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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思公子兮未敢言 ...


  •   大鼋扯了扯自己的长眉,忽有雾气滋生。白雾弥漫中,白元化形成一位期颐老翁。老翁背着一具硕大无朋的白色龟甲,龟甲蔓延着苔藓与水草。咳嗽两声,负甲老翁捋着白眉,从龟甲中取出一长一方两只盒子,递给阿沚。

      “管季甫(管家的小哥儿)还记得老翁这把快喂鱼的老骨头啊~咳咳,这是季甫当年托老翁保存的,也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适才老翁眼花,走了眼还以为季甫携了管季娘(管家的小婶子)来……唉~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不中用啦~”

      “白元不必如此客气,昔日贤侄也是唤我一声‘季父’的。如今白仲兄(白家的大哥)不在,相熟故人,一日少似一日了。时光倥偬,如白驹过隙,总是飞快。并非贤侄眼花,季甫确实带了一名女子来,适才贤侄与伊人还相谈甚欢呢。”阿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到俏也感兴趣的方面,并将俏也往前一推。

      老翁左看右看,终于放弃,变回原形。老态龙钟的大鼋这回又看见了俏也,问阿沚:“季甫之妻……乃服妖耶?”

      俏也:……(描述:服妖是什么?)

      阿沚:……(描述:果然被认作服妖了。)

      没人理会,不甘寂寞的大鼋自圆其说:“怪道老翁时见时不见,服妖历来神通广大,来历成谜。也就是季甫这般大能消受得起。唔……颜色殊丽,窈窕淑女,泰然自若,正气浩然,倒也配得上季甫。”

      俏也:╭(╯^╰)╮

      阿沚:呵呵。

      大鼋:……Zzzzzzzzzzzzzzzzzz~

      ……在Boss面前说睡就睡这是何等功力!阿沚终于Hold不住了,拱手告辞。携了琴匣锦盒,挽了俏也之手,就此别过。

      俏也总觉得有什么不祥之兆,离开居巢国前,一定要阿沚带她回去一趟。再赴巢神殿,只见悲风惨惨,但听得高台之上云板阵阵,虾兵蟹将哀哭声声,——大鼋白元,享尽天年,魂归极乐。

      阿沚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生老病死本是天道轮回,生灵合该走上这一遭。习惯性看了俏也一眼,捏紧了手——眼见是俏也脸色惨白,不知联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阿梅总是这般强自镇定,若是没有我,真不知道她该如何是好。一眼照顾不到都会出事,又是那般脆弱,看来,我须得好好照料她才是。她此刻在想什么?除我之外还有人看得见她,是不是想去见识见识天高地厚了?没关系,你想去哪里都行,只要你身边始终有我一席之地。」

      俏也极黑的一双瞳眸瞧向他的眼睛,眸中有缭烟飘渺,定定问:“莫不是唯有天年已尽者,方得以眼中有我?阿沚,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在‘天命’看来,是‘已死之人’?我问你呐!是也不是?”

      她周身颜色此刻极为淡漠,仿佛随时可以随清晨之雾霭消隐无踪,那一双瞳眸亮得愈发慑人。阿沚不知怎地,便如怕她被一阵大风吹散似的,情难自禁凑至她眼下,细瘦两臂紧紧箍住俏也柳腰,脸埋在俏也身前。

      不需一语,道尽生平无奈。

      俏也轻叹一声,将手覆在阿沚垂髫发上,不置一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默认了啊!

      「无所谓的,阿沚。我可以原谅你不谈过往不说真名,可以无视你画地为牢将我圈禁其中,也可以包容你天道不容归无可归以致手段决绝。」

      「所以,为什么依然要瞒我呢?为什么,阿沚?」

      「阿沚……阿沚……!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是无?白诗《放言》,为何偏偏切了我的心情?」

      可是,她到底还是压抑了心情,摩挲着正太沚,指尖触到青春期抽条长个儿少年人并不结实的后背,微微凸出的脊骨。他……又瘦了。

      十四岁,搁在前世正是中二的年纪,叛逆任性、敏感多心,总喜欢和长辈对着干——可也是妈妈最心疼孩子的时候,长得快,需要营养多,怎么补还是胖不起来,还特别拧,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乖巧听话。

