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最高警戒》莫青雨

78、秘密（十）

　　去一趟墓园果然是有好处的，大概是老天爷都在帮忙，让展昭碰到了姜广的前女友。
　　恐怕因为这两人交往时间太短，后来又失去联络，对方也沉入茫茫人海另做他嫁，无论是林向微也好，高层也好，还是那群集团的人包括姜城家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

　　正所谓法网恢恢。

　　展昭很快建立了新的想法，让人跟踪那女人，开始调查女人的生平和十几年前那段与姜广重合的日子。
　　蛛丝马迹里，居然真的让他们抓到了线索。女人有一个银行账户，已经很多年了，是当年姜广给她开的，里头存的是所谓“爱情资金”，当然后来这账户已经完全成了女人的私人账户，这么多年里头包涵的利息已经很多，能算得上是一个小金库了。

　　而这笔钱，女人似乎不打算动用，或者只是打算家里需要大笔钱的时候再拿出来。也因为这样，许多年前存入的资金还能查到一些痕迹。
　　而这一查，就查出不得了的东西来。两人因为是轮流往里存钱，就好像当做存钱罐，你一分我一分，你十元我十元，都是小数额，偶尔也会有大数额，存得速度很慢，但能看出二人兴致勃勃。
　　这其中有一笔姜广存入的金额，后台一查，竟然是从国外打入的，而非本人存入。

　　这一笔钱再追踪，竟然和尤佳莉当年开的虚假账户是同一家银行。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展昭几乎可以肯定的这么认为。
　　而另一头，赵虎他们抓紧姜广这条线不肯丢，利用姜广当年来路不明的钱的借口，让姜家人知道了他们家居然有一笔私人账户，里头的钱还不少。
　　这一牵连，最终拉出了姜城，毕竟开户的人是他。哪怕上头再怎么想保人，包拯的公私分明还是让他们有些扛不住，最终姜城被带去由展昭亲自过问——当然最初的理由依然是追查姜广，然后不小心，诶，把弟弟拉出来了。

　　姜城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知道展昭睁着眼睛说瞎话，却偏生没有任何证据。
　　赵虎将调查到的线索一条条摆给他看，“姜主任，这几年活得不错吧？几年前你打黑打了个第一名，后来又破获了好几次□□的案子，两年内连升两级，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呢？”姜城打算死不承认，冷冷道：“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得到应有的奖励不行？”
　　“这奖励未免太丰厚了。”展昭见他有话要说，打断道：“行，就当你的上司是个惜英雄的人，给你的奖励非常丰厚，可你告诉我，这几个□□势力你是怎么拿下来的？”

　　如果没有线人，要抓到他们的把柄根本是不可能的。□□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说不定还和警局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种送人头的机会怎么不是别人？偏偏就是姜城？
　　当年的他可只是个年轻的小警察而已。

　　赵虎一拍桌子，“这些□□和你大哥姜广都有说不清楚的联系，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姜城冷冷一笑，“对不起，就是个巧合。”
　　赵虎见他油盐不进，正要吓一吓他，展昭却抬手阻止，“你们都出去，让我跟他谈。”
　　赵虎几人只得先退出去，门一关上，展昭往前倾身，双手撑在桌边，对姜城努了努嘴，“看见房间里的摄像头了吗？我敢说，秦义他们一定紧张地看着你。”
　　姜城脸色一下白了，抬眼看他，不敢确定道：“和……和秦长官有什么……什么关系？”
　　“他不是黑白两道通吃吗？听说消息源也很大。”展昭道：“你猜要是他觉得你撑不住，你家里人会不会有危险？”
　　姜城一眯眼，“展队长，咱们是警察，不是□□！”
　　“可我现在觉得，这两者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了。”展昭抱起手臂，冷眼瞧他，“不管你承不承认，该知道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可能不晓得，你大哥的墓，可是每年都有人去给他扫，你猜我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碰到她？”

　　姜城牙关紧咬，闭嘴不吭，半响后展昭又道：“姜广的工作范围可真大，你知道吗，你大哥摄影很棒，我觉得可以去拿个奖什么的。”
　　姜城的脚不自觉抖了起来，整个人下意识呈现出一种防备的姿态。展昭在犯罪心理系统中看过这个的真实实验，这明显是姜城在隐瞒什么的标志。
　　“战地摄影师。”展昭一点一点抛出包袱，“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认识的朋友一定都是生死之交，你说呢？”
　　姜城嘴唇微微发抖。
　　“你大哥的评价总是不太好，说他人品有问题，性格有问题，你和他是两个反面，你成绩优秀，还考进了警校。你家人一定以你为傲吧？而你人品有问题的大哥，不知道跟谁在外头结下冤仇，就这么死在巷子里，连凶手都抓不到。”
　　展昭俯下身，几乎是贴在姜城的耳边道：“事实上真相是什么呢？有时候就算是人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姜广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多年不曾联系，也不曾回家，他在躲什么呢？其实你知道的，对不对？”

