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叶）浮屠灯烬》墨羽翼

5、第 5 章

　　五、满城青碧
　　海上起了茫茫的白雾，船队减缓了行驶的速度，渐渐靠拢在一起。水手们吆喝着用粗大的铁链将整个船队连接在一起，以免在雾中失去联系。
　　无论过了多长的时间，大海总是不变的，那么迷人，又那么神秘。
　　水手们将船连好，便不再让船向前行驶，各自回到舱房中。经常出海的人，早已习惯了独处与寂寞。
　　叶孤城站在甲板上，望着海天之间茫茫的雾。不知是空蒙铸就了神秘，还是神秘成就了空蒙？
　　近乡情怯。而沧海反而让人找回旧日的心境。在这熟悉的景色中，他细细回想着连日来经历的种种。
　　他执意要回白云城，并非是为了回到自己的家乡。白云城早已尽毁，而叶孤城虽隐隐知道其中的因果，但是他向来却不是悲春伤秋之人。
　　逝者已矣，即使白云城的生死责任都系于自己一身，却也不值得因此而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不过是一座城和一个王朝的奋力一搏而已，赌注大小也不过是一个赌。
　　只是无论如何，那些人总是要把这些生命还回来的。
　　然而真正让他回到白云城面对故地的原因却是，他仍然要赌一把。他要找到西门吹雪。
　　如果角色转换，活下来面对一切的是他，无论是否听到传言，现在他一定在万梅山庄。而叶孤城要赌的就是，西门吹雪与自己，到底算不算，真正的对手，真正的知己。
　　在梁霁暄组织好船队出海前，叶孤城与他再次密谈，讲述了自己听到传言后所见所闻，并询问了最近的江湖形势。
　　出人意料的是，江湖上竟是风平浪静已久，自紫禁之巅一战后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各门各派与武林世家虽然得到西门吹雪身怀白云城宝藏的消息，却并没有人轻易出手。
　　而比较令叶孤城在意的则是另一件事：季楚此人梁霁暄竟然见过，并且曾经在天山附近为他所救。按时间推算，应该就在几天前季青峒被他击败之后。只是梁霁暄认识他时仅有他一人，那用剑的冷漠少年不知所踪。
　　季楚离开后梁霁暄也曾查过他的来历，只是他在江湖上只是无名之辈，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季楚”这个名字，更别提他来自哪里了。梁霁暄也只是知道他武功极高，豪爽仁义，庞大的情报网不能提供任何其他有效的消息。
　　叶孤城回想着那对突然出现在竹林中的兄弟。不像是专门截杀，本来也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倒更像是那个对剑造诣不浅的季青峒临时起意的挑战。季青峒的剑术确实不错，青岛的如果不是自己，武林中的高手对上他也是胜负未知。如果再等几年，自己与西门吹雪又多了一个对手也未可知。
　　更加令人注意的是季楚。他并没有他的弟弟那样俊美凌厉，长相也并不很出众。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神采飞扬，格外引人注目。同时他的行为举止间确实爽朗豪迈，让人一见顿生好感，叶孤城也是因此才在“死”后首次暴露自己的身份。
　　海风的吹拂下，雾很快就散了，太阳的光辉穿透，赶走了湿凉水汽最后的留恋。大海掀开了她的面纱，重新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远远可以看见天之尽头的舒卷层云，而在那白云下面，就是曾经天下最神秘的城市，居住着来自前朝皇族珍贵的血脉。
　　叶孤城遥望着，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涌动起来。
　　叶孤城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情景确实很让他意外。
　　大火烧了数天，白云城早已化为一片焦土。然而此时却看不到任何焦黑的痕迹。整个废墟被绿色的植物覆盖着。
　　现在已经是暮夏时节，大部分花都已经谢了，只有零星几丛乳白色的小花开放着，在碧绿中流露出点点洁白。
　　这绿色实在是太多了，一丛一丛挤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很是喧嚣。日光洒下来，柔和安稳的样子。
　　远处，一身寂寞白衣的剑客负手而立，仰目望天。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
　　西门吹雪听见花草摩挲过衣角的声音，柔软地倒伏低语的沙沙。他身边寒冷的杀气一瞬间暴涨，有迅速地消弭在了空气中。
　　然后他回头。
　　暮夏清晨的阳光，明亮，却并不炎热惹人烦躁。
　　故人仍旧是一身冰雪白衣，面如冠玉，目若寒星，踏花而来。
　　手边的剑震动起来，发出阵阵龙吟，似乎是在渴望着回到旧日主人的身边。
　　叶孤城。
　　他分开重重绿叶掀起的波浪，似乎整个人都焕发着淡淡的微光，直如从天外归来的仙人。
　　而仙人，又是为何而回到凡世呢？
　　“你已经回来。”——从天外。
　　“不错，我已经回来。”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叶城主又有进境。”西门吹雪凝视着叶孤城的眼睛，冷定沉着不露锋芒的眼睛。
　　“过奖。能收敛住自身的杀气与剑意，西门庄主岂不是早已突破了瓶颈？”叶孤城范文，与西门吹雪对视着。
　　西门吹雪忽然反手拔出了那柄曾经属于叶孤城的古雅长剑，一剑刺出。然而让竟在剑招递出是松了手，长剑也便随着剑意向叶孤城飞去。
　　叶孤城挥手，虽手中无剑，剑气却激射而出，直指西门吹雪剑招中的空门。只是这空门就像是瀑布总水流偶尔露出的空隙一样，看似是有，实则击到时就已经被水流全部覆盖了。
　　就算是这样，就没有办法穿过吗？
　　水幕虽连绵不绝，却已被第一道剑气所击破，第二道剑气紧跟而上一举击上剑身。剑上的劲力全消，余力恰好送着剑直递过来。
　　叶孤城顺势握住剑柄，也同样出招，将剑脱手掷出。
　　一时间剑来剑往，龙吟震天，只可怜了这满城青碧，在剑气下叶断茎折，绕着两人上下翻飞，远远望去倒是增添了一层灵动飘逸。
　　还好这花草还是有人爱护，有人心疼的。
　　只听得一人远远便高声呼道：“西门，西门，你就算心情不好，也千万不要跟花满楼的花过不去啊！”来人似乎甚是焦急，声音来得极快，结尾处已是离得极近了。
　　叶孤城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微微动容，袍袖一展退到三步之外。西门吹雪也停下了递出的剑招望向声音来处。
　　一时间两人皆是默然，宝剑兀自震动不息。
　　陆小凤赶到时，恰恰碰上随后一片绿叶由空中落下。他心疼地接在手中，抚摸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地抬起头——
　　时间好像在此刻定格了，陆小凤在叶孤城淡然的凝视下如同被点穴般一动不动，直到花满楼也听到是这边的动静，循声走来时才反应过来。
　　暮夏阳光下的焦土旧城。丰神如玉，各有千秋的四人相对而立，他们每个人，都是整个江湖的传奇。
　　而现在，他们在一起，站在如画的风景里。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宿命的预言，命运残酷玩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