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小扣柴扉久不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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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些时日，俏也与卞沚行至华北平原一个看起来颇为繁华的小镇。二者皆非路痴，但毕竟也太随意了些——扔树枝决定方向，树枝却是不识路。
俏也向风中嗅了嗅，推测道：“这里离海不远，沿途是温带季风气候，也不知道是到东部沿海哪个省了……不对，行省制度是元代确立的，这里是……哪儿啊？”
卞沚舒缓如闲庭信步，从容自得道：“不知。”他重逢俏也后练就的技能‘过滤关键词’熟练度已经达到100%。
俏也蹙眉，侧耳凝神片刻，面色越来越古怪。拉着卞沚奔向某一方向。扯得猝不及防的卞沚一个踉跄，不想甩开她的手，只好无奈一笑跟上。身矮腿短，三步才赶上俏也一步，正太沚此刻万不想承认与俏也很熟。
七拐八拐，路程之崎岖蜿蜒，令正太沚忍不住怀疑俏也根本是什么都没听见，只为了惊他一惊。好在跑了一炷香时辰后，人群渐行渐密，最终止步于一户平平凡凡的庭院前。这一家既无门匾，又无招牌，柴扉紧闭。
俏也确实听到了一些东西，风里飘忽似有人在喊她真名“安俏也”。她的姓名重名率并不高，这个年代假使有人吟诗赋词一句“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才真正令她惊讶——哪来的狂徒，谁的诗词都敢冒名顶替么。出于好奇，也顺便为了报复一下总是淡然高人状的前仙人，她步伐略大地过来看看——反正她在世人眼中不存在，丢脸也丢不到她的脸上~
一名富贵人家打扮的青年人在叩门，一群人围观。
“十三娘，十三娘，卿安忘我乔郎耶？十三娘，十三娘，卿安忘我乔郎耶？”青年人两目含泪，这一句话反复吟咏，一声大似一声。
俏也：……傅文佩你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脑补方向A）
卞沚：阿梅与我行与诸多山川河溪，也不少路过人烟聚处……因不得见人，于人群喧哗鲜见兴趣。今番如此激动，某非此处有异状？我当须谨慎些，阿梅不知世事，切不可教她吃了亏去……（脑补方向B）
“十三娘，十三娘，卿安忘我乔郎耶？十三娘，十三娘，卿安忘我乔郎耶？”青年人不为所动，仿佛看不见围观群众越来越茂盛，窃窃私语亦是时松时紧。
“冯娘子，那俊俏乔家小郎君叫的是谁家门？老身惯常不上西边来，这家人不识得。”围观NPC甲尽职尽责地引导剧情。
“孙姥姥，真是好久不见，哪阵大风把您吹来了？那家姓扈，没见着当家的，傅寡妇带着五岁的三娘搬过来四年了——真是个花蕊儿般的俏妇人，小三娘也乖巧伶俐得紧，好一对母女！邻里街坊爱她们人品，和和气气，哪家有事帮忙带个孩子都笑应了。往日也有闲汉扯臊，左邻右舍还不是拎着棒槌抄起耙子替她们赶走了去！今儿这位乔郎君仪表堂堂，大家打算着看看再说。” 围观NPC乙也恪尽职守地介绍背景。
“哎哟哟，冯娘子，你是不知道，傅寡妇原是读书识字的大户好人家小娘子，家里犯了事一贬三千里才来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她嫁的是燕山那边的扈员外，当的填房，谁知扈员外一病死了，扈家只与了她嫁妆几件、银钱些许，连三娘一起赶了出来——低门矮户，有几家养的出来天仙儿般的娘子？”围观NPC丙马上兢兢业业地补充说明。
“十三娘，十三娘，卿安忘我乔郎耶？十三娘，十三娘，卿安忘我乔郎耶？”头戴方巾的富家青年喊得声嘶力竭，叩门的手扣得皮开肉绽，柴扉小户血迹斑斑。
终于，门内有了动静。叮咚声起，却是弦乐作响。俏也辨认片刻，问卞沚：“秦筝？”
卞沚本来对这些琐事毫无兴趣，奈何俏也兴头正旺，只好有一搭无一搭听着，静观其变。直到扈家秦筝拨弦三两声，凄楚呜咽之感如冷风掠过人心，这才起了兴趣。肯定了俏也的疑惑，细听弦响。
门内声音响起，乔生初时一怔，听了片刻，泪水潸然而下。呐呐不得言，口中连连呼唤：“十三娘……十三娘！我对不起你……那时继母说你嫁了人，不许我寻你……我不放心，总要见了你郎君待你好才好。寻了你十年，连岭南瘴疠之地都遣人去过，才知道傅姑父早不在了，你和姑母北上多年……十三娘！乔郎到底找了来，求你见我一面，我即刻远远走了，便是死了也甘心！”
门内筝声不停，愈加凄楚，周边人群虽稀有通晓音律，然情感共通，众皆涕下，乔生早已泣不成声。观者伤心，闻者落泪。
“吱呀——”门开了一条小缝，探出一颗梳着总角的幼女头。口呼“乔大舅父”，显是傅十三娘之女扈三娘。扈三娘年纪小小，却十分懂事。看到门外围了许多人，吓了一跳，并不失态，细声细气：“乔大舅父万福，阿娘是自言孀居不祥人，不敢见客，一切都好，请舅父保重，自去不送……呜呜！”
乔生呆立原地，脸色灰败，如遭雷殛。
俏也和着傅十三娘的筝声，轻轻唱起白居易少年时作的《潜别离》：“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白诗号称“老妪能解”，其中感情深挚，与眼下场景切合，忍不住滚滚珠泪滴落。
