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比星夜更远》末日新房客

3、比星夜更远的故事（下）

　　芬克斯最后一次和飞坦出任务，是去抢那颗名为“星夜”的钻石。飞坦一早做足准备，本来是不应该前功尽弃的，可钻石刚到手两人便被重重包围。
　　飞坦将钻石扔给芬克斯，想把他推出重围。芬克斯却拉住飞坦，说要走一起走。
　　“少婆婆妈妈，给我出去！”
　　飞坦紧锁着眉，吼得面目狰狞。那是芬克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犹在发怔，飞坦已为他料理干净身旁的人，推他一把，又干脆的回头去对付身后更多的人。
　　“快走！”
　　快走。
　　这两个字如秤砣般的打在芬克斯心上。他觉得自己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下命令，双腿已不听使唤地往外跑去。一直到四周再度安静荒无人烟才停了下来。

　　在做什么，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拿着一颗破钻石跑路，却将飞坦留在原地送死。
　　芬克斯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抽死自己。
　　等终于头脑清醒跑回去，飞坦跌坐在树旁，最多只剩一口气。而四周，仍是散发着杀气不怀好意的人。
　　“用钻石换他一条命。”
　　芬克斯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去瞧飞坦的眼睛。会是失望，责备，怨恨，还是愤怒？他已准备好承担所有的后果。

　　后来天上下起了很大的雨。山路泥泞，而怀中的飞坦危在旦夕。就在芬克斯最最绝望孤立无援的时候，终于看见茂密丛林中有一抹如豆的灯光。
　　他感动的快要哭出来。急忙跑出去，丝毫不客气地就一脚把门整个踹了下来。一个女孩正坐在桌边缝补衣服，见状惊地发怔。
　　“他他他…他怎么了！”
　　瞪大双眼指着白得跟纸片一样的飞坦磕磕巴巴。
　　“水，绷带，药，快，快！”
　　芬克斯不理会女孩，径自进屋将飞坦放在床上命令道。
　　“水水…水在哪儿！”
　　女孩急的手足无措，在屋里直转圈。
　　芬克斯本就是急脾气，女孩的笨拙更是火上浇油。一把推开她，翻箱倒柜将小木屋拆了好几遍总算在夜深的时候帮飞坦包好伤口止住了血。

　　救回来了呢。
　　芬克斯仍怕地发抖。
　　“那个……”女孩怯生生开口，“你好像在流血诶……”
　　被女孩这么一提醒，芬克斯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也不算轻。霎时又痛又累，有些动弹不得。
　　“女人，”他躺在地上再无气力，“照我刚才做的…”
　　“遵命！”女孩立即打了鸡血似的跑上跑下。芬克斯没精神理会更多，眼睛一闭，就睡死过去。

　　再次醒来是闻见了饭菜香。
　　“他醒了么？”
　　芬克斯躺在床上嚷嚷。
　　“还没呢。”女孩端来鸽子粥喂他，“不过我夜观星象，最迟今晚，肯定醒的。”
　　见芬克斯只是浅浅地笑，并不言语，女孩又开始叽叽喳喳：“我昨天捉了条蛇，晚上做蛇羹好不好？特别补的！包你吃了第二天就活蹦乱跳。”
　　“留给他。”
　　“呀，相亲相爱哟！”女孩猛地一拍芬克斯右肩，又蹦蹦跳跳地去厨房动刀动枪了。

　　夜半时分飞坦果然醒了，芬克斯端着蛇羹小心翼翼喂他。
　　“还知道装英雄耍威风了，叫你走你……这什么味道这么怪！”
　　肯说话就不那么严重，芬克斯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
　　“好东西，闭嘴快吃。”
　　飞坦躺在床上任芬克斯摆布，一碗蛇羹很快见了底。这时门突然打开，女孩拿着锅铲探头进来：“我手艺怎样？锅里还有半条蛇，给你加上吧。”
　　飞坦看看芬克斯，又看看碗里的残汁，胃里翻江倒海，一张嘴就吐了芬克斯一身。
　　“喂！不就吃了条同类！这衣服很贵好吧！”
　　一句话未说完，头上已经多了个鸡蛋大小的包，再拌上一声“滚”，两人都被飞坦踹了出去。
　　“你朋友恢复的真好。”女孩感慨。
　　“小姐，你貌似重了点吧。”被压在下面的芬克斯很无奈。

