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跖]不相知》莫飒的影子

27、第二十六章

　　一望无际的平原向东方延展开来，目之所及已经很难见到连绵的山脉，天外魔境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更别提那个建了两百年却在两天内化为废墟的机关城。
　　断后的几人是从地下河直接撤退的，轻装上阵赶了一天，才赶上前面先撤的大部队。说是大部队，其实也不过是几十号人，其中除却项氏一族，墨家真正一道走的并不多，大多墨家弟子都撤回各自负责的区域，隐匿起来以谋后动。
　　墨家最大的力量并不是作为核心的机关城，而是无处不在，深入到民间任何角落的众多弟子。虽然这力量对比起大山一般的秦王朝来说几乎不值一提，但要铲除却是难上加难，而抗秦大业……愚公尚能以一家之力移去挡路的太行、王屋，墨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力量，也未必没有将秦朝推翻的可能。
　　然而这也只是大家保留在心底的一丝丝奢望，人要活下去，总得有些盼头，此刻机关城被毁，墨家巨子逝世，墨家就犹如一盘散沙，顿时失去了方向，连前进的脚步都停止了。
　　因为跟准备充分的大部队集合了，大家也总算没这么可怜，除却盗跖，可怜兮兮的蹲在板车上的另外几个没法骑马的人都有了专座，连天明和盖聂都分到一辆。只是高渐离却坚持要骑马，端木蓉看过后觉得他的身体也无大碍，反正现在为了不引起大动静引来秦兵的追踪所以前进速度也慢，也就同意了。
　　至于少羽，有马匹了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己，驱着马时快时慢，在天明车子旁转来转去，把不会骑马只能看着眼馋的天明气得只想扑过去揪他的马尾巴。
　　不过随着刚才稍作休息的时候墨家头领拉着天明去进修，深受打击的天明已经对这种小把戏完全失去没兴致了，扒着车厢闷闷不乐，连高月过来安慰了都没起作用。
　　少羽想了想，觉得这个小弟也算是悲剧一个了，那这个做大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想点法子哄哄也应该，于是勒住缰绳停下脚步，等着后边押送食粮的车子过来。
　　走了这么段路也烦了，给弄点吃的也不错。
　　虽说是在逃亡，但倒是不至于连小孩子的粮食都需要苛刻，所以少羽来拿东西，押送粮食的几个墨家弟子也完全没什么不高兴的，敞开了让他自己选。在车上看了一圈，少羽突然瞄到一样东西，眼珠子转了圈，当机立断抛弃其他几样，捏着那只黑乎乎的酒瓶子就跳上自己的马，让马晃晃悠悠的往前面走。
　　用牙齿咬掉塞子喝了口，味道不是很重，给那小子喝了估计也没大碍。想到这里，少羽心满意足的又喝了两口，夹了下马肚子让它加快点脚步。
　　“虽说是巨子大人遗命，但要把那小子培养成巨子……”
　　前边两个墨家弟子的声音传来，听到在意的字眼，少羽顿时耳朵尖了不少。
　　“是啊，也不知道巨子大人怎么想的。”
　　察觉到少羽接近，两个背后议论的墨家弟子神色都有些尴尬，对上少羽打量的视线，相互看了眼，都别开脸。
　　少羽跟天明相熟，这个整个墨家都知道，虽说看不起天明，但对少羽他们却还是很尊重的。
　　这一路来关于天明的议论他也听了不少，义愤填膺的在骂天明的还不是少数，这种还算藏得住了，少羽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什么，拿着酒瓶子就催马快走几步，赶上天明的车子。
　　天明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又是这个年纪，小小的车厢只会让他越来越想抓狂，怕影响到大叔休息，天明就转移阵地上了车顶，垂着双肩像霜打过的茄子。
　　无奈的摇摇头，少羽估计了下车顶的承载量，最终决定相信墨家的手工，一拍马背借力跳上车顶，在天明身旁坐下。
　　“你小子，该不会去是生病了吧？”少羽伸出空着的手探了下天明额头，没说出来的话是：你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天明无精打采的看了少羽一眼，脑袋垂得更低了：“我，我是在思考。”
　　“哦？”少羽配合的做了个疑惑的动作，然后又笑嘻嘻的凑回来：“原来你也会思考啊。”
