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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三十七)失蹄旧马因新马,不知彼云既此云(1) ...

  •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可惜明年花更好,白头坐看朱颜老。

      永巷里的女人,永远都是愁苦的。
      薛灵芸抱着箜篌,弹奏着,轻轻唱起曹丕曾经写下的诗句。曹丕写了那么多,她记住的却只有这么四句。
      但即使这么四句,也不是曹丕原创,曹丕跟她说过,这是几十年前的诗了,那时候曹丕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学生,看着老师司马懿写下前两句。
      然后闲得无聊路过的郭祭酒随手补了后两句。
      贾诩是意料之外的旁观者,从此他再也没有对曹丕诗文集会邀请司马懿这种事情提过反对意见。
      薛灵芸只读过一遍就爱上了这诗里某种说不出的情愫,给它谱了曲子,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诗中人。
      曹丕死后,下令宫中淑媛、昭仪以下全部出宫改嫁,算是很大度的安排了。问题是他管不了自己死后的事情,曹叡看着自己的爹那一辈儿兄弟不顾爷爷的遗嘱把衣物女伎分了个干净,于是有样学样,完美的继承了父亲的基因。
      曹丕的嫔妃被赶入永巷,她们没有获得自由,听说,曹叡有的时候会来永巷……
      莫琼树说起宫中嫔妃最近流行的妆束,永巷中不乏跟风之辈,高髻云鬟,熏香罗衣,不知道有多少妹子抱着再博恩宠平步青云的梦想。
      “夜来,你不试试吗?”莫琼树把熏香递到薛灵芸的手里时这么说。
      不明所以的薛灵芸在听到这个称呼后手一哆嗦,打翻了莫琼树手里的沉水香,香丸洒了一地,还是旧时的气息。
      “夜来,你……”
      “我是先帝的美人,夜来……先帝赐名于我……只有先帝才叫我夜来!”
      莫琼树看薛灵芸的眼神是怜悯的:“司马懿也这么叫你。”
      “……”
      “她还嘲笑你,嘲笑先帝,她说为什么不干脆叫你‘夜来香’?”
      “……”
      “别傻了。”莫琼树把香丸捡起来,“你不用我给尚衣和巧笑了,沉水香在永巷里很难寻到的。”
      薛灵芸呆看着莫琼树转身,她的蝉鬓比往日梳得更好看些,那么薄,那么高,插满了所有能找到的金玉簪环。她停留过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别的香味,薛灵芸回忆了很久,才辨别出这是发脂的兰泽香气。不过是昔日曹丕的后宫中常见的化妆品,但自从到了永巷,她们都再没用过。
      薛灵芸一直看着莫琼树走出去,终于又回到了箜篌前,拨了拨弦:“最是人间留不住……”
      这么好的句子,为什么偏偏还是司马懿写的。

