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一诺，此生不负》袖舞蓂荚

5、承诺

　　岳娘讪讪一笑，拍拍沈榭的肩头：“好啦好啦，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想想就有用的，想那么多干嘛，让抚妍陪着你聊聊天，我们先把今天的书信都分类整理出来。”
　　“原来那是顾将军，难怪那些人没有再来找我们麻烦。”秦抚妍压低声音在沈榭耳边低语：“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沈榭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极细的风铃声响起，屋子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那是书匣居特有的传声方式，三长一短之音，便是有生意上门之意。
　　书匣居中重要书卷极多，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更不便让生人入内，所以但凡来客都需要经由院落外的护卫将拜帖递上，是否接下生意，又是另说。
　　眼下屋子里最空的便是沈榭和秦抚妍，沈榭自然不便走动，秦抚妍会意地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秦抚妍却是空这手回来了，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
　　“来着非要见主事大人，说是事关重大，必须当面谈。”秦抚妍神色有些古怪，看了沈榭一眼，却没有多言。
　　这样的主顾并不是没有遇到过，有些事情确实不便写到帖子上，便要主事亲自密谈也是有的。
　　“来者何人？”
　　“自称姓赵，具体身份他不愿多言。”
　　老金沉吟了片刻，冲众人示意般的点点头：“我去去就回。”
　　沈榭盯着抚妍的举动，却一目了然。来的人，绝对是他们认识的人，不，或者是抚妍和她认识的。
　　待得其他人都散去，沈榭扯了扯抚妍的衣角。
　　抚妍低声探到她身侧：“当日救了你我的男子。”
　　当日救了她们的只有顾靖凡和身边武将，抚妍这般说，自然不会是顾靖凡，那么，便是那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他认出了我，惊讶之余还问起你来。”秦抚妍秀眉一凝：“小榭，你说他来到底是干嘛的？”
　　沈榭闻言挑眉一笑，安抚地拍了拍秦抚妍的手道：“你放心，既然还放任你我活到现在，至少你我性命是无忧的，又或者人家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安抚秦抚妍的话是这么说，沈榭心里却隐隐也是有疑虑的。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顾靖凡确实是个正人君子，可是这乱世之中，免不得还是要多留个心眼才是活命的本钱。
　　沈榭懒散地靠在藤椅上，双目似寐，心思却早已百转千回。便当他们当真是路过无意相救，可赵晋今日来了，又会求的是什么？或者说，他们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堪堪才与沐阳城主和纪家家主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么，他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过多久老金匆匆回来了，面色中带着几分迟疑。
　　“又接了什么好活？”沈榭蓦地睁开眼，露出漫不经心的嬉笑容颜，道：“可是又有什么大手笔？”
　　老金摇摇头，脸色沉了沉：“我没接。”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虽是各自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多问。
　　书匣居乃至整个碧落阁都是有自己不成文的规定的。三教九流各路人马的任务他们大多都是接的，自然也因着刺探之人的来头身价有所不同，却是有几种人是不接的。碧落阁之所以无人敢撼动的原因也在于此。碧落阁掌握太多常人难以知晓的信息，自然也被各方势力忌惮。想必碧落阁阁主深谙此道，所以有关几股势力根源之事，绝不允许外泄。皇室，沐阳城城主和纪家，王都谢家都在其列。
　　这几股势力也知晓碧落阁握有他们有些不可见人的绝密，一旦狗急跳墙，便很可能被对手利用，是故绝不敢轻举妄动。正是在这样的制衡之下，碧落阁方才保全。
　　沈榭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神色，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碧落阁不敢，那么，就由她来赌一把。
　　“抚妍。”沈榭迅速写了一张纸条塞到抚妍怀中，低声道：“交给赵公子。”
　　秦抚妍陡然目光一凛，错愕地看着她。
　　“快追上去。”
　　秦抚妍秀眉一蹙，却也没有多问，将纸条攒在手里，匆匆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