　　三天之后，飞坦拆下了身上的绷带。
　　“那女人什么身份？”
　　“不知道。”感觉到飞坦身上的杀气，芬克斯又添上一句，“不过可以信任。”
　　“信任？”飞坦冷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去信任一个陌生女人了。”
　　“我愿意相信她。我相信她没恶意。”
　　芬克斯盯着飞坦，想从他眼里看出些情感。
　　“我去问问。”他只是冷冷走出房间。
　　“飞坦，别动她。”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混着泥浆流得像条小河。女孩倒在地上，残破的如同被肢解的人偶。芬克斯想起她前一刻还叽叽喳喳，着急时候说话结结巴巴的模样，气得一拳向飞坦挥去。
　　“飞坦，她救了你！”
　　飞坦并不闪躲，被打得摔在地上，脸颊肿的老高，嘴角渗着血。他低着头，雨滴顺着额前的碎发滑下。
　　“飞坦，不是遇到她你早死了！除了自己，你能不能稍微信信别人！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情感？没人能打动你？！”
　　芬克斯死死拽着飞坦领口。他的沉默让他的愤怒无处宣泄。
　　“芬克斯，一直都是这样不留活口的。”
　　飞坦面无表情地拂开芬克斯的手。
　　是啊，没错，一直都是这样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变的不是飞坦，是自己罢了。芬克斯颓然跌坐地上，有些失魂落魄。
　　“那一拳，当做补偿你了。芬，走吧。”
　　飞坦擦擦嘴角，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只留下一个冰冷无情的背影。他们一生都在辜负，可飞坦依旧可以这样坚强的向前，斩断所有羁绊，他只为自己活。
　　“飞坦，我退团。”
　　无法这样走下去的，只是芬克斯罢了。他受不了煎熬，在岔路同他分别。
　　今后只能越走越远了。
　　飞坦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未曾放缓，只是举起手挥了挥，没人看得清他的脸。
　　=====================================================================

　　后来芬克斯选择了回家。
　　母亲抱着他哭个不停，而父亲则面目威严地站在远方。阳光下他看见母亲头上的缕缕银丝和父亲稍显佝偻的身影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一别十余载，他辜负父母的，实在太多。
　　他原本以为，为了飞坦，他是不惜负尽天下人的。只是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一天比一天疏远太多，又何苦相濡以沫？
　　芬克斯断断续续地往布克河畔的房子寄书。他曾这么许诺飞坦，尽管飞坦当时的回答是不需要。这样的执着，只是担心有朝一日被他忘掉吧。芬克斯仍旧希望自己在飞坦心里是无可取代，伙伴也好，朋友也罢，都无区别了。

　　五年之后，父母相继过世，芬克斯继承家业。快到新年，偌大的宅子愈发死气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
　　或是抱着残念，或是只为散心，芬克斯去了布克河畔。
　　那是除夕夜里，开门的一瞬便看见飞坦缩在沙发里看书。听见动静，他却仍是面无表情，伸手去拿桌上的罐头，掏出一颗晶莹饱满的荔枝喂进嘴里，细细嚼了吞下。
　　“陪我去河边吹吹风吧。”
　　芬克斯走近，才看清飞坦仍在翻看一本TREVOR BROWN。看的仔细认真，眉间透着虔诚。听见芬克斯说话，他终于合上书抬起头，眼中既无惊喜也无嗔怪，只是冷，平淡无常的冷。
　　“走吧。”
　　芬克斯心中的火，那时便被浇熄了一半。

