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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殇天(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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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盘旋在整个太极广场上,巨大的蛇头长着血盆大口,金色的蛇眼不断向外流着红色的眼泪。
扬起的蛇尾抽打着地面,太极广场的八卦阵被一分为二,地面裂开了,不少惊慌失措的纯阳弟子来不及逃跑掉进了裂开的地缝当中。蛇身砸向了于睿所居住的镇岳宫,房倒屋塌,又是引起惊慌一片。
妖孽、天谴、魔鬼、怪物……等等的词汇在人群当中传动,没有人再相信眼前的这条浑身鲜血淋漓的白色巨蟒是那个娇弱的女子。他们纷纷拿起了剑,操起了刀,喊着,杀着,朝蟒蛇冲去。
“嗷嗷啊啊啊——!”蟒蛇发出了凄惨的咆哮声,它巨大的头颅转头扑向了卓凤鸣他门,巨大的身躯轰的撞向了两仪门。这恐怖的场面好如天崩地裂一般,几乎让人无法驻足。卓凤鸣见事态越发严重,联合于睿、上官博玉、祁进三人发动了纯阳阵绝北斗七星,四级阵法让四人联手朝蟒蛇的七寸击去。
“无我无剑——!”刀光剑影电闪雷鸣,这句话用在这个场面上一点也不为过。巨蟒被击中的瞬间,它的身形晃了晃,仰天长啸,这啸声直冲九天云霄。天空默然变黑了,大团的黑云乌压压的聚集过来,都能听见那恐怖的雷鸣声。
噼啪!噼啪!
第一道雷劈了下来,飞沙走石。第二道雷也劈了下来,哀嚎满地。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不知道有多少雷接连不断的劈下来,劈的整个华山,都要为之颤抖和哭嚎。
所有人都在躲避天雷,白相博摆下了阵势,他此时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道人,驱妖除魔以守卫人间和平!吕祖当年留下的拂尘是降服这妖孽的唯一利器,以它做武器,湿之以符水,沾之以朱砂墨!
白相博以极为潇洒和凌厉的功夫在当空,画下诛心咒,他默念背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口诀,便在此时,彰显他真正的威力和作用!
“受死吧!孽畜——!”
拂尘化作利剑,杀向了巨蟒。
苏倾容还是第一次幻化原形,天工仰头看着发狂的她,耳边是她痛苦的哭嚎声。先生甚少哭泣,第一次,他向她许下愿望的时候,她哭了;第二次,商羽失踪了,她将自己关在屋子内,背着人哭了;第三次,她救不了那个原本可以脱胎换骨活下来的天策士兵,她哭了……剩下的都是淡淡的,温柔的笑容,看着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们,世间的花草,还有为人所困的妖怪们。
震裂的地面,天工站不稳,他摔倒了,又爬起来朝苏倾容跑过去。她撞上了两仪门,撞的门都歪了几分,他看着她被卓凤鸣他们击中,又不顾后果的召来天雷想毁了整个华山。天工呼喊,那天雷一道一道劈在他脚边,击起的石子砸的他全身是伤。她依旧仰天哭嚎,喊着商羽,喊着丹青,喊着那些在她心里住着的人。
天工跑到她跟前,奋力的挥手,想引起她的注意,想让她停下这场灾难。
忽然,天工停下了,他回过头,看见那只拂尘在白相博手中变成利剑,朝着苏倾容杀过来。
先生!
天工想也没想,他张开双手拦在苏倾容面前,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娘——————!!”
