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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八)袁营留审配 曹军见郭嘉(1) ...

  •   献帝兴平二年——当然了,这是后人的称呼,当时人们只知道兴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5年。这一年出了很多事情,虽说都是些小事情——跟以后的那些大事相比,可是草灰伏线,郭嘉后来回忆这一年的时候总觉得那些事情在她头脑中被具象为章鱼那恶心的触手,貌似毫不相干却又暗暗联系,并且各有目的——还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这一年初,李傕、郭汜,还有几个乱七八糟在历史中没什么人关心的名字的主人一起攻陷了长安这个帝都,挟持了皇帝,也就掌握了朝政。
      这些事情,郭嘉都知道。郭嘉还知道这种松散的组织诞生就是为了解散的,而且解散的会非常难看。
      联盟不是不可以有,尽管所有的联盟最后都会瓦解,但是联盟都是有历史使命的,完成了使命再消亡的联盟就是一个合格的联盟。一个合格的联盟要满足什么内部条件呢?其实很简单,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若干有力侧翼,还要有明确的不可谈判的对立面,这就足够了。
      袁绍的十八路诸侯虽然并没有取得成功,但是好歹还维持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就是因为这个联盟毕竟有一个还说的过去的核心——袁绍,有若干侧翼,当然了,侧翼的有力超过了核心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比如孙坚比如曹操比如刘备,还有一个对立面董卓。至于联盟的解体,董卓的死是个很大的原因,这个联盟是为了讨董而存在的,现在董卓已死,勉强可以算联盟的历史使命结束了,联盟的解体也是可以接受的。
      李傕、郭汜的这个联盟就可以说是个笑话了。首先是没有明确的核心,李傕觉得自己很重要,郭汜也这么想,甚至猫三狗四都这么想。然后侧翼自然是不用说了,根本就不存在。至于明确的对立面——这种东西,有吗?
      郭嘉很冷静的关注着长安传来的各种消息,然后在心里给这个联盟的未来画了一条线:建立联盟——打进长安——坐地分赃——分赃不均,内讧——死一批人——内讧、逃亡与继续死人——暂时和解——内讧与死人——一个人都不剩了,联盟消失,其他人诸侯开始新一轮混乱。
      而事实,也就照着郭嘉画的这条线不紧不慢的执行着。
      年初李傕、郭汜攻陷长安,执掌朝政后,没多久就开始了互相猜忌,为了势力范围和官位大小起了矛盾。有个叫樊稠的去找李傕借兵,但李傕忌惮樊稠,便先下手在接风宴席上伏兵杀了樊稠。这成为所有矛盾的起点,所有人都开始猜忌了,直到大家觉得天天监视对方精神快要崩溃了,暗的还不如来明的,于是李傕、郭汜正式起兵攻打对方。
      当然也有点小差池,郭嘉的预计中完全没有皇帝什么事,当他透明,但是身处其中的皇帝不可能真的无所作为,于是皇帝派侍中和尚书去帮李傕、郭汜讲和,可是俩人没听,所以郭嘉的预测也不受什么影响。比较出圈的行为是接下来这两位开始抢劫皇帝和大臣,还放火焚烧了洛阳,宫殿官衙民房玉石俱焚。之后李傕、郭汜继续打,一直持续到五月,死者数万。这其中皇帝依然不放弃的继续派人讲和,从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到仆射皇甫郦,全部失败。这种情节让郭嘉想起了近代的国联和现代的联合国,不禁感叹这个世界一直都没什么进步。
      五月,李傕上表自己请封为大司马,皇帝没敢不答应。郭嘉听了这个消息冷笑了一声,李傕终究是个毫无见识的俗人,这个时候还关心这种毫无意义的官位。不过,郭嘉也知道了,李傕被封为这种官位,而郭汜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和攻讨,这说明和解的时机到来了。果然,六月张济再去说,李傕郭汜就和解了。郭嘉是赞成这张济的口舌的,能说动两个人,除了大势所迫外,毫无疑问,张济拿出了全套方案让李傕郭汜执行,他不是单单去和解的,他也是去善后的。不过张济的方案多少让郭嘉有点不舒服,那个方案包括这么几项主要内容:1、皇帝暂时不回洛阳了,也回不去了,北坞不能住,而且那是李傕的地盘,郭汜也不同意。那么折中一下,去弘农吧。然后再慢慢商量回洛阳。2、封赏李傕郭汜。郭汜封车骑将军领三公,算是掌握文职大权,而李傕率军出屯池阳,算是掌握武力大权,也和郭汜互为制约。3、李傕郭汜互相向对方送了自己的女儿作为人质。
