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难以沫》青无冥

14、拾肆

　　【兰】

　　展开那信帛，原本没有任何痕迹的信帛，慢慢的浮现出墨迹：

　　子时，桑皇城东，邀见。

　　星魂，他到底想要怎样？如今我们已经是兵戈相接的敌人，当年的那个虞惜早已亡矣，我们注定了是要做刀剑相向的敌人。那就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

　　是我亲手杀了你,或是...我死。

　　我转身将那信帛放到了烛焰旁，看着它慢慢燃烧起来，化为灰烬，就如同是我此时万念俱灰的心情。燃着的火苗跳跃着，映照在我的脸上，慢慢黑暗了下来。

　　习惯了黑暗。

　　我转身推开一边的纱橱，打开衣物的最底下的暗格，剑的身形慢慢清晰。一如始终的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拂过剑身，我不由的握紧了手。无刃，我将你掩藏了那么久，同我的痛苦仇恨一起沉睡，师傅曾说过，无刃的灵性极高，被称为“一现其锋，必定见血。”这么久，我从来没有用过它的力量，而现在一切的因果罪缘都会由它来斩断，都结束吧。

　　我知道即使是加上无刃的力量，我也没有完全打败星魂的可能。但即使是死在他手也无所谓。我的生，原本就该在巫族毁灭，或是他仍不肯放过我们，追杀师傅之际就结束了，而我却还活到了现在，已经早就足够了。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心中似乎有了别的什么，割舍不下的东西。

　　或许是项少羽的出现吧。

　　他为什么会在我打算结束一切时出现，为什么要我偏偏救了他一命，为什么要让我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当看见他在楼阙上，努力压抑愤怒时，我才发觉自己一直都只是在自欺欺人。明明我也背负着同他一样的国仇家恨，我根本做不到完全的恨，做不到和他一样敢爱敢恨。或许也是这样师傅才会说“仇恨不适合我”的话吧。

　　看着项少羽对天明的照顾，我不由的一阵心酸。原本的那个他，还有霖儿却都不可能回到我身边了。

　　不知这样过了，子时的钟声敲响了。

　　我将无刃用绸带包裹起来，悄悄翻身跃出客栈的窗户，站在客栈下。

　　向贤庄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应该可以报仇复国吧。

　　我转身毅然像皇城的东面而去，踏入了夜空的黑幕。

　　脚步慢慢慢了下来，不远处屋脊上的那个蓝色身影已经清晰可辨。他背对着，任由蓝色的锦袍被风吹拂，注意到了我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让人无法解析的微笑。

　　他看着我笑道：“你还是来了，虞惜。不，应该是石兰才对。”

　　我冷漠的看着他，不知他突然再提起那个伤痕累累的名字，到底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质问道。

　　他扬眉，“还不明白吗？别再呆在那地方了，和我走吧。”

　　“走？”我略带讽刺的说，冷笑了了一声：“呵，我还能走去哪？”

　　他走进了几步，认真的说道：“和我去阴阳家，我带你去见东皇。”

　　听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个“阴阳家”，我一阵寒颤。就是那个母后和师傅都背叛的阴阳家。

　　“你觉得他们会接受我吗？我的母后和师傅可都是阴阳家的叛逆。”我冷眸看着星魂。

　　他拉过我的肩，让我正视他，“石兰，以你的天赋和资质，绝对不会比月神带回来的那个高月公主差的。你完全可以...”

　　“我是石兰，不是任何人。”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会和你走的。”

　　他依旧不断的追问：“为什么，石兰？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和我走？”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由的握紧的手：“...那我告诉你，我要我的巫族，我要我的子民，我要我的父王母后，要师傅，霖儿都回到我的身边，我要原来的流魂......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可以放过我，你知不知道师傅，霖儿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可你同样害死了她们...”星点的雾气弥漫在眼眶中。

　　星魂愣住了，“我...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她们...不是我...”

　　“够了！”我大声的说出，“我早就已经不再相信你了。”

　　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能让你走。我不想和你永远只是这样形同陌路的过客。无论你愿不愿意，这次我一定要带你走，我不会再次放手，让你离开。绝不会。”他坚定无疑的说道。

　　看到他的靠近，我从身后取出无刃，抵上了他的颈。“不要靠近我！”

　　星魂低头看了一眼无刃，淡淡的惊讶：“这是...无刃？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原本就是属于我母后的东西，绝不属于阴阳家。”我冷漠的回答他。

　　他淡淡一笑，抬手抵在了剑的边缘，继而轻轻问我：“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顿了顿，见我无所回答，他继续说，“其实你也应该很清楚，当年若不是你的父王和母后拒绝让你进入阴阳家学习阴阳术，才会导致巫族的覆灭。不要在抵抗命运了，石兰。你原本就该在阴阳家。”

