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忘记你的地方不叫江湖》薇拉的玫瑰

9、第九节

　　又一次，他下班后家里冷清的可怕。他皱着眉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等他。
　　陈杰儒在早晨才回来。他在门口瞥见沙发里有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禁有些心疼。走近一些，却看见那脑袋转过头来。电视里还在放着无聊的节目。陈沫尧满眼都是血丝，脸很僵，嘴唇因为许久没说话粘在了一起。
　　“小尧，你怎么没睡？”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惊讶地问。
　　“陈杰儒。”他低低地叫他。
　　“怎么了？”
　　他丢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杰儒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打着哈哈问：“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了？如果是这样你就直说，为什么要搞这种伎俩？”他直截了当地问。
　　“当然不是了！”他想也没想就否定道，“只是最近……有点忙而已。太累了。”
　　陈沫尧笑笑，散发着寒意：“如果忙的什么跟我有关，我劝你还是趁早说，否则我可不能保证做出点什么来。”他说着站起来，径直往卧室走。
　　陈杰儒在客厅坐了许久，也走进去。陈沫尧闭眼躺着不理他。
　　“小尧。”他在床边坐下，推推他。
　　他翻个身，显然不想和他说话。
　　“小尧，我说过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已经尽力在平衡了。”他默默地说。
　　陈沫尧刷地坐起来：“平衡什么？”
　　陈杰儒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陈沫尧也懒得理他，晚上还要上班，自己睡自己的。

　　知道陈杰儒订婚的消息，还是从郭小草那儿。小草一脸鄙视地看他：“连自己男人到底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你还真够失败的。”
　　陈沫尧顿了顿手里的动作，木木地笑道：“我总不能一天到晚不干活去跟踪他？”
　　“那你也太不上心了。”
　　陈沫尧摇头。
　　“哎，没想到陈杰儒是这么没种的男人。”小草叹息道，“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我还以为他想好要跟你过一辈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又是一个负心汉。”
　　陈沫尧只是擦杯子，不搭腔。
　　“哎，”小草不屑地问他，“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陈杰儒给那女人买这买那的，整天腻腻歪歪，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奸夫□□。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无奈地笑笑：“还能怎样，总不见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们两个的感情，从来就不被世俗接受，走到这一步，想想就知道是迟早的事。之前只是自己在骗自己，假装没看见。一叶障目。
　　“你就这样放手？你舍得？你忍心？”小草吃惊地问。
　　他笑笑。怎么可能。他陈沫尧曾经也是人称小霸王的，他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可惜陈杰儒他不懂。他心里还有太多东西，有妈妈，有世俗，有整个世界。

　　陈沫尧问陈杰儒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订婚的事情。两人走在公园里，阳光晴好，鸟语花香。有小朋友打闹着跑过。陈杰儒转头看见弟弟在阳光下笑的灿烂，忍不住伸手放到他脑袋上。陈沫尧一把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到几乎把骨头捏碎。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他问。笑的一脸无辜。
　　“我没办法。”陈杰儒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让妈失望。”
　　“你不是同性恋吗？你对女人硬的起来吗？”他维持着天使般的笑脸，尖刻地问。
　　他苦着脸说：“没办法，妈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让她含泪过完剩下的日子。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等结婚了，或者等妈走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好你个陈杰儒，还真够自私的。”他笑笑，“你这样对那个女人公平吗？你为一己私利伤害了多少人你有没有算算？用虚假的幸福来应付妈，她会开心吗？你这样说，是不是要我眼睁睁地盼她死？”
　　陈杰儒思考了许久，坚定地说：“我唯一不后悔的，就是让妈高兴。”
　　重重的一拳，打在陈杰儒肚子上，打的他弯下腰，连退了好几步。陈沫尧终于露出狰狞的表情，说：“你这样跟在外面偷情的男人有什么区别？一边死都不离婚，一边也不放弃情妇？”
　　“小尧，是我对不起你。”他捂着肚子蹲下去，痛苦地说，“如果你恨我，不愿意继续下去，我可以答应跟你分手。那套房子也是给你的。”
　　陈沫尧觉得他不可理喻：“房子？”他大笑一声：“你是把我当成情妇了吗？陈杰儒，我也是有思想有尊严的好吗？”
　　他蹲着不说话。
　　“分手？”陈沫尧哼了一声，“你不要小看我。”说着他快步走开了。

