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是海峡》珩行天下

7、学会喝酒

　　元隽出国前是不会喝酒的，出国后一直到大学第二年有天晚上觉得心里难过，就拉了关系好的舍友聊天，舍友一边听一边顺手递给他一瓶啤酒。
　　那是元隽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酒就喝了7瓶啤酒。他甚至都没有醉，虽然那时他其实很想醉。连舍友都不相信，那是元隽第一次喝酒。连元隽自己过后回想起来也觉得那是不可信的，就好像生活只是突然转了一个身，就什么都不复从前。而他学会喝酒，然后就学会了遗忘。
　　或许，那就是所谓的成熟，所谓的，长大了。
　　原来人都是在一瞬间，学会很多事，就学会了成长。

　　其实人生若真能跌到谷底，反倒是件好事了，因为那样的话，人就只能往上走，再无退路。
　　若这人生其实还没有跌到谷底，那就更不应该有什么不满意。那些坑底蹲着的人不要太多的说。

　　第二天居然醒了个大早，元隽给家里打电话，他说他会自己努力去挣生活费，不再要家里的资助。这样懂事的孩子，这样懂事的生活方式，自然在亲戚朋友间交口称赞。
　　很多年后，元隽在MSN上跟文阑讲：“我觉得我的生活不再是依靠谁，我觉得我可以完全自己决定很多事，我觉得那样很好。”在国外从来没有打过工的文阑却一口咬定，元隽当年做那样的事、如今又来说这样的话全都是存心要来衬托她贬低她嘲讽她。
　　元隽平静地打了一行字，“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就结束了聊天。

　　文阑打小就是酒星。在她还没有餐桌高的时候，就扶着桌沿，踮着脚尖，尝到了大人递过来的蘸了点竹叶青的筷子上淡淡的香味。
　　但文阑出国前除了例行的节宴家宴，很少喝酒。她一直觉得酒和茶一样，要慢慢地品，才能品出那些舌尖冰凉却烫过喉咙的不同滋味。她喜欢降香型的酒，不喜欢浓香型的酒。她更爱那种要入了喉，入了心底，才知的滋味。
　　而在法国，葡萄酒就像果汁饮料，餐桌上，Party上，随便什么一个仪式的闲暇，无处不见。如果你坚持说你不喝葡萄酒，一定有法国人要来和你进行一场学术辩论——试论不喝葡萄酒的遗憾。

　　文阑和男朋友分手的第二天晚上，和Annie一起去酒吧喝了很多酒。回家的路上，文阑看似一脸难受地对Annie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不停地往下沉，一沉到底，怎么办。”Annie认真地想了想，就想出个中国佛教课上刚学的成语：“万劫不复。”文阑听了这话，愣了愣，旋即莞尔，然后咧开嘴笑起来，然后越笑越止不住，Annie也笑。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笑着回了家，仿佛那是多么开心而轻松的事情，散在那些河面吹来的晚风中。

　　第二天是周末，一早醒来头还有些隐隐地痛。Annie的母亲早摆好了一桌的早点，黄油，火腿，Salami，桃杏酱，奶酪，脆脆皮的新鲜面包，一个保温瓶里倒出来热热的咖啡，一个是红茶。睡眼惺忪的文阑还问了句，其他人呢。脸上还有些浮肿的Annie懒洋洋地回答，早吃过了，就剩我俩了。
　　那天文阑坐在Annie家青草的园子里画了一幅水彩画，画得普普通通，名字却取得好听——“一川枫叶，两岸芦花”（1）。Annie看过后笑她：“阳光正好，别人怀春，你思秋。”文阑叹口气，一脸怆然地说：“亲爱的，我一定要戒酒了。”Annie眼皮都不抖一下，平平淡淡地讲：“亲爱的，我妈说，今天晚上有松露鹅肝，你想配哪种酒。”文阑垂头低眉，又长长地叹口气：“知我者，Annie矣。”顿了顿抬起头来极郑重地补充了一句，“跟咱妈讲，下次我要吃田鸡腿。”

　　人生其实很长，那些发生了的事情，不论它们曾经如何地刻骨铭心，和长长的人生比起来，也不过只是将来回眸时短短的一瞬。
　　而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不管过去有多少的不开心，这生活中总有新鲜的乐趣、总有新鲜的愉悦等在不可知的前方，那么，还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放不下，还有什么伤心和难过不能割舍去。

　　文阑曾经生活消极的时候，有个朋友问她：你说人应该生活在过去，还是生活在未来？
　　她只想了一会儿，就回答：这不是应该不应该的问题，而是我自己想要什么的问题。
　　她这样的回答很委婉，她也没有告诉别人一个明白的答案，因为那些答案本就只需在自己心中明白。而她知道，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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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元，徐再思，《普天乐，西山夕照》：“晚云收，夕阳挂。一川枫叶，两岸芦花。鸥鹭栖，牛羊下。万顷波光天图画，水晶宫冷浸红霞。凝烟暮景，转晖老树，背影昏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