      这个方案在郭嘉的意料之中,除了第三条,她想到魏玛共和国的《索多玛120天》。不禁再次感叹整个人类世界其实一直都没什么进步。
      七月,皇帝开始了东归洛阳的艰难旅程。
      确实很艰难,毕竟这时候还没有火车,更不要说高铁。
      全天下都盯着这个被几个宵小争来抢去如同个破烂不堪的玩具的皇帝,郭嘉想,大概皇帝的权威,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化为浮云的。
      这是件多么讽刺的事情,以为高高在上的东西,因为恐惧或习惯没人敢去触碰,而胆大妄为的人竟然去踩了一番,还成功了。那这个东西就再也回不去高高在上的位置了。
      所谓走上了云端,可千万别下来。
      郭嘉在无聊中想:曹操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荀彧已经走了,但是偶然会有他的信来,可是却没有几句说曹操的话,总是在谈论着某地又如何如何了,郭嘉于是就写信去嘲笑他,说曹公果然是重用戏先生,你还没混到核心圈呢,就只能说说外围了。你看还是我待的地方很好啊blabla……
      郭嘉跟荀彧从来不客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跟着荀彧的话题分析某州某县,说的痛快淋漓,她并不知道第一双第一双自己的每封回信的手从来不是荀彧的。
      而是她目前不怎么感冒的曹公的。
      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她也许会去撞墙,也不看看她信的开头都写了些什么啊,比如“工钱又被扣了花不起钱让人送信给你我今天威胁送信的说不降价就告诉他老婆他勾搭林寡妇的事”或者“那帮小崽子越来越不好带了诶你看得懂我在写什么吧其实小崽子就是小竖子你看我多好写封信还给你自带翻译”。
      荀彧最近一次写信是在说幽州的事,幽州从事鲜于辅和公孙瓒的恩怨。最新消息是公孙瓒败落,退守易京,暂时成了对峙之势。
      郭嘉很欢脱的回信说文若你还真是心怀天下啊,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函谷关你居然还能看到幽州哎我真是太欣慰了……然后就笔锋一转说幽州很重要,但并不是因为幽州如何如何,而是和幽州联系很紧密的——辽东。公孙瓒或鲜于辅都不过是小角色我都懒得用篇幅去描述他们,他们迟早会死的,死了之后那个地方迟早会被统一,真正麻烦的是经营辽东日久的公孙家族。不过也不用太往心里去,固守辽东没有开拓,其实就是在给未来的统治者做准备啊,文若你看公孙家族很贴心诶,将来我们用什么报答他们好呢?
      这封信再一次被交到曹操手中之后,曹操粗略的读了一遍就陷入了犹豫。荀彧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再写封信给郭嘉建议他来?曹操没说话。
      也许曹操能看得出郭嘉的意愿:他说他待的地儿很好,就是潜意识流露出不愿前来的心态。强扭的瓜不甜。曹操觉得郭嘉就是这样一个随性人,因此后来对郭嘉一直都是这个不限制的态度,这太合郭嘉胃口了。对了,此时戏志才还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曹营并不是非要有个郭嘉不可。
      但是曹操并不知道郭嘉心里打的另外一个小算盘:郭嘉估计自己在这个地儿也待不久了,洛阳离这里不远,自从年初开始兵祸就开始波及此处,只是严重程度还不酷烈,但是谁都看得出未来总有一天这平静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因此找个国企至少是大型私企就是最好的工作选择,换句话说,依附于某人是必然的,但是她并不愿意去依附曹操。她想投奔其他人,理由和周瑜很像,觉得在某件事情上扭转了自己所知的历史就证明自己不是历史中人,就可以不必承担历史中那个人的责任了——她放弃了寻找“真正的”郭奉孝的行动,她越来越觉得大概自己真的就是那个郭奉孝了但她一点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这个时候,审配来信了。
      送信的人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信囊说是“审正南审先生”的信的时候,郭嘉还恍惚了一下,印象中她没和这个人打过交道。眨着眼睛想了很久,郭嘉才记起和郭图辛评喝酒的时候,辛评提到过审配审正南,说这个人性格就像个砚台,又冷又硬。郭嘉是真的有点意外,她以为就算有信,也是郭图或辛评写来的,孰料是这个毫无交集的审配。
