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冷却相思雪》暖镜

1、第 1 章

　　打王母正殿前走过，望着那紧闭的大门，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又瞬间掩好。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阿秀姑姑，开口想要询问，却终是闭了声息。慢慢走着，回想每次询问阿秀姑姑，母后何时才会让自己前去请安。得到的回话永远是时机到了，必然会见的。王母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好。我不知道听到这样的回答该是忧愁还是欢喜。

　　自有记忆以来，除了出席天庭隆重的仪式和宴席，自己能远远看一眼母后外，其余的日子里都是阿秀姑姑陪着学习礼仪、功课和技艺以及照料起居。阿秀姑姑说她是照看母后长大的，如今又照顾我，可见母后虽然不见我却是极疼我的。也便因此，大多时候我都是快乐的。父皇女儿甚多，却无皇子，只一心管理他的天庭。公主们都各自有寝殿，时常会在园子里邀些仙位高的同龄仙众一起畅谈，切磋，增进友谊。阿秀姑姑从不让我去沾染这些，我也不爱，便也只在自己的寝殿与悄悄园里来往。

　　“公主，该用药膳了。”赶忙将桌上的闲书塞进书柜里，拿起一旁的墨笔写起了字来，就见阿秀姑姑端了药放在一边的小方桌上。

　　“阿秀姑姑……”我笑着离开书桌，坐到小方桌边，嗅了嗅药膳的芬芳，对着阿秀姑姑笑得极其灿烂，“我会一直这样喝下去吗？”虽然它并不难喝，心里还是不愿日日都这样一直喝下去。日日这样喝下去，便日日见不到母后。

　　阿秀姑姑摸着我的肩膀，和颜道，“公主的身体好了，王母娘娘便不会再着仙侍日日送过来了。”擦了擦嘴角的药汁，“那我什么时候能好呢？”阿秀姑姑接过碗，“公主只需记着王母娘娘是为了你好就可以了。其他无谓的问题，公主还是少想些。”说罢端了碗就要退下，“公主明日要去悄悄园的物事已备好了，药膳姑姑还是会每日给你送过去的。”又习了两刻钟的字，阿秀姑姑便准时地进来领我洗漱休息去了。这天庭里，应该没有比我睡得更早些的仙人了。

　　一早地便收拾齐全坐上了仙銮车，往悄悄山去了。刚出天庭，便见着好几辆銮车从一旁驶过，想是姊妹们又在摆些园会什么的。趴在窗边继续看着风景，大朵大朵的云彩飘飘渺渺，总让我想起悄悄山上的云槿树。云槿树四时常绿，且每个季里的开始花开，末尾花落。花开的时候，从远处观望，似云朵堆到了一处。花谢的时候，则更美一些，大朵大朵的白四处散着，一抹一抹的。每个季末和下个季初，我便喜欢来这里住上些日子，欣赏花谢花开的怡人景象。

　　趴在窗边一心只看流云的我突然向前一倾，幸而阿秀姑姑手快拦住了我，不然这撞上去我这脸可不就得多条窗木印子。

　　“你们是如何驾车的，若是伤了公主，你们是要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不成？”阿秀姑姑扶我做好，撩开幕帘厉声地训斥着驾车的仙侍。这时却听见一个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位姑姑，别生气。我是四海公主海蓝，原是我贪玩要自己驾这銮驾，谁承想这天马还不听本公主的话，四处乱窜。这才惊扰姑姑的马车。”我在车里好笑，这女孩娇声地话音还未落，只听她继续说道，“姑姑可千万别怪了这位仙侍，不然我会很过意不去的。要是龙王爹爹知道的话，我又要被关禁闭了。”

　　“原来是海蓝公主。阿秀见过公主。”

　　“你这銮驾里应也是天庭的公主吧！不知道是哪位？我能见见吗？”

　　“公主果然聪慧。里面确实是天庭的公主。我们此番正要出去。”

　　“是哪位公主？这是要去哪里？天庭不是有宴席吗？这位公主为何不去呢？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啊？”阿秀姑姑似乎被这海蓝公主问的愣了，一时竟没有答话。那海蓝公主倒也真是淘气惯了的，没经过阿秀姑姑的同意，竟然撩开了帘子，窜到我的车驾上来。

　　“你是哪位公主？为何我来天庭这么多次，都未曾见过你？”海蓝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笑意盈盈，“我是四海龙王的小女儿，海蓝。天庭的公主我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公主你呢。”我俩相仿年纪，海蓝脸上的婴儿肥显得她略略小些。本来就活泼的性格让她越发惹人喜欢。听着这位海蓝公主爽朗的短短介绍，虽一样年纪，我也一下就喜欢上她活泼的性子，却也只是礼貌回答道，“我是天庭公主倾心。”回想着今日里天庭的热闹，又道，“海蓝公主想必是赴天庭之宴吧！”

　　“嗯！确实是去天庭的。”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倾心公主这是去哪里？”

　　“悄悄山的云槿眼瞧就要谢了，我想去看看罢了。”

　　“真的吗！”海蓝捉着我的右手就开始晃了起来，“倾心公主，你最好了。带我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云槿呢。”一旁的侍女提醒海蓝，“公主，那天庭那边的宴请……”。

