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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糖果,风筝,和薰衣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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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 kite, and lavender
【糖果,风筝,和薰衣草】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法国南部……一个名叫鲁西庸的小镇。”
“那里永远气候温暖,阳光明媚。明黄、桃红、天蓝、鲜橙;色彩斑斓的房子散落各处。民风热情淳朴,就如同最为醇厚的波多尔酒……”
玛丽亚.菲勒斯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小镇上。她有着一头鬈曲的褐色短发,继承了母亲仿佛马赛港的海水般碧蓝的双眼。
她的父母都是医生,在镇上拥有一家门面不大的诊所。这在当时是一份相当体面的职业。
而父母给予了玛丽亚他们所能给的一切,她就过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长到了八岁。
八岁时,玛丽亚所住的街道对面搬进了高卢一家。每个夏天他们都会来到鲁西庸,然后等到十月天气转冷他们又会离去。谁也不知到他们来自哪里。
不过好在高卢夫妇都是非常温和的人,和邻里之间的来往也很频繁。
但对玛丽亚来说,最重要的是高卢太太每回拜访时,都会带上一罐自制的小甜饼或糖果。
这对任何一个八岁小孩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不过,玛丽亚喜欢高卢一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高卢夫妇的小儿子,安德鲁。
安德鲁今年刚满六岁。金色的卷发又细又软,散在红扑扑的脸颊边。一双圆溜溜的碧眼,长长的金色睫毛又卷又翘。个子还没有玛丽的肩膀高,身上还带着一股香香甜甜的牛奶味。
除了少了双翅膀,看起来就跟教堂前的小天使一模一样。
这也导致玛丽亚在对布娃娃失去兴趣后,最喜欢的玩具的就是安德鲁。
高卢一家每年夏天都会来鲁西庸住一阵子,然后接近十月时才离去。
而玛丽亚第一次见到安德鲁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高卢太太提着一篮子的馅饼敲开了她家的门。
“嘿……玛丽亚,生日快乐!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妈妈……”高卢太太弯下腰微笑着拥抱了她,然后转过身
“……好了宝贝,别拽我裙子。你以后待在这儿的时间长着呢……出来吧,认识一下。”
金色的小脑袋有些怯生生地从高卢夫人身后探出来,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依然紧紧攥着妈妈的裙子不肯放手。
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不情不愿。
玛丽亚盯了他好半天。忽然转身噔噔噔跑到楼上,过了一会儿又急急忙忙地冲下来,手里抓了一大把太妃糖。
“这个,给你。”
她板着张小脸把安德鲁的手从高卢夫人的裙子剥下,然后把糖果统统塞到他手中
“这是我藏了好久的糖,吃了你就是我朋友。”
没错,是藏了好久的糖。身为牙医的菲勒斯夫人从小禁止她吃一切零食,以至于玛丽亚每次一收到糖果都舍不得吃,养成了藏糖果的习惯。
不过这个也没什么。
重点是这把糖因为天气炎热已经开始融化,糖浆从包装纸的缝隙渗透而出,黏糊糊的沾的满手都是。
好恶心……
安德鲁望望面前比他高了不只一个脑袋的小女孩,再看看满脸微笑低头望着他的母亲。忍不住往后挪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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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德鲁的悲惨生活就此开始了。