      郭嘉接过信,随意的摆了摆手:“信我收下了,你请回吧。”
      可是送信的人并没有走,甚至脸上那种恭敬的表情也没有变,继续说:“先生有言,须待郭先生回信方可回。”
      郭嘉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打开信囊,取出里面的木牍,木牍用三道绳索勒着,郭嘉解开绳子,却没有在木牍上找到什么字迹,倒是发现了木牍里的帛书。
      郭嘉展开读了读,发现这是袁绍招揽贤士的布告。
      郭嘉坐下了,想来想去;站起来走几步,继续想来想去;想了不知多久,她走到窗前,发现那个送信人依然恭恭敬敬在外面站着,那动作也没什么变化。
      郭嘉决定了,立刻收拾行李,把帛书揣在怀中,起身跟随送信人奔赴袁绍大营。

      郭嘉到袁绍大营走了不少日子,因为袁绍此时在冀州,也就是后来的河北一带,可是郭嘉此时还在河南省。
      郭嘉到达的时候,是入冬前一天。
      她以为她会见到审配,没想到不是这样,只有一个专门人员出来接待她,那人很平淡也很简单的和郭嘉交谈了几句,大概也是这工作做得不少了,激情什么的早就磨没了,只是麻木的按部就班做事,问到有无荐书的时候,那人的眼睛闪了闪期待的光芒。郭嘉想了想,说“没有”。她说的是实话,审配就给了她一份帛书,没有其他书信,来到这里是郭嘉自己选的,跟审配没有什么关系,郭嘉不愿意把审配扯进来了。只是接待的人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无精打采的安排了郭嘉的食宿。
      郭嘉就这样勉强住大通铺住了几天,她没敢洗澡,也就显得愈发邋遢。周边的人都是见到了布告来投奔袁绍的,看起来都是读书人,但是郭嘉没有听过他们中任何人的名字,这些人也没有认识郭嘉的。郭嘉用三天时间看到这些人跑来跑去制造面见袁绍的机会,有人没有见到,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被礼貌的请出去然后再也没见到回来,郭嘉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三天之后,原来的接待人员来叫郭嘉了,郭嘉那毫不高档还有补丁的袍裾,发冠坏了而乱糟糟随便一扎的头发,若干天没有洗澡的邋遢劲儿,让那人直皱眉头。但是那人还是尽力保持了职业素养,拱拱手:“先生好。”
      郭嘉拱拱手,连话都懒得说。
      “先生欲见我家主公耶?”
      “然。”
      “主公近日事多,不暇见先生,恐有怠慢,心甚不安。今日可也,先生岂有意乎?”
      郭嘉本来想说“正是”,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见对方伸出手来晃了晃。
      郭嘉看懂了,但是他没动,他就那么看着对方,眼神毫无瑟缩之意。
      那人晃了会儿,见郭嘉没什么反应,知道郭嘉不会遂了他的心愿,便尴尬的收回手去,面上也换了一副倨傲的神情:“既如此,敝营狭小,不敢挽留先生大才,先生请便!”然后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郭嘉也同时转身,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面上平静。
      她去打点行李。
      其实那人误会了,郭嘉一点没有所谓知识分子桀骜的情绪,郭嘉是真心想要留在这里的,但是她刚来,周围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做,等知道了呢,又懒得做。那人索取贿赂的时候,郭嘉是真心想给他的,她没给的原因,是她没钱。对方摆出来要她走的姿态,她就毫不拖泥带水的准备离开,也并不是什么傲骨作祟,完全是她懒得去解释什么,既然规定了让走,那就走呗,说个p。
      郭嘉打点着行李,听着周围人议论“又一个”的说法,心里倒很平静,她此刻唯一有点头痛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该去哪儿,也许,一路乞讨回乡去?她还真不觉得乞讨丢人,她只是有点苦恼自己不会乞讨,这工种对她太高科技了,不过紧接着她就乐观了:不会慢慢学嘛!
      背着行李,郭嘉很从容的向辕门走去,但是这时有人在背后叫她了:“奉孝?”
      声音不大,而且透着犹豫。
      郭嘉回头,看到了辛评。
      辛评认出了她,高兴地跑上来:“适不敢冒叫,观君之形,正如奉孝——果不其然!君何来耶?”