　　“哎呀，每年都去。没什么意思。你们自去想个理由帮我推脱了就是。”见着海蓝脸上丰富的表情，自觉得这公主倒是单纯可爱。只见她一一指着随侍吩咐着，公主的仪态却是一点也不差的。

　　阿秀姑姑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忍住没说。我想阿秀姑姑并不愿意海蓝与我同去，却又碍着海蓝公主的身份，不好搏了她的意。便也随了海蓝公主同我一起坐在里间。阿秀姑姑同仙侍坐在了外面。一路上伴着海蓝银铃般带笑的声音，倒也有趣。

　　“哇！好美啊！”海蓝从鸾车上一跃而下，看着满山的白，两眼的光芒闪动，不知是被白色填满还是被欢喜填满。自小在蓝色的深海，见过五彩斑斓的海景。白色也是只脚下常见的翔云。倒不曾见过这团花的白，带着淡淡沁人心脾的芬芳。也不管其他的，只一人在白色的花海里游飞，一会摸着这朵，一会又嗅着那朵。到最后，见我一直盯着她笑，便过来牵了我的手同她一同嬉戏。纵使我见着这样的景象许多次了，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我心中的欣喜激动绝不会低于海蓝的初见，就仿佛是与生俱来地钟爱白色。

　　犹记得仙龄只五岁的我，无意间跑去了花仙姑姑的殿里，看着她那万花园，只一眼就在那姹紫嫣红里看到了白色云槿树，竟是怎么也舍不下。于是央了花仙姑姑教了我种植云槿的法子，又去父皇那里要了这座仙山来，整整用了八个仙龄的岁月，才将悄悄山给种满了。而如今我也已经仙龄十四了。仙者于十六便可成年，我是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因为那一天天庭会专门为我设宴，母后会亲自到场陪我度过成年礼，还会为我梳妆，穿上她亲自准备的礼服。

　　没了拘束，海蓝与我在云槿树林里撒了欢一样地四处飞窜着。兴致浓时，海蓝跳起了流传万年的“蝴蝶戏红梅”，我坐在云槿树上静静地看着。累了，海蓝坐到我的旁边，同我一起晃荡了双腿，聊起了天。我便问她“蝴蝶戏红梅”的故事。这舞相传是一位上神与一位仙女在梅林嬉戏所创。那二仙也自在梅林结下一段良缘，恩爱异常，羡煞旁仙。每每有那喜结良缘的，便会有人述了他们的故事来。他们的故事听了许多，我却对这两位仙人地名讳一直不曾记得。今日听了海蓝说起，才知道他们一个是上神始祖凤渊，一个是女娲之女天鸾。

　　兴许是怕回去晚了，龙王知道了会怪罪。海蓝的侍从早早地备好了车銮，见着她也确实有些累了，我也没有留她，只告诉她有时间常过来玩耍。看着海蓝的车架慢慢远去，我转身又入了云槿林里，独自往山腰的悄悄殿去了。这时却起了风，洋洋洒洒而来，带着云槿花的淡香。漫山遍野地云槿花飘散开来，不一会便是落了满地，空中却依然旋转着数不尽的白。我缓缓地前行着，伸手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白放至鼻下轻轻嗅着。陶醉地闭上双眼，放空自己一般，身体已然变得轻盈。睁开眼，云槿花与我一同在空中翩跹。

　　淡淡地花香里像是掺杂了一点陌生的味道，这种味道迎风而来，愈来愈烈，让我不觉皱起了眉。幸而阿秀姑姑已经回天庭了，不然见了悄悄殿前躺着的仙人，怕是早让侍者清理了去。扶起了这位往殿里走去，将他安置在我的悄悄阁里躺好，我身上的白衣已经被红色染了个透，那种透过衣服浸染到皮肤的粘腻感使我很不舒服。顾不得许多，从柜子里拿出搁置了许久的药箱，又打了后池的温泉水细细地将床上躺着的那位清理了一遍。这位倒是生得玉树临风，却不比父皇那般沉稳，倒多了许多凌厉。简单地帮他上了伤药，又喂了他一颗大补丸，才兀自去后池将自己打理干净。等他醒来，那床上的一应物事怕是要全换了。

　　卧在侧间的贵妃榻上，拿出藏在柜子里的人间童话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这些书，阿秀姑姑平日里都是不让沾染的，说那是会带坏仙者私自下凡，往前就有很多先例。我却不以为意，自己偷偷去人间顺手捎书来天庭的时候，从来也没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要不是觉得那些故事颇为有趣，我还真是懒怠下凡。天上人间其实是相差无几的，只不过是仙人会的东西多些，活得岁数大些。

　　在榻上翻了个身，一旁的童话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我睁开朦胧的双眼。里间传来几声嘶哑的痛吟，伸了个懒腰，来到里间的床边。这位嘴唇干裂地紧，拿起茶几上的水便喂了他些许。放下茶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不料这位刚才还不省人事，现在却一下子抓住我的手，猛地坐将起来，扼住了我的脖子。那睁开的眼睛里满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