对门家的玛丽亚姐姐总是跑来他家玩。然后她一来就意味着小安德鲁的糖果,蛋糕,玩具,还有所有都要分一半给她。
玛丽亚在大人,尤其是安德鲁的妈妈面前总是表现的认真乖巧。
但是他的房间门一关上,只剩下他和玛丽亚时。她就会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从家里带来的糖果硬是塞给他,并眼巴巴一直盯着他让他不得不最后全部吃光。
不过当然,这件事在安德鲁第一次光顾菲勒斯夫人的诊所后被禁止了。
藏起来的糖果被勃然大怒的菲勒斯夫人全部找到并没收。然后小安德鲁看着玛丽亚隔天来他家时一脸的沮丧,心情愉快无比。
玛丽亚很委屈。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糖果都拿给安德鲁了,但他照样不理她,还跟她妈妈告密说她藏糖果。
她决定再也不去找小安德鲁了。
不过,这个决定在几天后小安德鲁抱着一个大风筝扒着窗户找她一起去玩时就抛之脑后了。
他们举着个大风筝,背着两家父母偷偷跑到了镇郊。
从这里开始,成片的薰衣草花田便一直往看不见的远方蔓延,直至天边尽头都是交错着的淡紫。
玛丽亚很小的时候曾跟着父母出去。只记得马车一路飞驰,这大片大片带着淡淡香气的紫色都未曾终结。
从未放过风筝的安德鲁一开始独占着风筝不肯让玛丽亚碰,但后果就是全身被风筝线缠住。
他们是中午时偷跑出去的。然后玛丽亚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才把安德鲁从那堆乱糟糟的风筝线中拯救出来。
最后风筝线也报废了,只剩下手臂长的一小段还连在风筝上。玛丽亚盯着那一小段风筝线半天,最终还是把线头塞进了小安德鲁手里。
“……我不会放风筝。”安德鲁歪着脑袋盯着手里一小截线头,小声嘟囔。
“有风的时候,要跑快点。”玛丽亚认真想了一会儿“……还有……嗯,手臂要举高点。”
于是他们就在蔓延无边的薰衣草花田中疯跑了起来。
田间的小路泥土湿润柔软。踩上去脚底有些痒乎乎的,很舒服。然后在玛丽亚的带头下安德鲁把鞋子也脱了,直接随便扔在田间的小屋旁。
当然,风筝也没有飞多高。
最高的一次是和玛丽亚的额头平齐,然后他们一停下脚步又歪歪斜斜的垂下来碰到土地;这致使他们不得不又再次奔跑起来。
跑到最后时已经是傍晚了,漫天都是火焰烧灼般的色彩。小安德鲁气喘吁吁,直接面朝下摔倒。不过,好在泥土还算湿润柔软,没有摔伤。
他一动不动地面朝下趴了好一会儿,觉得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然后翻了个身直接躺在地上懒得起来,带着一脸的泥巴。
玛丽亚停下脚步蹲在旁边好一会儿。然后也直接呈大字型躺倒在他身边。
她两眼直直地盯着上方。突然发现这样看上去天空比平时更高,也更广阔。
漫天舒卷的云朵。从目可触及的天边开始一层层堆叠,浸透,交织;从渐暗的深紫,到中央那一抹透着浅金的橘红;无不染上了火焰熊熊燃烧般的颜色。
这是玛丽亚看过最美,也最为震撼的景色了。
甚至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玛丽亚老去。依然回忆得起那天她所见的,盈满视野,漫天火焰般的云。
——她觉得现在的天空看上去就像隔壁克罗夫叔叔画画时,画布上大片泼洒的颜料。又有点像冬天壁炉里,柴火燃烧最热烈时的颜色。
无边无际,浸染了整片天空。
“……真漂亮啊……”
玛丽亚听到旁边传来安德鲁浅浅软软的嘟囔声。转过头看见他长长的金色眼睫也染上了夕阳余晖的颜色。然后像小扇子般轻轻扫动了两下,慢慢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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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鞋子不翼而飞。玛丽亚的裙子被还勾破了好几个洞,而安德鲁脖子上的小领结也不知在哪时掉了。两人都一身的泥巴和草屑。
他们就这样出现在正着急的菲勒斯夫妇和高卢夫妇眼前。然后只见高卢夫人手里的小提包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随之响起的是菲勒斯夫人怒吼声。
然后伴随这训斥声他们便被各自的父母领回家了。
玛丽亚最后回头时,看见安德鲁正趴在高卢先生的肩头,冲她眨了眨右眼。
她笑得两眼都眯成了弯弯的缝。然后小小地挥了挥手,也同样冲着他挤了挤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