　　走到布克之眼时已经挤满了守候跨年的人。大屏幕上滚动着倒计时，身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大家都跟着十秒报时兴奋的喊。

　　“10。”
　　飞坦…

　　“9。”
　　我竟以为…

　　“8。”
　　离别…

　　“7。”
　　诉诸思念…

　　“6。”
　　可一直以来…

　　“5。”
　　你的心…

　　“4。”
　　都比星夜…

　　“3！”
　　更远…

　　“2！”
　　比烟火…

　　“1！”
　　寂寥。

　　霎那之间礼炮齐鸣，烟火在空中开出最美的时节。情侣们哭泣着相拥，接吻，脸上写满美好期盼。
　　芬克斯转头去看飞坦，只见他微微仰着头盯着天空，侧脸染上烟火的璀璨色彩仍显得冷清。一时间仿佛岁月偷换，一切都回到那年元宵，飞坦倚在他肩畔睡得恬淡。
　　可他脸上的寂寞。
　　一如往年。

　　夜深的时候，飞坦缩在沙发便睡熟。芬克斯坐在一旁吃他未吃完的罐头。入口的荔枝甜得发腻，轻轻一咬便措手不及地迸出汁水，甜腥充斥整个口腔。他为何钟情如此甜腻的食物。
　　芬克斯转头去看飞坦的脸。睫毛投下的柔和阴影，嘴角勾勒的倔强曲线，他仍是十八年前的模样。灵动柔和，岁月静好。他又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
　　可岁月留痕，自己又何曾是当初的模样？
　　芬克斯缩回指尖，走到角落的书架，轻轻一拂便是厚重的尘埃。他掏出怀中镶上“星夜”的戒指放了上去，闭上眼决绝地转头离开。
　　他们的确是越走越远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终于关门，将钥匙扔进屋外的河水。
　　多少年的光阴，终于付诸东流。

　　那时的天空将明未明，有惨白的光从窗户映到飞坦脸上。他睁着眼望向门外，脸上的神情不舍而又苍凉。
　　“芬，再见了。”
　　他用轻得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同他告别。
　　芬。
　　再见了。
　　===================================================================

　　后来，芬克斯结婚，生子，除了必要的生意往来再没离开过沙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世间闯荡的岁月更像一场梦。
　　那天吃罢饭芬克斯坐在沙发看电视，儿子因他不肯陪他去海滩大哭大闹，太太急忙拿了他的罐头喂胖小子。
　　“多不健康，喂他鲜荔枝吧。”芬克斯撇着眼换台。
　　“我要吃爸爸喜欢的！”胖小子立即止住了哭声。
　　“这太甜，吃了坏牙。”
　　“人家心里苦嘛…”
　　见胖小子说得人小鬼大，太太笑着戳他小脑袋：“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有多苦咧。”
　　“爸爸不爱我，都不陪我出门。”胖小子嘟了嘴，春葱般的手指掐着胖嘟嘟的荔枝，透明的汁儿顺着向下淌。
　　芬克斯突然想起飞坦吃荔枝的模样，瞳孔映得很远，心血来潮道：“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趟布克河吧。”
　　胖小子上蹦下跳的欢呼。

　　再后来，说好的布克之旅仍是未能成行。胖小子不吃不喝在房里关了好几天。派去处理房产的人带回一枚戒指，上面的“星夜”依旧闪耀。
　　“爸爸，这是什么？”
　　见芬克斯发呆，胖小子蹭到他身边眨巴着眼。
　　“拿去吧。”芬克斯摸摸他脑袋笑得宠溺。胖小子拿到戒指欢天喜地的朝房里跑。
　　“飞。”
　　芬克斯突然开口。
　　“嗯？”
　　胖小子停下脚步。
　　“再见。”
　　“诶？”

　　算是我欠你的道别，终于姗姗来迟吧。

　　星夜再远，也终究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