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十六木

4、活着

　　诺大的铜镜前，锦娘正为我梳妆，锦娘不是一般的仆妇，她是护国郡主的部下，也是郡主八大亲随之一，八大亲随从少年时便伴在郡主左右，与她有如姐妹一般，如今在世的不过三两位了。锦绣是最年少的，甫从莫纤任出生起便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莫纤任称她锦绣姨娘，后来嫌着拗口，改称锦娘。

　　我默默望着镜中的“我”，纤任也算好皮相，十二岁便得□□第一美的美誉，但在我看来，毕竟是未长成的孩子，美则美已，少了灵逸底蕴。更衣时，我对着手臂那一抹殷红静静出神，大婚半年的处子王妃，我摇头，叹气，锦娘见我落目之处，忙开始了繁冗的劝慰。无外乎小郡主天人之姿，必得王爷垂怜之类的。其实，我叹的是，这小源王绝非平庸之辈，这辈子，难道还要与这样的男子同一屋檐下？那一世，我是真真活够了的，可我娘，却拼却全部修为换我一命，冥冥之中牵引我至此，然后呢？依旧陷身于皇权是非之中？依旧为爱恨情仇所苦？我心中惶恐，我不再需要一心人，也不幻想所谓的良人，既然身不由己的占据了这具身体，只望能顺遂平安此生。

　　这一日，阳光不错，我择了坠满细细珍珠的绸绳松松拢了瀑布般的长发。玲珑过来扶我，半月前哮证引发落水，让她们着实慌张了阵子，而真正的落水原因我只说与锦娘知晓，并着她暗中留意着些，这王府绝非表面的花团锦簇。玲珑问我“郡主可想去园子里练剑？”玲珑是莫纤任的陪嫁女官，也是自小陪在身边的，这丫头城府不深，倒随了她主子狐假虎威的性子，我并不喜爱。我摇头，“只随便走走吧，闷了这些日子了。”舞刀弄剑是莫纤任的最爱，我是连花架子都不会耍的。

　　站在宽敞的庭院里，我似乎终于相信，我是重新活过来了，这里，便是我的家了。记得这院子拱门外有处风景极佳的园林，便与玲珑信步走去，身后跟着四个步履轻盈稳健的内监，自我落水后，天初铘便派了他们过来，似乎，他也清楚我并非单纯的失足。我相信纤任年少时的胡作非为还不至于让他动杀念，他这位小王妃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园中岛、树、桥、道相间，池中有中岛建亭，水竹俊拔，青水潺潺，人间仙境莫过于此。昔日大陈初建，宫廷中崇尚简朴而刚劲的景观，与这里有明显的区别，这里的一切则充满着诗意与柔美，我在大陈之前从未听过□□存在，师傅当初也未明言将我送往何处。与莫纤任相伴成长这十五年里，我倒也适应了这陌生的一切。

　　在亭中坐下，玲珑忙去张罗茶水，四名内监沉默的站在亭外四个方位。我支着头，百无聊赖，脑子里回旋的却是蒙昧的五十年里，师傅与师姐们提到后陈一切的一切，每每想到父亲的儿子们如我一般身首异处，心便丝丝落落的疼，如果，不是我引狼入室，大陈绝不会亡的那样早那样快，后陈皇帝叔言亦不会短短几年间布置好夺权的一切。我强吸口气，抬眸，竹林深处一抹身影被零散的阳光拖了好长，我起身，“谁在那里？”内监们并未移动半分，只是诧异的望向我。玲珑翩然走进亭内，“郡主，怎么了？”我望向竹林，翠绿纤细的竹、温暖灿烂的光，宁静悠然的林。我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看花眼了。”玲珑恍然：“小姐，出来有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