      灵魂与□□往往互相影响。不管这二魂三魄历经多少岁月,现在总是位离加冠且早的稚弱儿郎。说话行事带了些未经挫折的书生意气,亦是应当。平心而论,在封建社会,这样一位由自内心尊重女性的男子,并不常见。

      她无人理会经年,耐心渐失,不自知之时,渐而放诞悖逆。今日阿沚惊醒了她,回顾以往,不知好歹厚颜无耻到令自己厌弃。为何无礼至斯?竟敢将浆果掷于友人脸!若是外祖母有知,定会罚她面壁思过。

      ——凡心入魔。

      脑中直愣愣蹦出这四个支离扭曲的加粗黑体大字。

      「啊,我竟然谵妄了么!」

      不解事时读书,曾喜爱一句“守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现在她的表现又如何?惊慌难安,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天道恢弘,苟且偷生,——珍重自爱、清宁自守、勤俭自勉、端庄自持、慎言自尊,妈妈以身作则的教育,离了家就全都……全都就饭吃了吗?

      深重的自责如锁链勒紧了她的心。

      达则兼济天下,她没做到。功败垂成,身死人手,没什么好说的。

      穷则独善其身,她也没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就此看来,昔日“定置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誓言空洞得可笑。到底是怎样的天真,怎样的浅薄,怎样的无知者无畏,才令她有脸发愿“若我为政,必还民众一个河清海晏、繁盛故园”?

      “我这一生一事无成。”她轻轻重复着达·芬奇临终遗言,如同那位明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学出众画坛大师的老人一般,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一滴。一滴。

      终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对酒不乐泪沾缨,辟窗开幌弄秦筝。太白《独不见》,谢公《燕歌行》。古人悲我悲,万古一同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流逝不休,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数的名字划过无痕。昔年不明原因地坚定认为,自己早晚成为历史长河中一颗璀璨的明珠,随着时间的流逝,砥砺得越发莹润。

      谁知世事难料,她充其量,看在父祖面上,不过是一颗小小的鹅卵石,早晚为温柔的河水拥抱,碾磨成齑粉,或沉泥于河床,或冲泥入海杳不闻。

      面上忽然一凉,一只骨节分明的小手捏住一方洁净绣帕,如九月金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走两行湿痕,留下一抹沁人心脾的淡淡馨香。

      那双少年人常见的细瘦手臂转而勒住她的柔颈,踮起脚尖,黑如点漆的大眼睛专注于她双眼,几乎融化人心。此子眸中一池秋水疏星动,寒影横斜。极轻缓地拉低她头颈,使一双人视线平齐。俏也泪眼婆娑,只觉难堪,垂睫紧闭双目,低下头来。

      额头一暖。

      一双薄唇蜻蜓点水,一触而走。

      “不是的,阿梅。”

      暖意撤去,软软双唇的主人退了一臂之距离,声音犹如滔滔激湍里巍峨屹立的中流砥柱,每一字每一节每一语素皆昭显“可靠”之意。

      俏也蓦地瞪大眼睛,挺直后背,僵立原地动不得。

      于是将那双繁星满天的子夜般黑眸望进眼中,看进心里。

      莫不然是什么摄人心魂的魔咒?轻飘飘夺了人的神智去。难不成是什么扣动心弦的蛊毒?明晃晃乱了人的思绪来。轰的一声,天地失了颜色,万籁失了声音。

      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之前,混沌蒙昧即为所有,万物包含其内,万物合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于是混沌的天地间,掠开来映亮世界的一抹惊艳的红。

      一抹红,一段影。

      红唇,倩影。

      勾勒出一代沚郎好相貌。闲艳绝世姿,令人气力微。含笑默不语,化作朝云飞。沚郎莫轻笑,一笑便是霞光万道,醴泉碧梧凤凰来;沚郎莫蹙眉,一颦便是乌云蔽月,凄风楚雨百花哭。