　　姜城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猛地往后一退。他的腿狠狠撞在了桌边，发出砰地巨响。
　　这一下似乎让姜城承受不住，大吼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那时候还是个学生！”
　　展昭步步追击，“多么厉害的学生，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大哥给自己做铺垫，你是怎么考进警校的，你是怎么破获案子的，你是怎么创造了那么多奇迹的？你自己心理一清二楚！”
　　姜城摇头，展昭语速变快，“你说你从学校回家，看到过一次大哥，他好像躲着你，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其实不是的，是你看见他在躲什么人，好奇之下尾随而去，发现了他的秘密，后来你为了知道更多，还去了他家，灌醉他想要问出一字半句，却没想到他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
　　“不是的不是的！！”姜城一路走来，靠的全是小聪明和八面玲珑，实际能力有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面对步步紧逼的展昭，有意让他误以为展昭什么都知道，一点点将包袱抖出来，却又不展开他看个完全，这让姜城的精神很快崩溃了。
　　“如果我告诉你的父母，你大哥才是个英雄，而你只是靠着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走到现在，你觉得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姜城脸发白，唇色也没了，眼瞳剧颤。呆愣了几秒后，他陡然道：“我说，我都说！”
　　……

　　一个为了前途未来愿意做一切事情的人，当他的未来受不到保障，他依然愿意用一切去换回那份安全。
　　在他的眼里，有着让周围的人艳羡的美好生活，光明灿烂的未来，是最重要的事。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事。
　　一个小时后，展昭才让人将姜城带走。
　　他在审讯室里坐了一会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房间内的监控器。那亮起的红灯毫无情绪，展昭不知道那后头是否还有人在看着，他对着镜头冷冷地勾起笑容，无声地宣战了。

　　姜城说的所有话都被录了下来，当然证据也有。这么多年姜城为上头干的事，哪一件都能找到蛛丝马迹，这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绝对的不可能。老人的话总是最有道理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年姜广还在做摄影师时，其实和家里是有联系的。那时候他只是个喜欢到处跑的人，喜欢摄影，喜欢看生命的爆发和消亡。他大概有艺术家天生的那种神经质的浪漫，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他付出了很多。
　　打黑拳，做黑市交易，这些事他确实都做过，但和人们所理解的又有不同。实际上打黑拳，他只是为了赚钱，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研究一下黑暗世界里的人所拥有的生命的姿态。
　　他和□□，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而那时候，年纪还小的姜城，时常收到大哥的来信。那种很古老的信封和信纸，红白的格子，连一点花边也没有，很是单调。
　　但姜城很喜欢收到信时的感觉，常常在邮局等着，连那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

　　那时候他们是不常见面的，陌生的兄弟，可心，却是在一起的。
　　年纪尚小的姜城很向往大哥说的那些缤纷多彩的世界，可因为家里人对大哥的误会，他无法将这些事告诉父母，父母对他的管教也特别严格。
　　直到后来的一天，大哥突然失去了联络，再之后，再没有信件回来。

　　消息一断就是许多年，在压抑和严格的家庭里慢慢长大的姜城对大哥有了怨恨。为什么那个人就可以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而自己却要学会伪装。
　　要装的和家里人一样，当那个大哥不存在，不对任何人提起，对亲戚的询问要岔开话题，要表现出厌恶。
　　他觉得自己被逼迫着做一个虚伪恶心的人，可家里人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开心。而那个大哥，从来不闻不问。
　　他到底凭什么要为大哥的所作所为背负这一切呢？对方甚至从来没感激过他。
　　因为怀着对姜广的怨恨，家里人对“□□”两个字的敏感，他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考了警校，他并不是想证明，自己和大哥是不一样的，他也不是想证明，自己是比那个人优秀的。
　　家里人是不是开心，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报复而已。
　　带着这么一颗龌蹉的心思，怨恨的，抱怨的，憎恶的，直到当上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宣誓的誓言他一条也没往心里去，每一条守护的誓言在他看来都只是讽刺而已。

　　这就是警察，让家里人高兴的，让亲戚骄傲的警察。穿着这身制服，嘲笑他们的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嘲笑他们的愚蠢。
　　人总是愚蠢的，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切，听到的就是一切。姜城带着这样的心思，在警校浑浑噩噩的过，直到他遇到多年不见的姜广。

　　那个人显然是在躲避什么，他并没有看到姜城。姜城跟踪他，发现他和一群奇怪的人接头，他住在一个不起眼的公寓里，在一家快递公司上班。很奇怪的，他明明一副想将自己藏起来的样子，却又选择了一个会和很多人接触的工作。
　　这种矛盾引起了姜城的警觉，他没有上前与姜广相认。只是跟踪他。
　　姜广一直没和家人联系，姜城摸清了他住的地方，上班的规律，发现他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利用快递，去一个地方。
　　他和那些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人不知道交易了什么，姜城以为他真的堕入□□了，说不定是走私毒品什么的。
　　但很快，事情发展的方向就变得诡异了。