　　“你这家伙！”天明闻言果然立刻暴起来，却又立刻恢复死气沉沉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本来就天色一晚，少羽都觉得自己能明确看到他脑袋上的一团黑雾。
　　沉默了一小会，少羽又喝了口酒，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是给这小子拿的，虽说小屁孩搞借酒消愁很可笑，但也很好玩不是？
　　把手里的瓶子递过去，在天明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对着酒瓶子愣了下，天明立刻豪爽的抢过酒瓶，仰头就往嘴里倒，如果是那几个荆轲相熟的人看到，估计都会带着落寞会心笑笑。
　　只可惜现在看到的只有少羽，所以看他喝了半天也没见往下咽，只是一直往嘴里灌灌灌，趁着天明终于放下酒瓶，立刻一个巴掌就过去，结结实实的拍在他背上。
　　配合着少羽关于他像个男子汉的夸奖，天明一口将人生第一口酒喷出去老远。
　　再前头一些，高月突然从马车里钻出来，冲着后边的人高兴的挥挥手，引起大家注意了才比平常高了一些嗓子喊：“小跖哥醒了！”
　　盗跖醒了，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众人总算是听到了个好消息，脸上的愁容都不由的散去不少，别的什么议论都暂时先放一边，只剩下关于盗跖的话题。
　　被酒呛到的天明还是努力咳嗽，听到这个消息咳得更厉害了，只是看到他想哭又想笑的扭曲脸，少羽也终于露出个安心的笑。
　　远处，还有乌鸦伴随着晚霞变换在鸣叫，又走了一段路，荒凉的大地开始变得稍显生机，虽然还是不见多少树木，草却郁郁葱葱起来，比起前面那段路的黄泥与枯木，这一片的干草地也显得难能可贵。随着晚风，还能有些平和的沙沙声，偶尔，还能见到野兔被行人惊起，在人们眼前一闪而过消失在草丛里。
　　依然是高高的悬崖之上，卫庄站在风口，望着远处的落日发呆。再过一刻，就该换月亮主宰大地，地上形势变幻莫测，却无法撼动日落月升，对比起这些，人这种脆弱的生物的挣扎和努力，就显得有点可笑。
　　不，应该是极其可笑。卫庄配合自己心境，勾起唇角，面上露出讽刺的笑。
　　“卫庄大人。”赤炼出现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唤道。
　　卫庄隐去那点笑，头也不回的问：“如何？”
　　“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赤炼看了卫庄的背影一眼，低下头：“准备东行。”
　　墨家的去向，盖聂的去向，秦兵需要没头没尾的搜寻，流沙不用。
　　墨家能得张良协助，逃往桑海城，他也能得到张良的消息，去桑海城，等着！
　　不过这只是他问的一件事。
　　过了一会，见卫庄不打算主动开口，赤炼不高兴的撇嘴，带着点赌气的意味道：“白凤没打算先行。”
　　卫庄还是半天没什么反应，这让赤炼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她也不明白卫庄是打算让白凤去杀了盗跖证明自己不会被外界纷扰所干扰呢，还是打算让白凤离盗跖远点。这两人的态度打哑谜似得，她中间这个传话的倒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其实，她真正无措的原因是，放任白凤和盗跖还是阻止，她也在不知道。
　　“流沙只要忠心。”卫庄突然开口，赤炼猛地抬头，正对上卫庄笔直过来的眼睛，心下一颤，没能反应过来。
　　“其他不重要。”卫庄又把头转回去，语气平淡，好像刚才根本没动过一样。
　　赤炼还在理解卫庄话里的意思，难道卫庄大人是不乐意自己没劝白凤动手除掉盗跖？
　　不，赤炼突然笑了，卫庄大人松口了！
　　“那是自然，”赤炼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娇媚一如寻常：“敢对流沙有二心，也得想想有没有能耐逃过流沙的追杀令！”
　　但是，只要不背叛流沙，其他的私事，卫庄大人才不会有闲情逸致去管，流沙不一直是这么运行的么？
　　更何况如果能拐个盗王之王回来，其实还算赚的。赤炼越想越开心，对这件事的热情高了不止一点点。
　　至于白凤被墨家挖过去的可能性……你觉得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