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待溪南荷芰满》和歌

4、忧国夜论田（甜）

　　“你不过一嘴上尚未长毛的小子，如何敢口出狂言，竟提改制一事。”一潘姓的官员拍案而起，怒形于色。

　　“潘大人，我等今日商议的乃是无主田地一事，这跟我年龄的大小并无关系。”覃珥强自冷静，忽视被人斥骂的委屈，“这些田地皆归良民所有，因兵荒战乱，四处外逃。可如今兵祸已渐渐平息，岂可因百姓尚未返回，就将田地另行买卖……”

　　那潘大人根本不待她说完，“哪些贱民，造反的造反，没造反的十之八九也死在外面了。不将这些土地另行分派，难道令田地荒芜不成。”

　　“潘大人。”覃珥的火气也渐渐上涌。

　　“我等不屑与你纠缠不清。”那姓潘的官员拂袖而去，议事房内渐渐也有其他人尾随而去。

　　覃珥目睹着他们离开，慢慢冷静下来。向坐在首位的陈司马，行了一礼，“司马大人，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我们再行商议，您看如何？”

　　“也好。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早点回府休息吧。” 陈司马点点头，眼中闪过赞许之意，“那么的那些粗鄙之言，你切勿放在心上。”

　　覃珥一笑，倒有些魏晋名士的洒脱，“谢大人关心。”说完将手边的案卷仔细收起，夹在腋下，告辞离去。

　　陈司马看着他远去的消瘦却笔直的身影，赞叹道，“可造之才啊，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陈司马看清来人，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两位王爷何时来的，下官未曾恭迎……”

　　“我们偷偷摸摸进来，特意想听听你们在吵什么，怎么会让你知道。”殷长週尚未开口，殷长昭就嬉皮笑脸地接上话了，“对了，刚才我还听那个姓潘的骂小覃-小子。这姓潘的平日笑脸迎人，怎的对小覃如此不客气。”

　　陈司马呵呵一笑，暗中观察殷长週的表情，之见他脸上一片严肃，估计对覃珥也是未必有十分的信心，心下不由暗叹一声，“这几年，天下动乱，各路反贼搅得天下不宁。而栗西，憧岭一带乱情最重。”陈司马这话说得委婉，其实乃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官民矛盾极剧，一旦某处造反，官衙必是首当其冲，血流成河。而百姓有些去造反了，有些被拉了壮丁，有些直接携家带口，逃了出去。原本耕种的田地，都闲置了下来。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今日便为如何处理这田地之事吵了起来。”

　　殷长週与殷长昭对视一眼，静等陈司马的下文。

　　“潘州判等人认为，大批农田闲置，可有富户或豪门出金购买，再由他们的佃农或家仆耕种。这样一来，大批农田售出，可获金银，补充国库空虚。二来，官府无需操心，组织人力耕种一事。”

　　殷长昭摸摸下巴，“听起来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陈司马哏了一下，呵呵笑了笑，欲言又止。

　　“覃珥如果反对，必定有他反对的理由。”殷长週直视陈司马。

　　陈司马点点头，“这主意乍听，我确实不错。既不用担心田地无人耕种，也有金钱收入，待收成时，还可征粮。可覃珥找到我，他问我，一，百姓为何造反，二，若是田地全部归于富家豪门，那些回转的百姓除了卖身为奴，可还有其他出路？三，无田的良家百姓沦为贱民之后，若不忿这般的遭遇，可会有何举措？”

　　陈司马只差就把“官逼民反”这四个字扔在他的脸上了，殷长昭摸摸鼻子，“好像听起来挺严重的。”

　　陈司马闻言送了口气，心道，八王爷，您还是安心去打仗吧，阿弥陀佛。

　　殷长週沉思一会，“司马，你意下？”

　　陈司马站起身，走到殷长週面前深深一揖，“这半月以来，下官冷眼旁观。覃珥此人，年少大才，性情坚毅，谦虚恭谨，平易近人，遇事冷静，从未意气用事，高瞻远瞩，行事缜密。王爷得此人才，下官再此恭喜王爷了。”

　　殷长週忙扶住他，“乘你吉言，今日已晚。我等先行回府，此事明日再议便是。”

　　“恭送王爷。”

　　殷长昭同殷长週乃是刚刚归来，从伍尚未散去，长週不免交代几句，待回到府中，梳洗过后，竟然已快接近亥时。

　　李真随侍在身边，“王爷，可要用膳？”

　　“可以，对了，覃珥吃过了没？”殷长週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简单束了一下。

　　“说起他，老奴可真是佩服，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可谓是废寝忘食，夜夜挑灯，总是很晚才睡下。给他准备的膳食，有时总忘了吃。总得有人提醒，还怕麻烦人，麻烦厨房起火，冷了也就这么吃了，从不讲究。”

　　“你，”殷长週气结，“他不讲究，你怎么也不讲究？那些冷的吃食，吃坏了肠胃可如何是好？我去看看他，你准备我俩的膳食一并送到他那里。”说完，转身就走。

　　李真有些懵，看来王爷是真的重视覃珥，看来他还是轻慢了，低头正欲叹气，“哎，王爷，您的袍带还未系呢！”

　　夜风习习，殷长週大步流星来到了覃珥所居住的院落门口，见院门紧闭，本想上前敲门，突然心中一动，扣着门环的手又轻轻放下。他回头张望了一圈，伸手在门当上一借力，便跃上了墙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从廊檐下掩住身影，靠近窗口，悄无声息地将窗棂拨开一条缝。

　　屋中灯光甚为明亮，覃珥披散着头发，身着布衣长袍，手中拿着一本卷宗，正皱着眉头，在屋中走来走去。她信步走到一侧的墙壁尽头，又反转回来，继续走动。
　　她也是刚刚沐浴过，长发披在身后，肌肤莹白似雪，更有一点雪白，从那松敞的袍服襟口露了出来。没有伪装的胸部，虽隔着袍服，依稀还可见少女诱人的曲线，转身时，细腰盈盈一握。

　　殷长週顿感口感舌燥，却又觉得眼前这一景，如同芝兰入室，暗夜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