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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日采桑陌上头 ...

  •   谁都没想到,活了二百二十五年的奇兽并不曾等到第二百二十六次粟米成熟。它每次出游都恰逢好年景,五谷丰登,匆匆离世的珍兽不知道今年的年景到底何等凄惨——倒春寒,房倒冻瘐不知几;满夏旱,半年辛劳无滴雨;至秋涝,水落田出蝗遮天;初冬雪,饿殍满道人戚戚。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诸国征战战不休,青壮男子多徭役。

      这等场景,对古代的理解只停留在若干年前学生时代课本上的妹子来说极不真实。她听说过古代的荒年,百姓啃草根树皮,听说过一个词“卖儿鬻女”,听说过另一个词“易子而食”,可是这些“听说过”的内容以一种真实具体到反而虚幻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巨大的莫名的无力感重重击上她的心防。

      彼时很高兴的奇兽,决定拖家带口各处旅游来庆祝“大”的大病初愈和“小”的大难不死,定居某地五年已经让这头生性活泼的珍兽难以忍受。

      可是不知道谁的幸运值过于可怕(奇兽:反正不是我~),他们走了五天,还没见到密林的边,先见到了本该蹲守蜀地的巴蛇。奇兽不知用什么方法,使自己的体型凭空膨胀十倍。厉声赶走跟巴蛇比战斗力就是个渣渣的姊妹,姊妹心有不忍,好在都不是不顾实力拖累队友的性格。

      远远的安全场所,她抬眸,足尖在身前的土地上划出纵横的道子,深吸一口气,平静问道:“阿姊可有办法?”

      被询问的少女身体依然未脱离磨合期的剧痛,苦笑着否认道:“若是半年后……更甚者再多一个月,阿姊法力稍稍恢复,便无需束手无策如五岁幼童。”那头野兽灵性十足毕竟年老,少女也是心急如焚,可是以她此刻实力,着实只有拖累的份。尽管如此,好姐姐依然以诙谐语言安慰相关常识匮乏得可怕的妹子。

      某五岁幼童:= =#一天不吐槽我会死么会死么会死么!担心的话直说啊你个蹭得累!

      那一场战斗震动整座密林,树木簌簌而动,走兽纷纷避退,鸟雀乌压压齐飞,虫豸深藏地下不敢露头。十昼夜,一道极亮极亮的白光爆后,地动止息。阿姊喝问惊惶乱飞来的鸟雀,获悉奇兽败,巴蛇吞噬奇兽,奇兽解体,巴蛇伤重逃窜。

      姊妹二人脸上颜色之精彩不可言喻,妹子抓着阿姊的手走向背离故居树屋的小径,自此一年无影踪。

      一年时间,巴蛇养伤未愈,敌不过本能冬眠。阿姊吹奏横笛加深巴蛇睡眠,妹子揭了蛇鳞斫碎巴蛇七寸。大仇得报,逝去的生命不可挽回。姊妹心照不宣离此伤心地。

      一个光风霁月,一个不熟悉古代习俗,竟都没想到——她们是没有“身份证”的人。正常人类社会的衣物不难取得,‘户籍’与‘路引’的概念却是二者皆无。说到底,居然是乱世帮了忙。值此大灾年,流民纷扰,数不胜数,户籍盘查自是松懈。

      万料不到外间世界萧条至斯,妹子一路不信,不适,不忍。初次亲眼见“同类相残”惨剧,一群人生食的肉类竟然是饿殍——饶是她心志坚毅、对荒年景象有了三分准备,依然白眼一翻软倒在阿姊怀里。

      苏醒的第一眼,是霉迹斑斑的床帐。鼻间嗅得苔藓的潮湿气息,耳中闻得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循声侧头,眼见是奇兽死后分明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阿姊”静谧的睡颜。本身容色侵略性极强的美为其温和沉静的气质掩盖,眼底青黛痕迹显是已消去不少。这一切,使得来自数千年后缺了一份“真”的社会、人性“冷漠”的一面逐渐占据主导的妹子鼻尖一酸,眼圈泛红。

