸。听到你的召唤就过来了。”塔沃尼斯用漆黑如夜空的眸子看了一眼艾莉安，才将视线缓慢移回到国王身上，“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伤得这么重？”
“说来话长。”国王苦笑着摇头，“我现在有求于你。能不能请你把我们送回王宫。”
“这不难。”塔沃尼斯慢条斯理地答道，将头调向艾莉安，“——可是，要看这位小姐会不会驾驭我的族人。”
“我会骑马。”艾莉安连忙抢着道。
“请不要拿马与我们相比较，精灵姑娘。”塔沃尼斯轻轻掀了掀眼皮，仿佛有几点细微的冰晶在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扇动中飘落下来，“我与我的族人不是专门供人骑乘的生物。”
“塔沃尼斯，不要与她计较。她没有骑过鹿，所以我带她骑。”瑟兰迪尔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塔沃尼斯说，“只是，你需要同时载上我们两个。”
“没问题，精灵的体重很轻。不过，你得告诉我她到底是谁，我的背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上的。”
“和我在一起的人会是随便的人吗？”瑟兰迪尔轻哼一声道。
“哦？那也请你说说，她是你的什么人？”雄鹿缓缓说道，玩味的语气里似乎有更深远的含义。
瑟兰迪尔变得沉默，犹豫到底该不该透露帕兰多的信息。塔沃尼斯在那个雪夜见到她时，已经产生了疑问。要长久地瞒住能读懂人心的生命之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他最终开口介绍道：“她是林谷的晨星，艾莉安。诺多精灵贵族。而现在，她还拥有帕兰多的灵魂碎片。”
“原来是这样。”雄鹿的嘴角似乎展现了一个释怀的笑容，“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你对她那么特别，原来是因为帕兰多。”
艾莉安只觉心头一紧，来不及细想，雄鹿伸出一只前蹄，曲起另一只，低头跪在了她面前。
“那么，请瑟兰迪尔王带着他美丽高贵的小姐上来吧。”它优雅恭敬地说道。
她又回到了国王的怀里，可是却一点都不开心。塔沃尼斯的话让她耿耿于怀，原来不仅仅是自己这样想，连别人也是这样认为。而且，他并不反驳，说明自己也是默认的。他果然是因为帕兰多……才会对她这般体贴照顾！
虽然一直自我暗示，即使这样，也应感到满足。可是妄念就像一个永不服输的囚徒，即使被关在心灵深处被遗忘着，仍然在不经意间窜出来，为自己发言申辩：不是的，不是这样！他是对你动了情，而不是你身体里那个残破的灵魂。它如是告诉她。
雄鹿奔跑的速度真的好快，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重回绿森林的洞穴王宫，而在那儿等待她的只有分别。
不想回去！不想离开他！拥有永恒生命的精灵对于时间的流逝本应毫不介怀，但是现在，她只想让时间停下来，不再前进，好让她永远留在他怀里。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不禁更加努力地抱紧他。
感到腰间猛然加大的力度，瑟兰迪尔低头轻问：“怎么了？”
又是让她沉沦的温柔语气，她不敢抬头，害怕在那深蓝色的瞳孔中反射出的是一张充满爱恋又充满绝望的女人的脸。
“没什么。”她小声说，将头埋地更深一些。
假如一切皆为虚幻，那就请不要让她醒来！她一面想着一面轻轻闭上眼睛。
“她居然会在我背上睡着？”塔沃尼斯疑惑的说，“鹿背上可没有马背舒服。”
“昨晚一路奔逃太累了，我都觉得疲惫，何况她。”瑟兰迪尔将怀中之人打横过来抱住。
“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了？你伤得不轻，是谁伤了你。”
目光稍有不舍地从怀中熟睡的面容上移开，国王开始向塔沃尼斯讲叙昨晚在半兽人洞穴中的遭遇。
“这么说，终于找到了一直困扰你的那个半兽人据点。”当国王停下来的时候，充当听众的雄鹿才进行发言。
“嗯，不仅如此，我还遇见了魔君本人。”
“我想也不会有第二人能让绿森林的精灵王如此狼狈了。”塔沃尼斯稍稍向后偏头，“既然魔君重现，中州又要迎接新的战乱。参战与否，你这回应该考虑清楚了吧。”
背上的人沉默片刻，缓缓答道：“在我眼里，战与不战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战争是否威胁到绿森林王国的安全。如果要我像八百年前一样出兵援救其他地区，我想我办不到。”
“我赌你不是被动抵抗的人，瑟兰迪尔。你一定会全面介入战争的。”雄鹿发出自信地冷哼。
“如果要全面开战，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事。塔沃尼斯，你或许愿意试试说服王国里其他的保守派。”瑟兰迪尔说完，扶住额头，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不得不探身向前，紧紧揪住雄鹿背上的鬃发。
“你还好吗？”察觉到背上人失态的举动，塔沃尼斯关切的问道，“我说过，你伤地不轻，回去需尽快进行治疗。”
“我没事。”瑟兰迪尔拍了拍雄鹿的脊背，强打起精神坐直。
大概是之前帕兰多的回复魔法快失效了，疲劳感才会在他体内又肆意滋长起来。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看见绿森林王宫前的那座古老森林，很快，他就能回到宫中。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重返瑞文戴尔（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