      天地之间有一人,人系天地于己身。

      眼中可见者,唯此一人容姿。

      耳中可闻者,唯此一人声息。

      心仿佛忽然炸裂开来,又如同一道霹雳自额顶灌下,刹那间恢复如初,恢复如初的心却不如初时静寂。

      那里新辟了幽谷一,住了佳人一。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三千世界唯一一人眉眼含笑,含笑唤我名,悄言向我道:“阿梅,莫为我哭。你眼泪滴在我手上,便如炮烙炙烤我心。纵那天命不公,强要定我为‘已死之人’,我依然活着——总有一日,必要逆了这天,改了这命,携了你手,堂堂正正行走于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游遍天下,看尽天下美景!”

      声声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俏也:……何?(描述:这是什么情况……啊?)

      ****************************本章回顾:*****************************

      俏也极黑的一双瞳眸瞧向他的眼睛,眸中有缭烟飘渺,定定问:“莫不是唯有天年已尽者,方得以眼中有我?阿沚,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在‘天命’看来,是‘已死之人’?我问你呐!是也不是?”

      ……

      “我这一生一事无成。”悔恨泪流。

      ……

      “不是的,阿梅。”为伊人拭泪,于伊人额头轻轻一吻,语义坚定。

      ……

      “阿梅,莫为我哭。你眼泪滴在我手上,便如炮烙炙烤我心。纵那天命不公,强要定我为‘已死之人’,我依然活着——总有一日,必要逆了这天,改了这命,携了你手,堂堂正正行走于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游遍天下,看尽天下美景!”遂令三生与子和,击掌为盟同卿好。

      ********************************************************************

      俏也:……(╯‵□′)╯︵┻━┻

      阿沚:阿梅莫慌,听说海外有仙山,在下早晚要去蓬莱,寻找那记载着长生之术的古籍,以及那失传已久的炼制焦冥秘法。

      ————————————

      注:“闲艳绝世姿,令人气力微。含笑默不语,化作朝云飞。”出自唐祖咏古体诗。

      码完这一章,作者深感太对得起文案上的女主人设了——我是说,文学少女那部分【咳

      不过……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那首诗赞的是施氏夷光!

      俏也心中积累已久的好感值终于被阿沚的一抱一吻和一眼点燃,如同萨拉热窝事件点燃了巴尔干半岛的火药桶一般,从“友情以上”晋级为“恋人未满”。她此刻只是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如同所有陷入热恋(包括热烈的单恋)的少女,眼中的世界陡然不同。

      阿沚对俏也的初时好感值就不低(有身体原主感情加成)。后来身为公子羽求娶姜藿,并不纯为报社(别提了),如果公子羽能活的更久些,他是愿意照顾姜藿一生的。

      幼#齿沚对水井里爬出来的服妖梅的感觉是十分微妙的,有人为他不远千年来寻,这令他喜悦;而出于长久渡魂的习惯,潜意识想要弄死知道他渡魂的人,所以俏也会看出“正太对她并非毫无感觉。只是这感觉所含善意不多便是了。”

      不过俏也“只有你一人可见”的设定大大刷了他的好感值——这个设定恰好满足了阿沚累世天罡地煞带来的毁灭性的独占欲,只不过他掩饰得好,连自己都没察觉。俏也倒是有所察觉,产生了“会被桎梏”的危机感,这才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阴差阳错说穿了,于是走不得。

      阿沚感受到了这次危机,他不得不想办法解除俏也的危机感。此次居巢国之行,他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取回突然想起来的某次渡魂遗留的琴和盒子,而是在精魅中试一试能不能有第二个“看得见”俏也的存在。

      结果喜忧参半,俏也并不是绝对不可见的(如果这样的话阿沚也看不到她),只是看得见她的,必须是同样“不容于天”如太子长琴二魂三魄,或者正在离魂的将死之人(人间已经除名,地府使者未至的间隙)。俏也感念阿沚用心,于是借着这一契机,感情终于升华。

      至于阿沚怎么想,如果作者说不知道……会怎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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