　　突然找到学校来的所谓的“警局高层”，告诉他，他们在找姜广。他们说姜广做了很不好的事，他身为弟弟，将来又会是一名警察，一定要公私分明。
　　姜城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突然脑子里一下就悟了。他不管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但自己却能从这里得到好处。
　　美好的未来，灿烂的未来，让所有人羡慕的未来。自己就能拜托对姜广的怨恨，他会活的和以前不同。

　　于是他将自己看到的都告诉了警局高层。而那个人，正是秦义。
　　秦义喜出望外，让姜城继续跟踪，最好能打听他和那些人的联系，姜城答应了，所以才有了后来他找去姜广的公寓的事。
　　只是没有打听到任何事，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拿到了很多线索。
　　秦义和他的联系越发紧密，他顺利从警校以高分毕业，先是调到不怎么起眼的派出所实习，实习期结束后很快调进了刑侦组。
　　利用职务之便，他为秦义暗地里调查了许多事。国家打黑时的任务功勋，那些□□当然有帮忙出力，不痛不痒的送出一些人去，之后再偷偷放了，谁知道？
　　但这些功勋被秦义分了一部分落到了姜城头上，这个年轻人以惊人的速度很快升职，一点点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至于姜广的死，姜城声明他完全不知情。他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但秦义告诉他，那是姜广自作孽的后果，没有办法。
　　而那之后，秦义一直很信赖姜城，让他为自己办事。

　　有了姜城对秦义的指证，哪怕秦义可以推脱，包拯是不会放过他的。
　　虽然揭发他的证据大概不痛不痒，不过是监守自盗，知法犯法等，和集团，和展昭父母的死半点联系不起来。
　　可这起码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只要能将他拉进审讯室，他们就有得打。

　　包拯当然义不容辞接手了这件事，开始和上层进行拉锯战。秦义果然很狡猾，态度良好，承认错误也很坦诚，但那些错误却是绿豆芝麻。
　　上头的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却偏偏拦不住包拯这个犟脾气。

　　而另一头，公孙的完美办法出现了。
　　他消失一星期后，拿着一份完美的证明书出现在了警局。上头是重重数据分析，还有林向微之前的DNA分析和血液报告，尿液报告以及脑部CT扫描分析资料。
　　都是之前林向微在医院做过的一系列检查报告。
　　而那所谓的心理证明，居然被公孙轻而易举踹到一边，给林向微下了个“脑部神经压迫导致产生幻觉”的证明。
　　将心理和精神分析彻底打死了。

　　说来也是神奇，因为林向微前几年确实失误从楼梯上摔下来过，这个“延迟性”后遗症到现在才出现并发症也会是很有可能的。
　　医学上的东西，除了专家，谁说得清？而偏偏，那些专家很买公孙的账。

　　一直在外的林向微就这么被以证人的形式招了回来，而此时，整个案件的时间已经拖到了夏季。
　　持续了几个月的案情，终于开始明朗化了。

　　对于和曾经发生过的事几乎如出一辙的“生死路”这本书，以及张珏和他父亲的证词。很多事情都是写在真实的事故发生之前。当然，也有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这些事情经过专案组的一一验证，竟和人体DNA实验，失踪的警察等等事件相关，里头提到了一只外出作战的特种兵部队，后来却全体失踪，下落不明。
　　展昭拿出了集团给他的资料，除了部分化名，甚至连人物外形的形容，都和这些人一模一样。

　　面对无法躲避的问题，林向微在沉默很久后，终于开口了。

　　原来姜广果然是和那群特种兵在任务过程中认识，后来却被牵连进了那次的任务里。他知道了很多秘密，于是政府高层留不得他。而因为是跟警察部队任务相关，所以出面解决这件事的，一直是警局的高层。
　　那几个特种兵换了个身份就变成了通缉犯，没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姜广将他们藏了起来，因为他作为一个摄影师是不在任务编制里的，高层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却不知道是谁。
　　这为他们争取了时间。

　　直到他们查到了姜广，姜广开始了躲猫猫的游戏。他换了很多个城市，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知道死是早晚的问题，没有谁能单独与一个“国家”做对。
　　他无法求救，也不想求救，更不想连累家人。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像虫子一样被处理掉，哪怕面对的是“国家”，没有国民，国便不成国。
　　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力量小得可怜，总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在和集团交换消息的过程中，先后换了几次工作，打听到了许多事，然后当了一个编辑，找到了林向微，用故事的形式告诉了他一切。
　　可林向微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真相，于是想要保护姜广，他其实并不想写那个男主角死亡的结局，天知道那个结局让他做了多久的恶梦。
　　可结果，一切还是发生了。

　　如果不是秦义想通过姜广抓住那八个人，恐怕姜广连这点信息也留不下来。可姜广的嘴太严，警惕性太高，最后秦义宁愿斩断这根线，也不愿意再留着他做那八个人的帮手。
　　林向微后来的愤怒，转变成了为姜广洗脱冤情，换他公道。于是他低调的生存，几乎不怎么出门，暗地里联系上了“集团”的人。
　　他为他们提供金钱，提供藏身的地方，也提供消息来源。
　　他们一起密谋了许多事，最后确定了目标。将“国家”原本想做的事，由他们来做，并且，揭发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