　　忙着婚礼的事，陈杰儒连郭宛都许久没见了。新娘子不喜欢娱乐场所，因此他也不再常来。有一次聚会上，他遇见独自一人的郭宛，对方只是礼貌地笑笑，打量一眼新娘，没多说话。
　　郭宛离开时，他脱开身追出去。
　　“小尧他还好吗？”
　　“他不在我那儿干了。”郭宛冷淡地看他一眼，“忘了说，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你婚期那天我恰好要出国，不能来了。”
　　他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陈杰儒独自留在原地，心里满是失落。原本信心满满地能让小尧幸福，结果变成这样，保护不了他，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懦夫，孬种。
　　可是在这世上，爱情不过是个泡沫，现实的大海里，一碰就破。
　　他找人四处打听过，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音讯。慢慢地，也就放弃了。小尧总是躲开他，一出现问题就逃开。可是这次也许这样反而比较好。两个人都该冷静一下。
　　也许会在哪个地方会遇见另一个爱他的人，能幸福地过完一生。他想的很美好。他想也许这样更好。
　　他忐忑着，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婚庆公司把婚礼搞得轰轰烈烈，租了一个带大花园的庄园，几百人、几千人到场。新郎新娘在花园里举行仪式。很洋气的西式婚礼。
　　郭宛不明白陈沫尧为什么临时起意要来参加。原本说好去伦敦住一段日子再回来，他的小情人在伦敦留学，他也好趁机去陪陪他。但陈沫尧既然这么说了，他郭宛也只好舍命陪君子，毕竟要不是陈沫尧，他也追不到他那小情人。
　　陈沫尧穿的很正式，一看就不像去旅行，郭宛却很T恤短裤休闲的很，还戴着个大墨镜。他拖着大包小包一边抱怨一边跟着走。
　　陈沫尧径直走进去，一路都在找某人。
　　仪式结束后，众人在花园里参加宴会。热闹而喜庆。远远地，一眼就能看见陈杰儒。他正和新娘一起到处敬酒，满面红光，一点不像装的。
　　陈沫尧微笑着上前，还向新娘点了点头。
　　陈杰儒欣喜地看他，他没想到他会来。“这是我弟弟，陈沫尧。”他向新娘介绍，“今天终于有机会介绍给你。我的救命恩人。”
　　新娘得体地微笑。他也微笑。
　　他拉拉陈杰儒：“你过来，我有东西还你。”
　　陈杰儒诧异地愣了愣，随即向新娘嘱咐了几句，跟着他离开。陈沫尧在酒架上拿一瓶香槟。
　　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
　　陈杰儒微笑着说：“小尧，你能来我真高兴。”
　　陈沫尧就着瓶子喝一大口酒，打了个嗝，笑说：“我也开心，祝你幸福，陈杰儒。”
　　他伸手摸摸他柔顺的头发，问：“你说要还我东西，还什么？”

　　陈沫尧在陈杰儒十五岁时出生，学历是初中毕业。辍学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而是不愿意用他的钱。陈杰儒送给他的第一双运动鞋，他穿了一次，但不合脚，扔掉了。之后他买的所有东西都扔了。他以为自己恨他，但不过是嫉妒罢了，嫉妒原本他也可以拥有的东西被他抢走。
　　“你抢走了属于我的母爱，抢走了我的童年，抢走我的家。高齐街是我所拥有的唯一，你也抢走了。后来又抢走我爱上一个普通女人的机会。当我爱上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我的了，你是来把一切都还给我了，结果你又把自己给抢走了。”
　　瓶子利落地砸碎在墙上，陈沫尧一咬牙，用了十二分的劲把瓶颈插进自己手腕。几乎将手腕对穿。他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从伤口渗出，逐渐血流变快，后来像拧开了水龙头，直直地顺着手腕流了一地。
　　陈杰儒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已经晚了。他大叫着扑上去，捂住伤口，但血流不止。
　　“小尧，小尧，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大吼着，不顾涕泗横流。
　　郭宛听到吼声呆了一呆，把行李什么往地上一丢，拔腿冲过去。他看见血泊，惊呆了。他心里一万个后悔，没想到陈沫尧是要来这一出，只好赶紧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陈杰儒拼命地喊小尧，用力捂住他的手腕，血却仍旧再从指缝里漏出来。
　　陈沫尧已经没什么精神了。他露出一丝微笑，对着陈杰儒。
　　事到如今，既然你把一切都抢走了，那我把自己也还给你。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心。他心想。也许会吧，因为如果病情复发，再也没人能救你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我做不到。他想。如果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忘记你，那不叫江湖，也许那叫地狱。如果一切重新来一遍，也许还会是这样。也许我还会爱上你。也许不会。
　　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但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