      郭嘉也笑了:“见袁公布告,故来相投。”她没提审配,因为辛评是不喜欢审配这个人的,郭嘉不想增加这拨人的嫌隙。
      “既来相投,为何弃而去之?”辛评看着郭嘉明显是要离开的打扮,皱起了眉。
      郭嘉卡壳了,怎么说,总不能说“你家接待处的工作人员服务态度太差赶我走”吧。正踌躇着,就听见郭图的声音,他是来找辛评的,正好看到郭嘉。
      不管怎么说也是二三老友相聚,郭嘉还是挺高兴的,郭图一看郭嘉这打扮就笑了:“贤弟必是被那帮小人所扰,且放宽心,在此多住几日,我为贤弟安排面见主公。”
      “郭奉孝郭先生?”
      郭嘉正忙着寒暄,忽听大帐那里有人叫自己,连忙探身去看,却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不到40的样子,清瘦得很,头戴简冠,别着流云簪,穿一袭深色的曲裾,腰边悬剑,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抚颌下的胡须。
      旁边辛评的语气重起来:“审配审正南?他如何知道奉孝?”
      正说着,审配已经来到近前。他仿佛没看到辛评和郭图,直接对郭嘉一躬:“郭先生。”
      郭嘉连忙还礼。
      “主公有命,欲见先生,先生请随我来。”审配迈开一步,让出道路,手一伸,那动作标准的如教科书。
      在辛评与郭图的惊愕中,审配和郭嘉向中央大帐走去,一路上审配没有寒暄,但却一直在说目下的形式和袁军的现状。末了,到了大帐外,一个士兵走上来请郭嘉解了剑。然后审配再一躬:“这几日如有怠慢,请先生勿怪。主公就在帐内,恭候先生多时。先生不必顾虑,请尽展大才,说服主公,配愿与先生共保主公匡济天下。”
      郭嘉诚惶诚恐,也忙一躬还礼,然后在旁边近侍的带领下,走入了大帐。

      郭嘉和袁绍的谈话并不简短,但是事后郭嘉只能记起很少一部分了。她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谈话内容,那些内容对她来说并不难,她只是记住了袁绍那营养有些过剩的外表,奢华有品位的室内布置,还有袁绍看她的表情——变化还是挺明显的,至少刚看到她外表时候的厌恶到谈话结束时就没有了。
      袁绍会问她的问题,她提前并非没有准备,无非是政经史地兵。袁绍说到了今年的事情,也说到了皇帝东归洛阳的事情,问郭嘉怎么看。
      郭嘉说以日程计算,陛下的车仗到入冬以后就会到达袁公的势力范围,您可以去迎接陛下,然后就牢牢将陛下控制在您的手里,这样可以取得政治上的优势。
      袁绍点头,似乎不经意的说,沮授和审配也是这么说的。
      郭嘉不动声色,就当没听见。
      袁绍继续说,先生和二公所见相同啊。
      郭嘉冷不丁来了一句:“但更多的人所见不同吧。”
      袁绍还没反应过来,郭嘉接着说:“您自己,也并不想去迎接陛下。”
      袁绍吃了一惊,他看着郭嘉。
      郭嘉问:“我可以知道二公是怎么劝您去迎接陛下的吗?”
      沮授力劝袁绍迎帝于邺,审配的意见也差不多。
      郭嘉沉默了一会儿,对袁绍指出这个议案的不足之处:迎接地点没有问题,但是时间有问题。皇帝东归,从日程计算,大概需要一年,这一年,变数很多,李傕和郭汜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长远的目标,这一路不会太平,觊觎皇帝的人会很多。如果袁绍等皇帝的仪仗进入冀州再迎接,一来还有很长的时日,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很难说,可能再被其他诸侯劫走;二来进入冀州就不能算是郑重迎驾了,对皇帝不够尊重。如果要挟持皇帝,那么表面上尊奉皇帝这个傀儡是非常重要的条件。
      “依先生之见?”
      “依我之见,一旦陛下车仗进入河东,明公便可派人前去接应,明公随后起身,亲迎陛下于邺城,而现在您就应该在天下造势,让人们都知道您要尊奉陛下了,打消那些不臣之徒的觊觎之心,也可以收获天下民心,还可以得到陛下的欢心,这对您以后以天子命号令天下,有极大的好处。”
      郭嘉说着恳切的话,表情却是很不搭调的闲闲态度,仿佛并不打算说服袁绍。
      袁绍沉吟半晌,才说“容我思之”,然后命人礼送郭嘉去休息。
      郭嘉也不废话,起身就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八)袁营留审配 曹军见郭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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