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近默离》沙皌

3、第 3 章

　　校庆日来的很快，可惜气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烈，毕竟大多数同学都在期末考试的压力下有些劳累过度，尤其是这种竞争激烈的市重点，一不留神，成绩和名次就可能直线下滑。一直到礼拜五的校庆晚会上大家才稍微缓过神来，在剧场里开始肆意地谈笑风生，显然老师也懒得管这难得的放松时间。开场前男生女生们都小范围地炸开了锅，以至于黑压压的观众席里到处都是沸腾的人声。
　　而林翡正忙碌在舞台后台紧张地安排着开演前最后的准备工作，直到整个剧场的灯全灭了，校庆晚会正式准备开始，她才得到老师的放行，趁着片刻的黑暗飞快跑到最右边第一排的固定位子坐下来，四周的嘈杂声小了些，她不自觉地伸着脖子朝舞台方向看去，暗处仍旧依稀可见钢琴的轮廓以及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听见后排的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钢琴独奏换成了苏珀……”
　　“苏珀是谁？”
　　“比我们小一届，貌似在高一很红的……”
　　“上次走廊上我看到过，长的真的很好看……没想到他还会弹钢琴啊”
　　“这有什么，像他这种的不会弹我才奇怪呢”
　　“咦，为什么这么说？”
　　“哦，听他的同学传说他家境不错吧。”
　　“额……好吧……富二代……”

　　当钢琴第一个重音落下的时候，舞台投下一束光落在舞台中央的那架巨大的三角钢琴上，黝黑的琴身泛着幽冷的光泽，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从林翡的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少年纤瘦挺直的背影，聚光灯打在他裸|露的脖子上泛着一圈柔和的白光。
　　雨点般急速的琴音从少年灵动的指尖流泻出来，那些骤然变换的音符使黑白键拥有了某种灵魂，时而尖锐，时而温柔。仿佛掉入了一个梦境，那首曲子的某些片段有着记忆中难言的熟悉，林翡似乎在某个地方听过，但是下一刻她却又觉得它陌生的可怕。
　　直到曲终，舞台中央的少年站起来，朝着观众微微颔腰，鞠了一个躬，林翡依旧没有看清苏珀的脸。
　　后来，林翡偶然间在songtaste上点开了某个链接，她才知道原来那首曲子是肖邦的《幻想即兴曲》。
　　即开场曲结束之后，按照惯例是校长和各方面领导的讲话和致辞，听得林翡昏昏入睡。她放低身子，把头靠在椅背上，台上的各种歌舞小品接踵而来。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竟真的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林翡……林翡……”她恍惚间被人推醒。
　　睁开眼，只见张琳悦正紧张兮兮看着她：“你刚才睡着了么，马上就要轮到我们去献花了……”
　　“啊，这么快？！”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翡连忙用手擦了一下嘴角，还好还好，没有流口水。
　　“恩，刚才于老师来催我们了。赶紧去后台换衣服吧”说罢，还有点小迟钝林翡就被张琳悦给拖走了……
　　林翡一手抱着花束，另一手有些不安地往下拉着只短到半截大腿的百褶裙，恨不得它们再伸长一寸似的。排在她前后的皆是一个个初露袅婷身姿的女生们，那些白花花的细长腿忽然让林翡这个一直信奉健康体型的吃货有了莫名的压力。
　　很快，台上被表彰的学生们已经整齐地站成了一排。随着主持人的一一陈述，出场次序愈发临近林翡，这使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放在胸前中的花束，百合和雏菊的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露珠，透出一股若即若离的淡淡香气。
　　眼看前一位女生已经施施然走上舞台，林翡深吸一口气准备出发。
　　“……高一（2）班，苏珀获得S市“大同杯”物理竞赛一等奖，特此表彰……”
　　或许是台上的直射灯光太烫太刺眼，双瞳没有来得及转换适应；又或者是那个名字在印象中太过遥远，毫无心理准备的接触令她陡然失措，以至于整个过程在记忆中始终是浑浑噩噩的，在岁月中倒映出迷离的色彩。每每回想起来，林翡都很想把脸埋在掌心里，哎，似乎还是做了件比较丢脸的事情……
　　僵硬的肢体，拘谨的动作，触及的目光只相撞了一秒，就立刻弹开，不敢再直视咫尺间苏珀清冷的眼。始终盯着白色衬衫的第一粒扣子，接过奖状与花束时的那声“谢谢”落羽般漂浮在林翡的心上，漾起一圈妖娆不散的涟漪。她专注地想着要怎样优雅地转身，却在最后统一下台时差点走错了方向。
　　咔嚓！脑子瞬间被格式化，那抹尴尬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脸皮烫的几乎要烧起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周围，余光刚好扫到了同侧少年似笑非笑的嘴角，那里宛如悄落了一只蝴蝶，只要轻轻煽动一下翅膀，那股若即若离的笑意便会轻盈地飞起来。

