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难以沫》青无冥

12、拾贰

　　拾贰.

　　纵使你的神情依旧冷漠，或许你只是要掩饰心中的深重的伤痛吗？

　　【羽】

　　回神转身之时，楼角却已经空空荡荡。风吹过，冷雾清冽，石兰已经不见身影。

　　心中似乎缺了一块。

　　她就这样走了吗？连说一声道别都没有机会。

　　天明这样，错过月姑娘，而我自己是否也......错过了什么呢？

　　望向茫茫云海，何时何地不知能否再相见

　　在升起的初阳让桑海城满布光辉的时候，我望向远方，隐隐觉得恍然若失。

　　清晨的林间，我和天明一前一走在回儒家的路上，路上我们彼此之间没有在说一句话，默然的只是各自踽踽而行着。

　　我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小圣贤庄那块巨大的匾额了，我不由泛出苦涩的笑。

　　如果夜里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也许我还会像往日一样无所惶惧吧。但是现在心中愈发有些沉重。

　　面对一夜未归伏念先生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二师公颜路先生让我们好好休息，张良先生似乎另外有事，出贤庄去了。

　　和天明匆匆回到住处，天明开始到处乱翻，收拾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东西。我倚在门口，看着他。

　　一番整理后，他终于消停了下来，天明突然回身过来，夺门而出。

　　我侧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去哪？”

　　天明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头，只是一味想甩开我的手。我往手上又施压了力量，任他徒劳地试图挣脱自己。

　　僵持良久，天明见毫无胜算，只好挫败地回过头，“你放开我。”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意，俨然有一派不曾有过的陌生和冷漠。

　　“你要去哪里？”我不为所动，很固执地重复着问他。

　　天明一股倔劲冒上来，“为什么要让你知道？”他顺势甩开我的手向前走。

　　我站在天明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蓦地傲慢嗤笑一声，“你知道现在月姑娘在哪吗？”天明的步伐突然止住，我淡淡的问道：“凭你独身一人，就要从那些阴阳家手中救回月姑娘么？”

　　“......”他低着头没有回答。

　　我一抹苦涩的笑。就算心中有多焦急，我们其中必须有一个人时刻保持着理性和清醒，无论那会使我显得多么冷漠无情。

　　天明突然开口：“我可以去找石兰。”

　　少羽猝然一惊。天明突然提到。

　　石兰。

　　我未料及天明会提及她的名字。一时间我竟恍惚了，振振的问他：“......你要怎么做。”

　　他不带一丝犹豫的说道：“当然是去找她。她对阴阳家一定很了解，我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所以，她能和我一起找回月儿......”

　　我眉间颦起。

　　她，一个身负太多太多神秘色彩的人，她的目光中总凝着隐隐的霜凌，让人难以琢磨那背后的情愫。

　　天明急匆匆的向客栈方向而去：“少羽，快点呀！”

　　我一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明知道凭我们的力量根本对阴阳家的人无可奈何的，可我还是答应了天明和他一起去。

　　至少我要证实一些东西。

　　走了一段路，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嘴角划出一个斜斜的笑容，“小子，石兰是女孩的事情，回到客栈后一定要帮她守好这个秘密。”

　　“咦？为什么？”他很是诧异的问。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她救我们而暴露身份，也是迫不得已的。既然这是她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想必也不会愿意轻易让别人都知道吧？我想，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她这么做究竟还有什么深刻用意，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那样淡漠，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别人涉入自己的生活呢。”

　　天明转着眼睛，突然抬头笑得很邪气，“......你还蛮懂啊。”

　　我被他说的一时怔怔然，旋即扬起眉来反齿相讥道：“彼此彼此......”

　　刚到客栈，天明早已迫不及待的向客栈里走去。

　　一阵车马的喧嚣声由远至近。一队秦国骑兵护卫着一座华贵的马车而至，在客栈前停了下来。

　　又是那些所谓的达官显贵吗？我不屑的瞥过视线。

　　墨色的靴子从那轿子中踏出第一步，一身蓝色的锦服，让人难以触及的华傲。我微微的有了些许的兴趣。从那车轿下来的人竟是一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的四周充满了让人战栗的杀气，目光寒澈透骨，这个少年绝对不普通。

　　他缓步迈进客栈。

　　我忙抓住了身旁的天明，怕他又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

　　那少年与我们擦肩而过，他冷澈的与我对视了一眼，他右侧脸上的如火焰的符纹异样至极。他在一方屏风后坐了下来，执手取了一杯茶，似乎不要任何人的打扰。

　　如此看来，他来客栈的目的似乎和普通人不同。

　　天明诧异的看着我：“哎，少羽，你做什么？咦，那个人......他的脸...怎么......”

　　“看来是秦国朝中的人，小心一点。”我小声提醒他。

　　回身时却见丁掌柜从楼下走来，“哎！少羽，天明。稀客呀，稀客。你们怎么来了？又是子房叫你们来的？”

　　天明急切的回答，“不是呀，我们是来找石兰的。”他丝毫不避讳的直言不讳。
　　我突然感到一阵让人战栗的强烈杀气。

　　回首时，屏风后的那个少年抬起湛蓝色的瞳，冷目直视着我们，眼神竟是这般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这种神情，对于他，我们完全是陌生之人，这么强烈的敌意。
　　“你们找石兰做什么？”丁大叔诧异的问。
　　天明又不经过思考的脱口而出：“因为昨天石......”
　　我用力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他吃痛的低唤了一声，抬头触到我的目光，注意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我解释道：“没什么事。只是朋友间的闲聊。”天明附和的点了点头。

　　丁掌柜似乎并不在意，“石兰吗！他昨晚不知去哪了，今天早上才回来，也不休息一下。刚好，你们和他出去走走，他一直这样沉默少语的，连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摇着头说。