“两心之外无人知……两心之外无人知！……无人知……彼此甘心无后期……彼此甘心无后期？”她关注的主要却是这两句。
旁观之态的卞沚眸色一深。他于俏也有情，自是不愿拂逆俏也之意。取了袖中一枚陶埙，覆于口唇上，为俏也清唱的‘潜别离’配了一支曲子，吹奏出来。
万籁俱寂，唯有秋虫声声，寒蝉凄切。
秦筝戛然而止，清涧击石般女子声音婉然传来：“乔大表兄远道而来，还请了如此大师说情，妾傅氏见不得人，还请乔大表兄有事对小女三娘说罢。”
“十三娘……对不住！今日我来，是为求娶——继母为我说了东街秦家娘，西坊罗敷女，我念兹在兹的唯你一人，本该求于傅姑父并姑母，二老皆不在……十三娘，长安乔正清，求傅家十三娘为妻……”
“乔大表兄，妾蒲柳弱质，本该随我家员外一同去了，怎奈有小女三娘五岁，又恐遭人厌弃，不敢改嫁……乔大表兄能否将三娘视如己出？”
“自当如是！可恨我当年软弱，驳斥不得继母分毫。你既应下了，等我十数日，我立刻返乡来请官媒！”乔生大喜过望，抱起扈三娘，连连转圈。
“妾还有一请，可否请为乔大表兄说情的大师将曲辞告之妾身？妾心甚爱之，还望不吝赐教——若是嫌弃妾身一介妇道人家多事，便不必麻烦。”
乔生即刻放下怀里红了眼圈带着笑的扈三娘，于人群中发现了卞沚（自带女主安俏也一枚），打躬作揖求赐教。卞沚不见俏也反对，便连同诗名作者一起复述给此痴儿。
傅十三娘得到此诗，长笑三声，幽幽道：“乔大表兄一番心意，妾傅氏尽知。只盼望今日誓永不忘，三娘及笄，陪送她一副嫁妆，打发她去了，妾此生便无憾。”
“昔日家父不意遭小人构陷，亲朋好友悉数销声匿迹。天子高高坐明堂，家父贬谪潮州路八千。潮州瘴疠之地，妾与高堂老弱妇孺，好容易赶到，闻得却是惊天噩耗。母女两人扶灵背上，遇上了占山为王的匪徒，高堂又不幸。幸得我家员外援手，我家员外花甲之年，求我为继室。三年除服，两年有三娘，我家员外一病不起。”
“大郎、二郎同母出，容不得妾与三娘。妾一生幸运，得上苍眷顾，左邻右舍照顾我们孤儿寡母，至今三年半——妾年有五五，早生华发，家徒四壁，乔大表兄不悔娶妇如此？”
“十三娘！”
“妾发初覆额，乔郎曾有言：‘及我成年时，必上凌烟阁，官拜万户侯，娶妇为阿欣，弄璋得名璋，弄瓦得名瑶。’至今二十年。三娘尚无名，乔郎觉得，‘乔瑶娘’可好？”
“大善！我回家立时开宗祠，将元配‘傅氏欣娘’与长女‘瑶娘’记在我名下！十三娘等我……”
“乔郎且慢，带上瑶娘……妾怕孤身女子一人，照料不好她。”门内声音渐渐低下去，“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乃至阒然无声。
六七炷香时间后依然无声，欣喜若狂的乔生顿感不对，领着乔瑶娘推开扈家门。
空荡荡的小院儿里，高大金黄的合欢树，身著素衣，挽着凌虚髻，头簪白纱花的俏生生美妇人自挂东南枝。衣带犹当风，那丽人已自没了呼吸。
一张写着几个字的薛涛纸，被秋风卷起，飘悠悠贴在乔生面上。乔生取下纸，泪如泉涌。
——那一笔工整的褚遂良小楷，正是他十二岁便约为婚姻深爱二十年的姑舅表妹傅欣娘字迹。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仰天长笑，牵起亡妻独女乔瑶娘的小手，向门外大步踏来，侍从小厮纷纷上前，处理各种事宜。
乔生向卞沚一揖到地，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瑶娘，我是你父亲，姓乔名正清，家住长安……”渐行渐远。
一大一小两人身影，最终消失在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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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构思于七夕，念着“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想的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诗人白居易，也是有过那么一段爱别离的过往的。
不多说，反正“潜别离，暗相思”温和，不像“红酥手，黄藤酒”逼死唐婉，也不像“流出门前惹阮郎”的传闻一般尽显那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风流才子之风流。
没打算报社（喂），只是突然想到男主前身为仙，恐怕原作直到他与公主同归于尽（喂喂），也没怎么把自己当做“人类”，上古大仙的“出尘”犹存。俏也和他，隔着的不只是千万年岁月，更是有着独立的思想和灵魂的现代女性与前·上古乐神的种族差异……【不对
这一点冲突必须转移或消除，不然不可能达成HE。扶额，再给他们创造一些共同的良好回忆以及关于这些回忆主题内容的交流探讨吧……早知道就把俏也设定成三观成渣的黑女主算了QAQ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小扣柴扉久不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