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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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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胤邀谢衣同往,留涵素主持大局,后者不应,道:“此人来历不明,身染魔气,大意不得。”
谢衣自称初七,其余不答,引人疑窦,紫胤道无妨,劝涵素道:“我自分寸,毋须挂怀。”
遂踏入阵中,谢衣慢行一步,听涵素沉声道:“别耍花样。”
与林中一般,洞天失衡,无复光焉,举目星火,动辄浊流,远闻兽声,震耳欲聋。
北有一塔,高二丈,独树旷野,声从该处来,而看塔顶雷云,惶惶电闪,喻意不祥。
二人近前查探,塔身皓白,螺纹漆金,暗合符法,谢衣停驻石门前,思忖道:“焉褚之石?”
传焉褚之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天下至坚之物,人皇以此修墓门,防宵小造次,为神女用心,足见一斑。
而此门机栝,形如前者,大抵一人手笔,制式古拙,罕为人知,上下四锁,环环相扣,牵一发动全身。
谢衣言明详由,效法神女墓,切断灵流,则石门重启,而门上另藏玄机,一旦四锁开启,或有险来袭。
此正天意,冥冥定数,天墉善解封,天下无出右者,紫胤堪破关窍,道:“如此,劳先生一臂之力。”
二人各正心神,谢衣手起萤火,推掌向前,乃以昭明之力相左,机栝微动,紫胤一招空明幻虚,剑飞惊天,气冲霄汉,以备不测,但听轴转奇声,鼓荡人心,谢衣抽刀在手,眸色转冷,足下枯草如获生机,辗转成碧,层层、叠叠,貌若疯长。
一迭声响,复落针可闻,石门岿然不动,二人神情凝重,紫胤一指剑气送入,忽的声,惊bian突起。
丈外一法阵,金光四溢,灵气逼人,有烟影拔地起,周游在侧,叫人心绪难平,癫狂不已。
紫胤立正中,信手一剑,空明涵盖四野,探取八方,来敌无从遁藏,一影慌乱扑出,两臂招架,双拳抵挡,谢衣突抢近前,躬身正右臂,刀气若洪泉,朝来敌面门去。
甫一出手,谢衣警铃大作,情知要遭,来敌摇身一变,化身黑雾,侧首往脑后,谢衣一招用老,去势难止,遂以退为进,左掌拍地,向前极闪。
来敌两手张罗,拳掌截劫,其势汹汹,锐不可当,谢衣横陈刀背,并指拂扫,华光乍现,满盖日轮。
一时人影难辨,谢衣刀式外旋,以攻为守,劈斩连削,杀气腾腾,有别以往,判若两人。
二人短兵相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紫胤纵身一跃,居高临下,战事纳入眼中,谢衣神清气正,端是君子,语焉不详处,未及过问,而观刀法,招式精纯,悍勇无俦,鲜有留手,非习武以自强,乃杀生作为,莫怪其隐衷。
来敌不逮,矮身藏雾中,难窥虚实,紫胤觑准时机,剑势勃发,如鹰隼搏兔,俯冲而下,来敌有感,瞬身极闪,岂知剑气森然,周游环伺,绵而不绝,一并收往阵中,后发而制人。
天地至数,始于一,终乎九,是以一气化千,以一当百,去留无迹,挥洒由心,剑术至此,已臻大道。
紫胤一招三式,一式九变,招招变化,寓慢于快,并谢衣击奇,攻敌之要冲,犹长虹击浪,势出破云,敌无还手之能。
刀剑凌空,三军辟易,势如破竹,无坚不摧,敌志坚不乱,自立阵脚,对掌起火,猩红恶煞,炽烈无匹,草木受响,灼灼燃烧,二人为之惊,愕然相觑,道此火邪煞,与浊流相仿,乃出同源。
谢衣一滞,起手瞬华之胄,紫胤亦有感,化四方之气,凝剑护身,电光石火间,熊火燎原,但见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万木凋零,荡然无存。
二人凝重,思忖进退之际,却听对岸人嘶声道:“……瞬……之胄……”
谢衣神情一动,释出灵气,华光渐强,敌不疑有他,躬身礼道:“……遵……神上……意……告退……”
熊火栖止,烟幕褪尽,来敌一袭玄衣,面容不清,亦幻亦真,化而成符箓,隐匿阵中,紫胤复一指剑气,封印松脱,机栝弹动,石门将启。
然则无人动作,此役后,谢衣显露无虞,人皇之后,身负魔息,凡此种种,普天惟有一处,与之类同。
一时悄寂,彼此皆为试探,而塔身动荡,刻不容缓,大局为重,谢衣叹道:“此地支撑不久,长老可有定夺?”
紫胤纳剑以袖中,负手道:“先生多虑,是非曲直,自如明镜,照澈便知。”
彼于我阵,临危不乱者,非大智不能、大勇不可,紫胤一式剑气,探谢衣其人,心如止水,宠辱不惊,胸怀坦荡,足堪信也。
此举冒犯之嫌,然则情状特殊,流月城事,而今多诟病,一则道养虎遗患,一则道上天好生之德,是以龙兵屿,四季如春,谓之桃园,其实暗潮如涌,多方派查,遣人驻守。
谢衣心知肚明,烈山当日之举,触犯众怒,眼下受制各方,乃情理之中,而一隅安泰,暂且风平浪静,当有弟子功劳,在中斡旋,方有今日之局。
乐无异听罢,摆手道:“谢伯伯,你别担心,龙兵屿虽为牵制,但族民安好,岛上物产丰硕,气候宜人,足以繁衍生息,再则也不光我一人,多得太华、百草之助,四方游说,才能止息兵戈。”
谢衣闻他谦逊,目中慈爱,喟然道:“我之夙愿,成你之重责,无异是否责怪,可曾不甘,心道勉强?”
