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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律应黄钟寒气苦 ...


  •   自那日别去大鼋白元,转瞬若许天过去。

      俏也讶然发现,以往不曾看见,或是有意无意忽略了的诸多事项,仿佛突然长了眼睛一般挨挨挤挤齐刷刷凑将过来,让她想看不见亦不得。她不愿只压了心事在心底,擎了一根细长树枝,在杂草丛生松软的黄土道上好好记了一笔:

      阿沚拥有着不输给凯尔特神话中费奥那骑士团首席战士迪卢木多·奥迪那的光辉之貌,和不输给这位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枪兵的幸运值。

      阿沚博学笃行,深谙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更是顶着(前·)天界第一乐师的金闪闪招牌。作为仙人,自带固有技能八卦算数、星象占卜、阴阳五行、奇门遁甲。渡魂以来,又学会了农田水利、商经兵法、针黹女工……额,最后一项可以忽略。

      阿沚温柔体贴,阿沚闻弦音而知雅意,阿沚志向高远,阿沚执著不悔,阿沚性子极佳,阿沚声音悦耳……阿沚很好,阿沚很好很好的,阿沚千般好,万般好。

      一树枝戳死蹲在地上模仿她动作的类猴小妖,解除危机后舒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只,鏖战一夜的她剩不了多少力气,至今尚未完全恢复,只好智取。伸足抹去写在黄土道上的篆字(= =),揉揉太阳穴,走进不远的一处破庙。

      千好万好的阿沚此刻正躺在破庙的稻草席子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可是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时咳嗽几声。

      没有抗生素,也没有其他消炎药。

      俏也焦虑万分,蹲在阿沚身前,将手覆在阿沚滚烫的额头上,沉吟思索不需要药品的退烧方式。记得破庙一百五十步远有一处小池,蓄着一潭死水,生满浮萍水草,鱼虾死绝,故而池水稠绿,气味刺鼻。小池畔生长着一株古意盎然的垂柳,四人合抱的腰身,不知有几百年生命了。

      “阿沚,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你看起来像是发烧引起了支气管发炎,我现在弄不到青霉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千万要好转!”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轻轻呢喃,给阿沚盖好稻草,站起来揉揉膝盖,去找那株柳树。

      拿着阿沚给她的匕首刺进老柳树的树皮中,殷红的树汁喷了她一脸,还有几滴溅入她口中,湿冷咸腥。

      她一怔,想到了《西游记》里成精的老树,树汁就变成了血。也不管这些精怪能不能看见她,停下手里动作告罪道:“柳老丈,若您有灵,请勿降罪,我的好友高烧不退需要您的帮助。请您松松手,予我几两树皮。如需代价,我愿意放出等量鲜血。”

      然后继续握住匕首的把柄纵向划开,横纵几刀切割出适宜尺寸,竖起小刀将切割好的一小块一小块树皮撬下来。老柳树还是流出了一股一股鲜血般殷红的树汁,汇入浓稠黏腻的死水,丝丝缕缕扩散开来,诡异可怖至极。

      俏也见状,也不言语,直接持着匕首向自己的皓腕刺#入,伤口对准老柳树。须臾,血流盈盈,时间过了一分钟左右,俏也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趔趄了一下,站稳,目测失血量已经是树皮重量的三四倍。老柳树全身柔枝无风自舞,仿佛饱食而歌的人类一般,瞧着便是洋洋得意。

      道了一声谢,拾取眩晕那一下掉落的柳树皮,匆匆赶往破庙。

      还好,与她离开前并无变化。俏也略微撩开盖在阿沚身上的稻草,摸摸阿沚的额头。温度丝毫没有下降,滚烫到令清醒者的心也煎熬起来。

      事不宜迟,俏也支开破庙地上搁着的一口生锈的锅子,将树皮和清晨大叶植物叶片上收集来的露水倒在一起,生火煎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是清澈的露珠化成带有浓浓植物清香味的淡黄色汁液,小心熄了火。药液稍微冷却,抱着“试一下”的心态翻了翻手腕,手中凭空出现一只烧杯(……),端起锅子,把药液沥入烧杯,弃去残渣。

      “……父亲……”红通通如若煮熟的螃蟹的正太口齿不清,智商果断打回幼生期,“……热,难受……”

      俏也叹了一声,轻轻吹凉柳树皮水。不是“父神”,是“父亲”么~

      “……角离……焚寂……悭臾……”喃喃呐呐,正太沚软绵绵的声音揪得人心发紧。

      俏也的动作如同按了暂停键停滞住。她无悲无喜地望着阿沚潮红的双颊,发现这个时候下定一个决心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扶着阿沚上身起来,靠在她身上半卧。掰开阿沚的嘴,一点一点将柳树皮水灌下去,寄希望于上天。

      除了火神祝融,依然记得好友悭臾和生生剥离了他的灵魂的龙渊族铸剑师么。焚寂……焚寂……!一定要弄到焚寂!