在长安左等右等等不下去的御书求着清初带她去纯阳宫,刚到门口没多久便被苏倾容的原形惊的半响都没回过神。
清初开了气场速速带着御书冲向了苏倾容所在的位置,结果,半空中就看见天工被一个纯阳弟子一剑,穿透了身躯。一颗佛珠,从天工的心口处掉了出来。巨蟒停下了动作,它像人一样扭过头盯着地面上,倒下的人,墨色的长衫摊开在了血色的雪地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哀嚎遍野。
“慧,慧真……慧真……”巨蟒吐出了一句人言。
金色的蛇眼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泪珠,颗颗滚成了圆润的玉珠,砰的,摔在了地上。巨蟒的身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女子,漆黑的长发遮掩着曲线,却从发尾,到额头,一寸寸褪成白。
苏倾容朝着天工伸手,一步步颤颤巍巍的走着。
白相博一剑捅穿她的身躯,她把剑拔出来,继续走。
赤裸的肌肤被雪水染成红色,那些伤口汩汩流着血,她的足尖踏着地上的尖利碎片,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白相博砍去了她的双腿,她倒下来,用双手继续爬。他砍去了她的手,她就用牙咬着地面的棱角,继续爬。
“慧真……慧真……”她喃喃念叨,可是那人已经醒不过来。
白相博脸上尽是扭曲的怒容,他又甩出一张诛心咒要解决了苏倾容的性命,被御书一把抓住了胳膊。
“我答应过娘亲不杀人。”她说,“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吧。”
白相博死了,他被这个矮了他两个头的小姑娘用一种极为凌厉的手段杀死了。他倒在地上,瞪大的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
御书跨过他的尸体,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对男女。
苏倾容的手脚重新长了出来,她抱着天工的身体,细细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地上的佛珠已经碎了,裂成八瓣,一瓣不少一瓣不缺。
地面、房屋、还有那些受伤的人们,都在以飞快的速度恢复原状。只有天上的雪,依旧没心没肺的下着。
苏倾容抱着天工,脸上挂着微笑。
“慧真,你不是没有见过雪吗?曾几何时,你说过,你想来华山看雪,现在我带你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好吗?”
两仪门前,纯阳四子持剑站立,裴元收了笔,此时此景,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广场上,刚刚恢复过来的纯阳弟子发现了伤重的苏倾容和天工,还想冲上去杀了她,却被祁进喝止了。
“无量天尊,为何从一开始就不放过她?”
“见过掌门。”
李忘生踱步走来,纯阳四子纷纷拜礼。
“见过李掌门。”裴元拱手道。李忘生颔首,微微叹气。
“天本生万物,法道无常。妖也罢人也好,本将道法自然。苏姑娘一事,是我教导无方,害她受苦。我李忘生在此代替纯阳上下门人,向苏姑娘致歉。”
裴元还礼道:“裴元实不敢当。苏师妹虽然是我万花谷门人,但终究此时关乎她本身,裴元怎能带她相受?”
李忘生叹道:“是啊,本不是她的错。又怎能他人代劳?”
“师兄……”上官博玉道,“刚才……”
李忘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此事他已经全部了解。
“不用再说了,我纯阳宫教出这等弟子也有我李某人的罪过,我怎能为自己开脱?”
上官博玉还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于睿望着那还在太极广场中央的人,忽而湿了眼,便前去遣散那些弟子,不要再对苏倾容出手。
杏林和星弈跪在苏倾容身边,轻声劝着她。御书拖着白相博的尸体,一路拖到了李忘生面前,她瞪着李忘生,一点也不像个乖巧的女孩儿。
祁进注意道她的动作,却低下头不再表示。
“这是你纯阳的一条狗。如今我杀了他,算是替我娘亲报了仇恨。她虽然为妖,却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即便是你们如此对她,她也不会记恨你们半分。若你等不服,自然可到长安城,寻我苏御书!”
李忘生挥挥手,道:“此事本是我们的错,罢了。”
苏御书冷笑一声,转身欲走,却见清初拎着杏林和星弈,站在她面前。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意外的也出现了。
白衣袂袂,面容俊朗。形容似如一只燕子。
所有人都朝他跪了下来,这人却摆摆手道:“势已去,归去不是期。晨数暮寒三日夜,自归去是时。”说罢,他化作一只白燕,飞走了。
清初叹了口气,呼哨一声,飞来一只大雕。御书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带着杏林和星弈,一同飞走了。
李忘生等人起身,朝着危月燕飞走的方向拜了一拜,李忘生方才道:“苏姑娘在纯阳宫,任由她出入。”
其他人拜了一拜,目送李忘生离去。
上官博玉回了老君宫,于睿送裴元下山,两人在山口处谈了很久,最后于睿问裴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裴元道:“从她进谷的时候。”
于睿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会也羡慕她。”
裴元皱了皱眉头,嘲笑道:“羡慕?”
于睿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如果我是妖,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
裴元牵了马,马儿打着响鼻。
“大概吧。其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于睿点点头,应道:“是啊,根本不重要。”
这雪,依然没有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