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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是爷爷辈的事 ...

  •   1949年,徽州

      徽州黄山,奇松矗立,怪石嶙峋,抬头是一望无底的蔚蓝天际,仿佛再升几丈便是仙界神殿,低头是蜿蜒在薄云间的山缘栈道,仿佛一跃而下便能回归凡尘浊世,如斯奇景,道它一声震旦国中第一奇山倒也无可厚非。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虽是寒春将尽,大地回暖,可这巍巍高山之间却依旧是冷风阵阵,冻人肌骨,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站在一座奇高的山头,一双骨节分明,惨白异常的手紧紧攥着身后人的衣角,宽大的长衫被吹得咧咧直响,好像要裹着里面那具清瘦的躯体随风而去。站在他对面的是十几个军人,整齐划一的军装,铮亮的军靴,手中的长枪泛着金属的寒光,给人一种肃穆的压迫感,而其中最让人感到胆寒的是站在队伍最前端的中年男人,只见那男人慢悠悠得向前踱了一步,一双鹰眼直直射向眼前瘦小的男人,仿佛在看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脸上细小的皱纹不显沧桑,反而让那张英挺的脸多了几分干练,威严。“苏志青,都到这份上了,你以为你还有后路吗?”中年男人的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被唤作苏志青的男人面无表情,冷冷得看着对面的一大队人,可身后那微微颤抖,青筋突起的手却暴露了紧张的内心,他咬着牙关,清冷的声音从齿间被挤出“姓周的,我苏家与你们几代世交,相互扶持至今,你这般狼子野心觊觎我家家传之宝,弄得我苏家没落至此,你就不怕自己百年之后遭受世人唾骂吗?”

      中年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拙略的笑话,大笑几声,声音洪亮至极,震得山谷都有些微微颤动“这以后的事周某没有那么大能力去预测,可如今这苏家小少爷悖伦驳理与一男子私定终身,不惜盗取自家家传之宝以博佳人欢心,还大胆私奔,气得苏大老爷至今卧病在床,苏家群龙无首,至此开始崩溃败落的事,在坊间可是流传得很开啊。”

      苏志青看着男人戏虐的嘴脸,内心一阵阵的抽痛,苏家当家苏谋可谓是一代枭雄,为人处事雷厉风行却又极其通晓人情事故,苏家家大业大原本就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在苏谋经手后,更是壮大到了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要说在那时候的封建王朝,本来就是重农轻商,可这苏家偏偏与这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周家世代交好,两家关系盘根错节不见源头,苏家代代老人都讲从他们小时候开始记事时,两家就已经是这个关系了。

      苏谋是个用情至深之人,一生只娶了一个女人,而膝下只有二女一男,而作为苏家唯一的继承人苏渠,也就是苏志青的父亲却是个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败家子,在几番糖衣炮弹,铁棒藤条无果之后,苏谋只好暗叹家门不幸,将希望寄托在孙子辈上,要说这苏渠唯一胜得过他老爸的,估计也只有能生这一点了,家里大大小小妾室不断,女儿是生了一大堆,而男丁却只有苏志青和他大哥苏志云,偏偏苏志云从小体弱多病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也亏苏家不缺几个钱,用尽了无数药材,勉强让他吊着一口气。这下苏大老爷的希望就落到了苏志青身上,一开始他还怕苏志青会重倒他爹的覆辙,悄悄张罗着从外面苏渠遍地开满的桃花中挑一个顺眼的私生子来,先让他跟着孙儿当伴读,若是以后苏志青有什么事,虽然私生子这个身份不太体面,可好歹也是苏家本家正统的血脉,比起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戚可是好上太多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可谁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时间苏家门庭若市,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小孩子前来拜访,一边声泪俱下得诉说着苏渠当年抛弃自己,或是抛弃自家女儿,自家姐姐妹妹的悲惨往事,一边有意无意得暗示着这苏渠的孩儿是如何如何乖巧聪慧,如何如何天资过人。这原本啪啪直响的如意算盘一下子成了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资谈笑柄,苏大老爷一怒之下赶走了所有的人,望着还在襁褓中的苏志青誓要培养出一个优秀出众的苏家接班人。

      于是苏志青就在苏大老爷的铁腕下,健康悲催得成长了。好在这苏家长孙是个争气的娃,虽然比不上他爷爷但在同辈的孩子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苏大老爷看着这个渐渐成熟的接班人,捋着胡子笑得甚是欣慰。不过这舒心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又发生了一件让苏大老爷气的吐血的事,自家从小乖巧伶俐的小孙儿领着个陌生男人上门,说是两人两情相悦希望他成全。这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在那时候还是为广大人民所不认同的,虽然那时候也有些大户人家好这口,偷偷包养几个小倌回家乐呵乐呵,但也大都是低调行事,就连苏渠也曾经偷偷去过一家有名的面首馆尝鲜,不过用他的话说这男人再怎么娇小诱人,哪比得上那香喷喷软绵绵的女人啊,显然他儿子在这一点上并不是得他真传。