      隐约记得阿司匹林的主要成分是水杨酸盐,听说最早的退烧消炎药就是柳树皮水。可是不知道阿沚会不会对水杨酸盐过敏……要是过敏体质,就更可怕了。

      可是没办法,俏也不想阿沚这次渡魂的躯壳如此轻易崩溃。反正是赌命,放手一搏便罢。

      手腕一翻,烧杯消失了。她握紧阿沚汗津津的小手,面容平静——这种时候,实在笑不出来,可是哭丧着脸自己都觉得不吉利、强颜欢笑又太难看,不如面无表情。

      “……阿葵……”似乎是个人名?“……临娘……芳菲……姹女……嫣红……章娘……叔李……伯君……季越……阿藿……王孙……九兰……孟妫……双成……小玉……仲娘……嬴母……阿陵……朱紫……青儿……小菊……阿竹……碧梧……阿梅……”

      二十三四个!——全是女子名,不是傻子就猜得到他在喊谁。基本情况已经明白了,俏也非常干脆地把他放平,赌气出了庙门,在门口转圈,高跟鞋把地皮磨平三尺。毕竟不忍心,又折回来。

      “……阿梅……莫离我去……”

      “阿沚,放心。”说出口的,唯有这句话。或许本来她可以说些更和软、更温情的话语,可是亲耳听闻这许多女子名——其中只有两个属于她,想不恼火都难。

      转念回想起阿沚突兀病倒的原因,俏也又泄了气。终究是硬不下心肠,只因为高烧中的谵语胡话将病人置之不理,总觉得不可理喻,可是他唤着他人名字的样子委实可恶——复想起某日她曾病危,通宵达旦照顾于她,衣不解带马不停蹄的“阿姊”。到底让柔情蜜意占了上风。

      于是柔情蜜意地转了出去,回来时抱了一大捧柔情蜜意的黄连,煮了一锅柔情蜜意的浓浓黄连水,噙着柔情蜜意的笑容,柔情蜜意地撬开阿沚干裂的口唇,柔情蜜意地灌将进去,柔情蜜意地帮他拭净口角药汁涎水。

      三日后,阿沚悠悠醒转,不知为何只觉人间苦涩至极,——从口中苦到心里,简直不如归去。静卧片刻等待意识完全清醒,理智回笼,觑见俏也与他昏睡前丝毫无改的倩影,勾唇一笑。

      啧,更苦了。

      “阿沚,你可算醒了!我好担心。”俏也用行动诠释了“欣喜欲狂”的含义,她当机立断将手上怀里所有物品尽数抛却,发足狂奔至生死之间徘徊三日的正太榻前……唔,从面积和高度考虑,说榻榻米前似乎更形象(= =)。

      阿沚苦笑——俏也的笑容好假。

      空气中氤氲着药物的香气,这药物的馨香独特,鉴别出来绝非难事。于是这位仁兄也明白了为何人间如此之苦。——都是黄连惹的祸!【并不是

      好端端的,阿梅为何生了如此大的气?莫不是他高烧昏迷时说了甚么了不得的话?

      “既然你终于醒转,那么可否赐教,三日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你一人战千妖,毕竟力有不逮?嫌我碍事,责令我躲到一旁——冷风里占了半夜,听不到兵戈之声出去看看,你和众多妖物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我的心情,阿沚可知?”象征性地怀柔一句,本性毕露,冷笑问道,“还是你嫌命太长活腻味了自己找死?”

      “阿梅息怒!我现在身体使用‘沧海龙吟’毕竟勉强,全力一搏稍有疏虞难免波及于你,你若受伤,我总是难过百倍……咳咳……”昏迷一场瘦了一圈的正太苍白着一张小脸,本来就大的双眸愈发显了出来,免不得勾起所有性别为♀的生物的母性情怀。

      俏也也不例外,她直接利落地凿了阿沚一个栗暴,脸上挂着那种夸张的笑容,双手捏住阿沚的脸颊狠狠向两边扯,直疼得大病初愈的正太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这才松了手柔声道:“阿沚,你这孩子,真让人担心啊~连自己的斤两都估算不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总以为只手就能够到天……到底是孩子。”

      嗯,即使是母性情怀爆发,俏也亦是“严母”的类型……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比刚才的捏脸更令阿沚羞恼。

      俏也冷笑补刀,声音犹如平铺直叙:“既然是孩子,‘娶我’之言定是戏言,我也不好当真,只得为你广选淑媛,相扶偕老!”

      后院的葡萄架倒了,韦陀大士,火速前来!……再晚些道友便要舍身饲狮了!

      ——————

      最后一句话有人不懂咩?后院的葡萄架倒了,家里的河东狮吼了。而韦陀大士的坐骑,正是一只河东狮==

      阿沚以为凡间女子都喜欢被人护在身后,不沾染风吹日晒、雷打雨淋。于是三天前一场危机,他骗俏也躲起来,独自解决战斗。没想到俏也反倒为此心里不痛快。

      然后他做了一件蠢事……他在呓语中喊了其他女人的名字,而且不止一个。对于动情之初的女孩子来讲,这无异于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多少热情也得熄了。

      俏也好歹存有几分理智,没动用比较惨烈的手段,不过是略“柔情蜜意”了三天【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律应黄钟寒气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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