　　翌日，辰时，城外小竹林。
　　沈榭一瘸一拐地来到的时候，早有两名男子站在竹林深处。那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背对来人，微风过时，拂起衣袖翩跹。
　　听得动静，两人骤然回头，都微微露出一丝惊异和打量。
　　顾靖凡仍是一身黑衣儒袍，冷然而立。
　　“两位将军久等。”
　　“是你？”顾靖凡眯了眯眼，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想要的东西。”沈榭挑眉轻笑。
　　“你也是碧落阁的人？”赵晋想到昨日那名女子，有些了然地看着她。
　　“碧落阁有碧落阁的规矩，有些买卖不做。可是有些买卖，我个人却有兴趣。”沈榭笑盈盈地看着顾靖凡和赵晋道：“将军想要的，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顾靖凡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你想要什么。”
　　“将军对于我有救命之恩，本来不应当有所求，只是……”沈榭话语一滞，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将军想要纪家和沐阳城主的底细，我虽然无法从总坛那里拿到唯一的书简，但是经由过我手的东西，我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却也能记得个六七分。事关重大，沈榭不得不有所求。”
　　顾靖凡脸色略沉，却只是微微颔首。
　　“将军可知沈榭身上的伤如何来的？”
　　顾靖凡皱眉，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微微摇头。
　　“射杀刺客当日，沈榭也在城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被屠戮。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沈榭声音渐渐转冷，握紧拳头，青筋毕露。
　　“将军久经沙场，想必也见惯了这样血腥的场面。可是，沐阳城的百姓是城主，也是大鸾王朝的子民，竟然被自己人屠戮，何其可笑！”沈榭的拳头重重砸在亭柱上，身子微微的颤抖：“浮尸遍野，却连哭都剥夺，我救得了一个，却救不了那么多。”
　　顾靖凡闻言，脸色亦是黑沉，目光中闪过一丝汹涌杀气。虽未亲临，却亦可想象当日惨烈如是。
　　“将军此来，必是为了此事。沈榭久闻将军不阿之名，今日斗胆以命相赌，只愿将军能还沐阳城百姓，能还江南一方安宁。”沈榭突然单膝跪下，神色决然而又不屈，只是定定地看着顾靖凡，一身浩然。
　　顾靖凡脸色一变，有些惊诧，有些审视，也有些凛然。
　　他方才一直在思考眼前这个少年会求些什么，不外乎金银珠宝，权利官位。却丝毫不曾想过竟是从这个年纪轻轻的瘦小少年口中听到如此浩然之气的言辞。那一双仿佛燃烧起来的纯粹眸子和这具小小的身躯中，仿佛瞬间充满的能量和正气。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忆起当日，顾靖凡仍是能想起那一双璀璨的眸子，令人动容。
　　赵晋似乎也是被惊着了，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有些惊也有些赞。
　　“若你当真信我，必不负你所愿。”顾靖凡迟疑了许久，似乎在思考和决断着什么，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否可信，却已为她方才的言语所打动，良久，脸色一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第二日，城中便传来了一样惊人的消息。
　　沐阳城主亲卫营弓箭队副队长曲解上意，胡乱下达不该有的命令，导致城中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此等大逆不道所为，理应处死。死伤者家属可于乱葬岗领回尸体，但念及天热转暖，怕尸变产生疫病，尸体不得入城，立即寻地安葬。
　　谁都知道，那个弓箭队副队长不过替罪羔羊，可是那又如何？
　　这个诏令发出，已是沐阳城主示弱之举，已是极限。
　　沈榭虽然心中依旧愤懑，可她知道，这已是沐阳城主最大的退让。
　　可是那些枉死的百姓，真的能安息么？做不到视若无睹，做不到麻木不仁，也做不到将那些恶势力一网打尽。她什么，都做不到。
　　“赵将军。”
　　赵晋按照沈榭的吩咐，绕了大半个城，才到了约定的地方。
　　“无人跟随。”赵晋谨慎地回头看了两眼。
　　“嗯。”沈榭笑了笑，她在碧落阁这几年，碧落阁探子安插的位置以及盲区她都一清二楚，想要避开眼线自然是易如反掌。
　　“今日所闻，沈兄弟可还满意？”赵晋看着斜倚在树边不知在思索什么的沈榭，朗笑道：“总算不辜负沈兄弟的信任吧？”
　　沈榭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目光却是冷淡：“两位将军应当知晓，沈榭的愿望不仅仅如此。更何况，那些死去的人的仇根本没有得报，不是么？”
　　赵晋面色一肃，皱眉盯着她，良久，叹道：“大树早已盘根错节，又岂是翻手便可随意拔起的？”
　　沈榭一笑：“我自然知道，否则我今日不会依约而来。城中状况能做到如此，已算是极致，顾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你，便绝不会食言。”赵晋正色道：“小兄弟在碧落阁，见多识广，还要劳烦你多多相助。”
　　沈榭眉梢一挑，轻笑道：“我说过，此事与碧落阁无关，只是我个人之事罢了。这里是我昨日趁着脑子还没有忘光理下来的纪家和沐阳城的历代过往。”沈榭将布包递给赵晋：“这里只是部分，带太多太过招惹注意，改日我再将剩下的送到将军下榻之处。”
　　“有劳。”
　　“不必客气。将军也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吧。”沈榭扶着树干，抱拳施礼，便施施然一瘸一拐地离去。
　　赵晋这才想起沈榭当日为了救人受伤不轻，又遇到巡卫惹事伤上加伤，如今腿脚并没有好太多，竟是便就这么一瘸一拐撑着来了。
　　他上过战场，见多了这样的士兵。
　　可是看着那个过分瘦弱的身子，竟是莫名的生起一股敬意，也不知道是为了他的毅力还是那一股不服输的孑然正气。
　　“这里有一瓶跌打药，临行前将军让我带给你的，这药战场上军医常备着的，是好药，你的腿伤应当好生注意，以后落下病症就不好了。”赵晋拦下了沈榭，将一个青花小瓷瓶塞到她手中，看着那双眸子，惜才之心大起，忍不住开口：“沈兄弟可愿意到军中？”
　　沈榭接过瓶子，挑眉笑了起来：“将军可是认真？难道我堂堂大鸾王朝已是没人？竟是沈某这样的身子骨也上得了战场？”
　　赵晋没想她会这般说，微微一怔，随机觉出她语气中的调侃之意，也不禁一笑。
　　“沈榭自由惯了，怕受不得军中规矩束缚，便是这样就好了。”沈榭挥挥手，又晃了晃手中瓶子，人影渐渐远去：“药我就先收了，替我谢谢顾将军。”
　　赵晋看着远去的少年，那一身粗布麻衣和不良于行的姿势却竟是有一股别样的风流和洒脱，令人侧目。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榭：将军大人，你觉得我当年帅气不？
顾靖凡：嗯，小榭一直都很好。
某袖：当然很帅！绝壁女汉纸嘛！
小榭：尼玛，老纸前凸后翘哪里像汉纸！
顾靖凡：……………………（将军内心OS：其实我当年也没看出来你是妹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