　　林翡重新坐回原位，并没有人谈及方才的失误。可惜脑海中一直不断闪回的着苏珀最后的那抹笑意，挥之不去。
　　“唉，好累啊！”身旁的张琳悦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样，校庆终于结束了。短短几个小时大家忙活了半个多月。哎~~~”
　　“恩，终于结束了。”林翡亦是将整个身体伸展地靠在后座上。
　　“但是下周就是期末考试了！我的化学还有好多不懂。”
　　“哦，是么……”她慢慢打开矿泉水的盖子，一口一口安静地喝着，沁凉的水一骨碌地灌进身体，驱逐着胸口的阵阵燥热。
　　只可惜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依然是少年侧脸淡淡的轮廓。
　　承认吧，林翡，你好像真的被迷惑了，被某种海市蜃楼般的感觉所迷惑了。
　　只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一切都会好的，不是么……望着周围熙熙攘攘开始退场的人群，她告诉自己。
　　可是，你会永远记起，曾经的某段时间度日如年。

　　当林翡慢慢随着蠕动的人潮来学校礼堂到出口时，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暴雨。满目皆是各色各式的伞花，同骤落的雨点一样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绽放开来。
　　“我先走啦，我爸开车来接我了。拜拜，你自己骑车小心点啊！”张琳悦朝着林翡热情地摆摆手。
　　“恩，我会的。拜拜。”她回以微笑。
　　大雨驱散了阵阵暑意，但此刻棘手又恼人的问题也来了，林翡翻遍了整个书包，发现自己的雨衣似乎又落在了教室。她丧气地望着外面密集的雨点，迫不得已只能掏出手机打给江婷。似乎天不遂人愿，手机里传来比忙音还令人绝望的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办呢，回去拿雨衣还是坐公交回家，似乎都有被淋湿的危险。林翡站在礼堂门口，懊恼地观望着渐渐离去的人群。
　　思想斗争了半天，她毅然一头扎进大雨，向着远处白茫茫的教学大楼一路狂奔。到了教室，门果然早就被锁上了，无奈之下，林翡只好再次辗转来到门卫处取钥匙。好在门卫是个很可爱的老伯，看到头发和校服已经湿了大半的林翡，连学生证都没有的扣押就热心地把一排门钥匙递给了她并嘱咐她慢点跑小心摔跤。
　　所以，当穿着深蓝色宽大雨衣的林翡推着自行车回到门卫室的时候，尽管刘海已经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并狼狈地滴着水，她还是心情大好地送上那串钥匙：“谢谢大伯，钥匙我用好了。”
　　“不用谢啦！小姑娘真不容易啊，下这么大雨还骑车回去。”大伯伯接过钥匙。
　　“不要紧的，反正家也不是很远，大伯，再见。”林翡笑眯眯地回答。
　　不远才怪，单单骑车就要花上半小时怎么可能不远呢，只是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她不急不缓地骑上自行车驶向学校前的那条马路上。林翡尤其喜欢夏天马路两旁道的法国梧桐，似乎有些年岁了，那些粗壮的梧桐树早已高耸如盖，分叉的枝干交错在一起，形成了绿意盎然的林荫，同时也抵挡了部分雨丝，反倒有种淅淅沥沥的湿意与清凉。

　　然后的与此同时，她竟然又看到了苏珀。一个人的苏珀，大雨中的苏珀，雨伞下，少年就那样高挑地站在车站旁的梧桐树下，白色衬衫，黑色校裤，远远望去就像一幅黑白无声的水墨画。骑地近了可以看见他凝视着某个方向，眼神里永远有着某种毫无焦距的专注，无形中带着冷冰冰的距离感。林翡骑过苏珀的瞬间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是啊，他不会注意到躲在雨衣后她的狼狈的脸，也不会知道有个女孩在暗暗地关注他。因为她只是无声无息地融入这些背景中，这些瞬间的真实情感在大雨中肆意地流泻。
　　这种心动就像一条自顾自却无法与之相交的射线，直到很久以后，林翡总是这样问自己：
　　如果，不曾看见的话，我的青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是否就能从此不念不怨，不悲不喜？
　　如果，没有在某一天某一处遇见你，是否你便不是那流年唯一滞留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