      香气缭绕,美人环绕,这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曹叡歪在榻上观看歌舞百戏,曹肇在旁边努力的讲笑话取悦他。
      可曹叡的心情依然很不好,谁让他刚去看了郭太后。郭煦永远一副“其奈我何”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曹叡除了和她斗斗口没有任何其他收获,郭太后始终拒绝回答任何和甄氏之死有关的问题。
      曹叡从郭太后那里出来的时候,还被告知卞太皇太后要来“看”他。
      这都是成心不让他好过的节奏。
      帘外的宫女已经来禀告了:“太皇太后欲见陛下。”
      “请太皇太后进来吧。”曹叡都懒得起身了。
      宫女们卷起珠帘,卞氏就在贴身宫女和内侍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有些咳,上年纪的人了,受不了屋里香烟缭绕的气氛。
      “太皇太后不在永寿宫,来这里做什么?太祖皇帝和先帝都有过旨意,后宫不能预政。”
      卞氏听了曹叡懒洋洋的语气差点没气昏过去:“老妇来看孙儿,此乃家事!”
      “‘天子家事亦国事’。太皇太后不知道吗?”
      这孙子太欠揍了,卞氏很努力的忍耐着:“老妇是来看望陛下,陛下身体无恙就好。除此之外,还要和陛下商议郭氏之事。郭氏是陛下母后,如今为太后之尊,纵有龉龃,陛下不该将其禁足。如今已过数年,陛下可否允其出宫?”
      “这事没有商量,太皇太后还是请回吧。”曹叡一口回绝,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趁着朕还没改主意把永寿宫也关了。”
      卞氏既惊且怒,她没想到曹叡会突然这样和她讲话,过去不是很和乐的祖孙吗?当年她还带着曹叡跟这曹操上过前线。
      “太皇太后是不是想不通?”曹叡仿佛很体贴,还替卞氏答疑解惑,随手扔过来一张白绢。“自己看。”
      早有从人捡起来,念给卞氏听:“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
      “这是植儿……”许久没有三儿子消息的卞氏,听到是曹植的上表,顿时激动起来。
      “是壅丘王曹植的《求自试表》。”曹叡冷淡的打断卞氏,“皇叔说想为国立功,说得很恳切,所以朕决定了——”
      “你要让植儿回洛阳吗?”卞氏激动的忘记了称呼“陛下”。
      “朕觉得还是把他封得太近了,明天起让他搬到东阿去吧,改封东阿王。”
      曹叡的话彻底打碎了卞氏的满心期待。
      “我知道你爹就恨自己兄弟,他们积怨甚深,所以我不说什么;可是植儿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他好歹是你的叔父!”卞氏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不顾从人的阻拦,扑向前要抓住曹叡质问他。
      曹叡闪身躲开了,平淡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激愤:“祖母,何必如此作态!您最喜欢的儿子是朕这位皇叔,从来不是父皇;而朕是父皇的儿子。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所以,您说呢?”
      卞氏听了曹叡这句话,愣了一下,突然嗤笑了一声,这个表情出现在她还挂着泪珠的脸上显得有些惊悚,她伸手指着曹叡榻边立着的那些满身珠玉绫罗的嫔妃:“老妇没瞎!这些女人是哪里来的?‘子承父业’,你说得好——所以你把你爹的女人也都召到后宫来了!”
      “是又如何?不妨告诉太皇太后,父皇刚刚崩逝,朕就把她们召来了,这些女人现在都是朕的美人。”
      “你个没有人伦的畜生!死了连狗鼠都不吃你!”卞氏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
      “那就先让狗鼠吃了皇叔如何?”曹叡的话轻描淡写,却让卞氏立刻噤声了。
      曹叡下令从人把太皇太后送回永寿宫,曹肇凑上来问:“陛下,您最后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朕还真这么想过……”曹叡重新拿起《求自试表》,“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
      绝缨的典故,也是随便用的么?
      昔日楚庄王不追究戏爱姬之蒋雄,后蒙难,被蒋雄所救,雄曰:“臣,先殿上绝缨者也。”
      曹植是什么意思?
      曹叡看着目光躲闪的曹肇:“你听说过《鄄城赋》吗?”
      “没……”
      “可朕听过。朕最近听到很多流言,说鄄通甄,朕这位皇叔是在借着《鄄城赋》怀念朕的母后呢……朕的母后昔日和他关系非同一般啊……”
      曹肇吓得跪在了地上:“绝无此事!”
      “那你就带着这帮百戏乐工滚出去!不要以为朕看不出,皇叔想通过你,献上这一班人来讨好朕!”
      曹肇刚要退出去,曹叡又把他叫住了:“替朕传中书舍人,拟诏,改《鄄城赋》为《洛神赋》。”
      “陛下,市井乱言并非真相,不加理会自然消散!”曹肇连连磕头。
      “你懂什么!朕要的就是荒诞的‘乱言’,最好永远都不要消散!”

      司马懿看着《求自试表》:“曹子建自作聪明啊。”
      “是啊,可惜陛下更聪明,已经把《鄄城赋》改成《洛神赋》了。”张春华在旁边笑。
      “绝缨这个典故用得不错,不露痕迹的威胁。”
      “可是这典故对应何人……就不那么简单了吧?”
      司马懿看了张春华一眼。
      “蒋雄的确戏了楚王爱姬,可是此爱姬非彼爱姬——”
      “住口!”司马懿颇有威胁的看了一眼张春华的大肚子。
      张春华目的已经达到,乖乖闭嘴。
      “虽未能擒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减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司马昭最感兴趣的是这句,“壅丘王也太狂了吧!就凭他?能胜得了孙权,诸葛亮?”
      “现在是东阿王了。”司马师从旁边匆匆走来,纠正二弟的错误,然后向司马懿深施一礼,“爹,妹妹不见了。”
      司马懿吃了一惊,转头看张春华。
      张春华并不在乎:“你的女儿,别问我。”

      马谡散帐之后,神情颇为郁郁。
      诸葛亮刚刚安排了下一步的进军路线,重点是街亭的守备。
      马谡踌躇满志,自告奋勇,但诸葛亮犹豫再三,只先分派了王平。
      “街亭很重要,还是去斜谷请赵将军来比较稳妥。幼常,你有别的任务。”
      马谡不说话了,诸葛亮的安排一定有道理。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某人仍然在对着光看一块撕下来的锦缎,嘴里还念念有辞:“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
      “你又说对了,先生不让我去街亭。”马谡忍着气说道。
      某人看不出男女,也许是女人,却梳着男人的发髻,戴着简冠,一身潇洒的直裾,外罩披风,腰间悬剑。她很高兴:“我告诉过你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你家先生——哦不,是你家丞相改制的蜀锦,阳光下看,花色变换不定,现在在东吴和曹魏都是奢侈品。”这人仿佛是赞叹,“虽然是她创造的,可是她自己居然用不起,你知道现在成都最出名的消息是什么?诸葛丞相为了给女儿做一件最华贵的衣裳,居然卖了一半桑园,才买回这么点锦缎,刚够给三岁的女娃做一套。”
      其实这就是我从那女娃子诸葛果身上撕下来的,小不死的牙还没长齐居然敢咬我……还故意往蛇窝引我害我差点被蛇咬,她那一身花花绿绿的怎么不怕蛇?
      “决敌之资,惟仰锦耳……”这人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你说的这些都谁教你的!”
      “我爹啊。我爹是文武全才,和丞相是熟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爹又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爹和丞相很熟。”这人笑得很狡黠,“至于我,我叫清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三十七)失蹄旧马因新马,不知彼云既此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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