无异微怔,抿唇片晌,方轻声道:“倘无半分,则是自欺欺人,但有一痛,胜过此万千……我师之死,乃为一城,更为苍生之志,心魔不除,世无安康,若弟子弃之,则师者离之,恐我永世……不得安宁。”
弟子赤忱,眉目坚毅,其中藏情,叫谢衣一烫,道:“你这孩子,当真叫我……”
二人相顾,谢衣迟迟未语,无异困窘,以为失言,忽闻一声怅叹,道:“纵我生平,毁誉参半,此乃心之向,我无怨怼,而感人世聚散,不免饮憾,蒙天意不弃,与尔论交,承袭我道,解我隐衷,吾幸甚……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一曲酬知音,我之心意,无异可知?”
无异一震,面上赤红,两手无措,慌乱摆道:“这,我……谢伯伯,您别——”
谢衣失笑,未加赘言,转而道:“说回方才,无异可知塔中何物?”
无异心神一松,稍叹口气,又难言失落,微微恍惚,摇头道:“无异愚钝,着实不明,似乎……谢伯伯曾见过?”
谢衣垂目,神似缅怀,叹道:“太华道上,初闻其名;广州月下,复见其形,二者同出一人手,彼时你明我暗,无异自当识得。”
无异沉吟,忽而一怔,愕然道:“火……仙女妹妹,劫火……?”
梵文载:一火灾谓于坏劫时,烧至初禅天,大地崩坏,四海消尽,乃大三灾之一,称劫火。
谢衣初时不定,及二人至塔中,亲眼得睹,垒石高台上,埋一火种,凶煞危人,一兽伏于旁,口内吞吐,以清抑浊。
紫胤踏前一步,敛眉道:“……玄武。”
北有龟蛇,谓之宣武,也作玄武,主风雨,为水神,寿长通冥,善问卜,福泽之兆。
观态势,布阵于此,本应清浊相抵,不知何故水火失衡,使内外交困,而看黑兽,垂暮老矣,无复神勇。
二人未近前,此地浊气,便是修行中人,也恐难把持,谢衣遥观火种,疑道:“劫火?”
适才交手,一度困惑,然则险情迭出,无暇他顾,而今正在前,当不致错认。
紫胤一震,肃容道:“事关重大,先生可有把握?”
谢衣略去前缘,据实以告,道:“三者溯出同源,惟强弱之分,一如长老尝言,倘不慎为之,惟恐又一浩劫。”
一时无话,二者饱历风霜,罕为动摇,此时亦感心惊,耳畔兽声残喘,似正告诫,时日无多。
而想此地乃神农旧属,谢衣为烈山遗民,或有斩获,故紫胤道:“先生如何看?”
谢衣摇首,叹道:“何以火种在此,恐无人知晓,惟以绵力,权作一试。”
紫胤闻他决意,一揖道:“先生不拘小节,胸襟豁达,君子之风,余甚感佩。”
谢衣笑颔一礼,道:“人生在世,多不得已,我亦难免,长老以礼相待,足见诚挚,毋须挂怀。”
二人去除心结,并肩向里,正拾级而上,谢衣心念一动,纵身往左近,紫胤跃在后,道:“此乃——”
谢衣近前察看,其形栩栩,状如活物,目中炯然,灼灼远望,附手在上,有微光摇曳,恍惚人眼。
此乃神力,当神农遗留,日久溃散,适时谢衣在此,与之相应,现出本相。
谢衣略作沉吟,复往右侧,果见壁上一白虎,吊睛怒视,神态威仪,然则神力耗尽,未显灵光。
二者为偃甲,取意四象,一龙一虎,北有玄武,南设火种,成天地阴阳,周正之数,以镇凶煞,却道沧海桑田,物转星移,神力趋弱,两仪崩塌,惟玄武作困兽斗,终有竭时。
为今之计,倘以人力补足,则玄武喘息之机,尚可支撑,二人一番探查,受浊气响,胸中窒闷,幻象丛生,不得已撤出塔外,谢衣道:“白虎非耗竭,而是旁人作为。”
紫胤一惊,思忖道:“我与此道,不甚熟稔,观先生恳谈,当有把握。”
谢衣遂道:“我尝以灵力渡之,却遭横断,偃术一途始于人皇,其偃甲之精密、繁杂,常人望尘莫及,可将其损毁,而外在无恙,想来亦不简单,殊不知何以弃之,存一线之机。”
如此,二人折返林中,将始末告知,谢衣言道一物,至关重要,远在域外,如若获之,则尚且有望。
紫胤相赠一符,道:“以符中剑气,可助先生一臂之力,我欲往各派,敬告事态,以备万全之策。”
涵素疑窦未消,道:“紫胤,不可……”
紫胤拂袖,正色道:“非常人行非常事,但凭先生执我剑气,不为我伤,足证风骨凛然,得友如此,我心悦之。”
而听谢衣往域外,无异一震,面色丕变,道:“两年前……我,谢伯伯……”
谢衣一叹,按住他手,道:“不错,当年之事,我曾得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