　　“丁掌柜，送去儒家的糕点准备好了。”轻如弦音的语音。

　　石兰端着一食盒走到了丁掌柜身后。她还是一身客栈小二的打扮，扎成髻的头发，密长的刘海压在睫毛上，她的目光一次也未抬起，依旧垂着眼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心中不禁一丝失望。

　　丁掌柜叹了一口气，“不用那么着急，你也一夜没休息了，让少羽他们送去吧。”

　　她依旧保持着视线的角度，连抬头看我们一眼都没有。

　　看到有吃的，天明不禁吞了吞口水。丁掌柜看着他的谗样，不由的笑了两声，“又馋了？我最近又做了新菜要不要尝尝？”天明点了点头。丁掌柜转头对我们说：“你们有事就聊吧。”

　　天明推了推我和石兰，“我先去尝尝丁胖子的菜了，你们快聊吧。”说完和丁掌柜向厨房走去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石兰突然做了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她似乎刻意的把脸转向左侧，她似乎像在回避什么人，双手骤然握紧了几分。

　　在她的右后侧，正坐着那个少年。只是我一时的错觉吗？那个少年目光紧看着我们。

　　石兰突然转身向着客栈外走去。

　　我跟在了她身后。

　　在客栈中隔墙有耳太过危险。

　　......

　　一阵茶杯破碎之声，碎片四溅。蓝衣少年猛然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茶水没有一丝沾在他的指尖，他的心情却是显然意见。慢慢将手中的碎片碾为粉末。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逃脱吗？

　　重重的拂袖，起身离去。

　　客栈后面有一道山路，我慢慢走在石兰的身后，却不敢走的太近，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六，七米的距离。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可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淡然的向前走，似乎没有在意我的存在。

　　我不由的稍微放松了几分，却也有几分的落寞。

　　石兰，她还是同我们初识时一样。没有过多的话语，让我隐约觉得昨晚的相识只是我自己的错觉。

　　这样互相沉默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青崖顶端下方是奔流的海水，耳边是澎湃的海潮之声。

　　她凝望着远处的海水，凭海风习习吹拂衣袖，轻抚过发丝。

　　“石兰姑娘，昨日多谢你出手相救。”除了这道谢的话，我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微微侧过脸，阳光洒在淡然的侧脸，带着朦胧的轮廓，她的目光落在一侧，默然说道：“不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石兰姑娘，只是不知你为何会在客栈？”

　　她微微颔首，眼神在那一刻顿了顿。她转回首，依旧望着海面，“楚公子何必多问。”她冷冷的回到道。

　　“......”我一时无言以答。“......姑娘不是敌人，为何不可一道同盟。”我向前走了几步，从身后看着她无所表情的脸。

　　她微微垂下眼帘，质问道：“你何以这么肯定？若我是阴阳家的人呢？”

　　“石兰姑娘是来自巫族。”我顿然回答道。石兰骤然回头，惊异的对上我的视线。才发觉自己似乎失礼我，我解释道：“......抱歉，兰姑娘。我那日无意见到那些文字，才知道...是来自巫族......”

　　她默默低下了眼帘，靛紫色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哀愁，第一次真正看到内心的她。她幽幽开口：“你们来这里，是为了那个身处阴阳家的女孩？”没有质疑的语气。

　　我不知如何去回答这番话。

　　“这其中的利害，项公子应该很清楚......”她顿了一下，没有半丝犹豫的说：“那个女孩不会有事的。”

　　她对此似乎极其的肯定。我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我相信她。

　　我竟不由自主的说道：“如今仕途险恶，姑娘你又是只身一人，我们同样是反秦国的，不如与我们一同商议大计。”

　　石兰侧过脸，依旧淡漠的答道：“命运非同，何必强求。”

　　我只能这样看着她无所改变的脸，却似乎无能为力。如此，何必强求。我压低了眉翼，隐约在心头的失落。

　　她沉默着坐在草地上，永远属于宁静。还是和那星辰满布之夜一样，静静坐着，直到自己困乏了......

　　心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凉气。微微曲下肩，隐约感到一丝顺滑的发绺划过我的脸侧，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兰芷的香气萦绕在了四周。

　　我惊讶的回头，石兰竟这样子靠在了我的肩上，几丝的细发落在了我肩头。

　　“兰......”开了口大话，我没有在说下去。

　　她安静的闭着双眼，鸦羽般细密的睫毛，看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一阵心安，我不由得浅笑。还是不要叫醒她了，她一定是累坏了吧，也是因为我和天明，整整一夜没睡，还在客栈忙活了一天。

　　这样的女孩，我从未见过。冷漠，坚强，却又是脆弱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在那刻竟动摇了。

　　我慢慢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会惊醒她。揽过她的肩，她的肩骨实在消瘦，轻的让我完全感觉不到重量。她的脸颊靠着我的肩，我猛的一愣，马上摆脱了心理一种奇怪的想法。抱着她向客栈走去。

　　如果有人看到我和石兰这样，会很麻烦吧。我三思之后，翻身跃上客栈后院的围墙，悄悄潜进了客栈，推开石兰房间的门。慢慢把她放在床榻上，为她掖好了被子。

　　她安静的睡脸，突然微皱了皱眉，身体不自然的蜷缩起来，像个受伤的孩子。

　　我淡淡的惊讶，正在思索之时。

　　“呃？少......”天明出现在门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我连忙回身，“嘘！”我让他别吵，随即把他拉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你怎么在这？”我问道。

　　天明慢慢解释道：“我刚好路过，看到房门开着就过来看看呀。”他侧脸看看了紧闭的房门，有些担忧的问我：“少羽......石兰怎么了？”

　　我转过目光，“没什么，只是累了。”天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说道：“我们该回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