　　“不要再说了。”我大声说道。

　　父王，母后为了我，而使整个巫族灭亡，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值得吗？仅仅只是为了保护我一个人。

　　“就算这是命运，我也绝对不会服从。”我侧身执剑向着他刺去。

　　星魂很快反应过来，侧身紧忙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剑。剑划过一个弧度，溅起了些许的血色。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丝丝的渗出，染红了原本蓝色的锦袍。他的不由眉角紧蹙。

　　星点的血液也粘在了无刃的剑刃上，剑不安的颤动起来。

　　他抬头默默的问我道：“你真的那么想要杀我吗？那么以前的我们又算是什么？”

　　这一切还需要答案吗？我所认识的，只是过去的流魂，而不是现在的星魂。

　　我没有作答继续抬剑向他的致命穴道刺去。

　　他再次躲过，转身轻笑了一声：“你想杀我...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但代价是......我也要你的性命。”话音未落，他突然执手开始使用阴阳术，毫不留情的向我袭来，却似乎在攻击时刻意的避开的要穴。

　　我躲开了他的攻击，无刃的剑光划过他的脸，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几丝血液划了下来，他有几分惊讶。

　　无刃的颤动越发的强烈，被压抑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过来，因为血的关系，显得更为不安颤动。

　　他擦掉脸上的血迹，含义至深的一笑：“传说无刃会泣血，原来是真的！看来他已经认同你是它的使用者了！”

　　我没有回答他。

　　他微垂下眉，轻叹了一声。他脸上的蓝色符文的色泽，又加深了几分，显得更加的诡异。我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双手结印，阴阳术再次向我袭来，这次他没有再手下留情一分，招招致命，这才是原本的他吧！

　　面对这样毫不留情的他，反而是处之泰然。

　　他执手强烈的法术划过我的脸庞，我用无刃挡开攻击，身体好像失去力量一样不由的向一侧倒去，似乎使不出阴阳术来。

　　我挣扎了一下，握着无刃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不要费劲了，现在你根本不能使用阴阳术。”他淡淡的说。

　　我抬头看着他,他想要说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走进了我，“我知道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就这样和我走。我在信翅鸟中施了一种术，从你触及开始，已经开始了施行了。现在你已经无法用阴阳术了吧。”他淡笑了一声。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居然这么做。

　　他扬眉问我：“还要继续吗，石兰...你杀不了我。”

　　“或许吧。”我冷讽自己。“可是我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你。”

　　他愣了一下，瞳在一瞬间放大。他生气了？

　　我依旧和他对峙。即使力量被封住又如何，我抬起手，指尖狠狠的划过无刃的剑锋，无刃的颤动越发的强烈。我没有一丝犹豫的向着他挥去。

　　“呵。”他压紧了眉角，连忙用阴阳术阻挡。

　　手指间伴随而来的刺痛，无刃的力量将我也弄伤了。无刃与他只有分毫之差。

　　“石兰姑娘！——”项少羽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怎么回来？我不由得分了神，无刃偏离了方向，星魂轻松的躲开。

　　我动摇了，无刃的力量被收了回来。“不要过来！”我大声喊道，巨大的反力重伤了我，力量一下子减弱了下来。

　　星魂回头看了看站在远处屋顶上的项少羽，幽邃的说：“...原来你一直不愿和我离开的的原因，是因为他吗？”他冷笑了一声，“那如果我杀了他，就好了吧！”

　　他施用阴阳之术，向项少羽袭去。

　　“不要！”我惊呼，身体不由自主的挡在了星魂前面。

　　星魂慌忙收回了一部分的力量。

　　巨大的力量穿透了身体，甚至感觉不到伤痛之处。墨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视线渐渐模糊。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两声呼唤。

　　他，没事吗？心里有了一丝解脱。

　　星魂抱起我，让我躺在她的怀里。我费力的睁开朦胧的眼睛，他的神情，与之前对我的弑杀完全不同。我只能模糊的看到模糊成一片蓝色的符文，那身蓝色的锦袍。

　　他怀里的温度，好冰冷。

　　为什么要让我死在他的怀里？上天是在捉弄我吗？

　　他拥紧了我，“石兰，你千万别死呀！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你不可以这样死。”一时间我竟有几分的恍惚，仿佛是看到了当年那个流魂一般，“...求求你，千万别死呀！...”

　　我的眼眸微微合上，一切都结束了吧。

　　“项少羽！”最后的意识，我清晰的听到他用这么愤恨的声音叫着那个名字。

　　我艰难的抬起手，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袍，声音轻的几乎无法闻：“...不...不要......伤害他...”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意识也随之消失。

　　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任何。

　　淹没在一片墨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