      直到这一刻,朝夕相处一年有余的“姐姐”才真正敲开她的心扉,令她心甘情愿叫一声“阿姊”。

      她欲悄悄起身,为辛苦操劳不知多久的阿姊寻一顿餐饭。不意周身酸软无力,似有冷风侵进三万六千个毛孔,寒意无处不在。下意识地抓紧手中潮气深重的被子,安安静静地等待身体回暖。

      却不防惊动了浅眠的少女。少女初时有些迷惘,揉着惺忪睡眼,目光虚虚投来,茫然问道:“醒了?什么时……” 辰?

      一句话甫一出口,即刻清醒。黑漆漆的眸中神华凝聚,少女如同知晓她偷偷潜出的打算,面上明明白白告知“不赞同”。惊动天下的风暴正在酝酿,阿姊的心思转移到何时何地无人知晓。

      妹子一言不发,默默瞧向阿姊渐渐迷乱的凤眼,内心两种互悖的决定——去或留——博弈。

      丹凤眼。大学期间听说过各种不靠谱的传言,比如“五胡乱华”时期或更早的纯粹的“中原人”,血统未与其他民族融合的“炎黄子孙”,一条重要的特征是“单眼皮”。单眼皮最好看的眼型大约就是丹凤眼——代表人物,“丹凤眼,卧蚕眉”的关羽。

      冷场良久,阿姊眯眼一笑,无奈道:“本不想这样早便让你看到,冷漠、自私、贪婪,这便是人性。整日价甜言蜜语无止无休,大难来时——劳燕分飞骨肉相残少见了么?”脆生生的音色透出时光沉淀的苍凉,深深“失望”的背后冷不防露出“在意”的裙角,如同亲身经历过这“劳燕分飞骨肉相残”一般。

      妹子的心冷了一瞬,沉浮再三,终究复又暖了起来,于是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博弈的一方终于输掉,并再无翻盘余地,胜利的一方清扫战场,这个决定便生根发芽,势不可当。

      “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她最先想到的即为先哲——当然现在还差几千年才会出生的——康德的这句话。

      幼女软糯的声音严肃念出哲句。毕竟知道她芯子是成熟的,故在阿姊眼中并未显得滑稽,因此细听了妹子的见解:“捞不到是水中月,撷不着是镜里花。执著太过便为执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拾取是本性,放下才是大智慧。三千世界,婆娑树影,须弥入芥子,刹那即永恒。”

      仿佛有一颗雷当空劈下,少女灵台明澈,迷乱散去。细细咀嚼着妹子先后念出的两句话,一种若隐若现的感受在心尖萦绕,徘徊不前又挥之不去。

      “执著太过便为执念,执著太过便为执念,——执著太过便为执念!呵呵!呵呵呵呵……”少女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潸然泪下,笑得愈是春花烂漫,泪落愈是宛如连珠子。不消一刻初具规模的胸脯剧烈起伏,呼吸又深又急,揪住心口,眼前阵阵发昏。

      妹子看阿姊面色,确定只是哭得厉害,暂时缺氧,便不理会。掀开被子,张开两臂,环住泪痕透鲛绡的少女纤纤杨柳细腰。小手轻轻抚着阿姊的背,梳着丱发的头埋在阿姊胸口,额顶托着阿姊下颚,权作听众。

      “你我相识一年有余,初时当是你身怀异术遂可夺舍重生。久了不难看出你仅为一介凡人,‘修仙悟道’种种一知半解皆为道听途说。所谓‘前尘往事’不似你自称的‘多数忘记’,没忘记的‘无法言说’亦不辨真伪。既然你不愿说,‘忘记’的与‘不可说’的我便不问,不过……你当真是连‘姓名’的一丝记忆也无?”平静下来的少女声线里透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冷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雁过拔毛,人过揪住——按个爪印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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