      话说回来,苏大老爷一见小孙子和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男人一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样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已是人到晚年,可他的狠厉是从小被揉到骨子里的,二话不说他就把小孙子关进屋子,赶走了那个男人。苏志青哪会就这样屈服,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所幸就闹起了绝食,在他印象里这个爷爷虽然严厉可在各处生活点滴中依旧可以看出对他的宠爱,他料想苏谋是舍不得他这样糟蹋自己的,的确,苏谋是看不下去了,只不过苏志青还是看轻了这个爷爷的狠辣,在苏谋的眼里障碍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消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相信,孙儿之所以会做出拿自己威胁他的事,就是因为他还存有希望,希望他有一天能成全他们,而自己只要让他那唯一的一点希望破灭,那么问题就自会迎刃而解,他知道那过程一定会很痛苦,不过结果一定会让他满意的,他了解自己孙子,殉情这种事苏志青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做他们这一行的,都很清楚,抱着这样的执念自杀会有怎样的后果。杀心一起,苏大老爷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派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手下。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苏志青深得了他和苏渠的遗传,遗传他的是深情,遗传苏渠的是执着。从小在风间浪口长大的苏渠很早就明白,如果他接手苏家会有怎样的后果,父亲的压制,外戚的窥视,还有周家的威胁,他早就把一切看得通通彻彻,苏谋的儿子岂会是草包,可他宁愿当个草包,留恋花丛,狐朋狗友,就算被世人不齿,被父亲责骂,被亲戚鄙视,至少他活得逍遥自在,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一旦打定了主意,他就一直在自己为自己准备的路上前进着,从未回头。

      在知道爷爷的杀心后,苏志青还是逃了,同时失踪的,还有苏家一直供在层层防护的祠堂里的家传之宝,契魂珠。至于这颗珠子能契什么魂没人知道,只是大家一直都这么叫着。这么多年来也没人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有人说它能逆生死,肉白骨,有人说吃了它能长生不老,也有人说这颗珠子的价值可以比得上整个苏家的财产。其实对于这颗珠子的认知苏谋也仅限于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的一个故事,当年苏家祖上是在苏家老祖入殓仪式时从苏家古墓里发现这颗珠子的,在那之后他曾一度想要将它丢弃,但到了最后,还是将它传给了后人,同时也留下了一句让人深思的话“到底是我苏家欠下的债啊,这契魂珠,你们还是留着吧,它能护住我苏家的心脉,却同时也是我苏家注定躲不过的劫数,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其他的话苏谋没怎么在意,只是这一句“能护住我苏家的心脉”深深得印在他的脑海里,在这之后他派出许多的人去找苏志青的下落,却一直无果,而一直郁结于心的他也终于一病不起。苏家的顶梁柱一倒,一下子就面临后继无人尴尬境地,一些外戚还不足为患,毕竟苏谋身边还有着一些得力助手,可偏偏在这时,一直扮作笑面虎的周家横插了一脚。如果把苏家比作一幢在强风中摇摇欲坠的房子的话,那么周家就好比一双大手,接着凶猛的风力那么轻轻一推,后果自然可想而知。

      中年男人见苏志青神色恍惚,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志青,要在以前你可是还要唤我一声叔叔的,只要你交出身后的人,我还可以给你苏家留一条后路,不然...”威胁意味甚是明显,听到最后饶是苏志青也不禁颤起了身子,他想起了还在病榻的爷爷和大哥,想起了娘亲那张眼泪纵横的消瘦脸庞,以及父亲看向他的满眼无奈。

      他强自振作,想着怎样才能脱离现在这样的窘迫境地,又不伤害到他的家人,这时,身后的男人说话了,这个男人比苏志青要高出半个头星眸剑眉,十分俊朗,他安慰得握了握苏志青的手对着中年男人朗声说道“姓周的,你就不要再做梦了,这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说完,他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微微一笑,俯身亲了亲苏志青的脸颊,眼眸柔光流动,温柔异常“志青,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苏志青脑子咯噔一声,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似的,一股凉意刺得全身鸡皮疙瘩冒起,“你...”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身后的男人猛得向前一推,身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等他挣扎着转身时,已经看不见男人在身后的身影了,他颤抖着探着身子望下悬崖,男人缓缓坠落离他越来越远,仿佛一把正慢慢从他心脏抽离的利剑,他蜷缩着身子拿额头抵着男人落下去的地方,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仿佛溺水般喘着粗气,过了半响才平静下来。中年男子看着苏志青缓缓站起身子,眼神毫无焦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踉踉跄跄得朝山下走去,也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立马挥手朝着身后的人吼到“找,快给我去找,给我把整个山头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是爷爷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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