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罪与罚》千夜弦华

2、段之一

　　那本是不该开始的开始。

　　***

　　他老了，老得几乎已无力抬起手。

　　垂下眼睑，可以看见时光毫不留情的痕迹，一刀一刀地刻在他的手指上，皴裂如老朽的树皮。

　　他整个人也如一株古树，枝叶凋零，天命将至。

　　他已足够老，老得连那些刚出生的小孩子们都敢对着这个经常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老头子发出大声的嘲笑，又或者好奇地上前来戳一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死。而那些孩子总会被年纪稍长的父母一辈脸色大变地拉开，不住惶恐地道歉，一步也不敢多留。离去的速度快得像是沙漠里的蜥蜴，依稀还传来什么“沙暴”“风影”这样可怕而陌生的词汇。

　　然而这些词汇是落不到他的耳里的。

　　他并不在乎。他的眼瞎了，耳聋了，腰弯了，腿瘸了，可能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连最后一丝血脉也早早消逝在漫漫风沙。但这一切时光的残忍并不会抹消曾经的赫赫威名，没有人敢轻视这个看似衰弱无力的老人。

　　他老了，老得快死了，古树伶仃，但依旧枝干参天，挺直如一柄收在剑鞘内的神剑，不言不语，亦是渊渟岳峙，傲然睥睨。

　　喃喃着张开嘴，他想起她的名字。然而已唤不出口。他的喉头哽咽住了，呼吸开始急促而无力。眼前渐渐有稀薄的白光，越来越盛，白光的尽头似乎传来了低低的笑声。他觉得自己是做梦，可又不算是做梦。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可那笑声那么熟悉，一点也不陌生，仿佛还是昨天她笑着回家。隔着无数前尘，隔着数十年的风霜，隔着三途河的阴阳一线，生与死的界限于此终于模糊。他昏花的眼睛第一次看到那么清晰的影像，那是她的模样，还是旧时的样子，一如生时般栩栩如生，就似从脑海之中的记忆里直接跳了出来一样。还是那么漂亮。

　　金子似的发，墨绿的瞳似一只狡黠的豹，唇际似笑非笑的一痕，五官眉目无一不好，凝睇他的时候最好。他看在眼里，她哪里都好，哪里都漂亮。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不在的情形。

　　而她不在了那么多年，他竟然也没有想过她在的情形。

　　他从来无畏无惧。五代风影的尊荣，亲历忍者大战的果毅，这一切铸就他的勇敢和坚强。他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坚强，他无惧罪责，无惧惩罚。这天伦道德，尘世规条，并不能束缚他丝毫。

　　但他居然不敢，他居然不敢想她。生怕一念一思，两处相隔，那些自以为的尊贵勇敢就会支离分崩。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连想她都不敢的胆小鬼。

　　然而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并不是胆小，而是无需。

　　因为她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不需要回忆，不需要缅怀，因为从来不会忘记一分一毫。

　　她就在那里。

　　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她的样子反倒更加清晰了，就如同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那样温柔的一笑。

　　她伫立在时光的拐角，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还是昔时的模样。

　　那就是开始。

　　那就是结束。

　　他做了那么久的梦，美梦与噩梦，爱与欢，罪与罚，终于停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