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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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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相似白衣
在以前,西门吹雪难得离开万梅山庄。如果有谁想去找他,日暮之前到万梅山庄即可。只不过,很少有人会想到去拜访罢了。
不得不说,命运奇妙,造化弄人。
现在,几乎半个江湖的人都在寻找西门吹雪,万梅山庄却已经杳无一人了,包括西门吹雪的妻儿,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所以叶孤城并没有去万梅山庄,而是去了花满楼的小楼。
这个时候要知道西门吹雪的下落,又值得相信的,就只有陆小凤了。
这是一条山谷。
日暮春叶萧萧殁,落叶无情思悠悠。
入眼处,仅是萧瑟凄凉,新叶卷仄。
昏黄的夕阳斜挂,给万物拖出细长的浓黑影子。
夏日的傍晚有了些许的凉风,吹走了一天的炎热,也吹动了纤尘不染的洁白衣袍。
叶孤城从炎炎夏日下走来,却没有一滴汗,依旧白皙如美玉的脸上,眼瞳焕发着坚定的光彩,慑人心魄。
他停在谷前,皱了皱眉头。
太过狭窄的山谷除正午外不能看见日光,潮湿阴仄。此时更是不能透入几丝光线,令人看不清谷中的情况。况且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若有人蓄意埋伏,怕是飞鸟也难逃。
夏日的风依旧轻柔地吹拂着,通过山谷却变成了一股飘忽阴冷的凉风,让人感觉像是一条腥冷险毒的蛇缠上,神经一阵阵地抽紧。
叶孤城素来不喜欢骑马。
它们很浊杂,而且时常用浮尘弄脏他的白衣。
他的衣衫并没有精工细做的花纹,也没有繁复高贵的镶边。它只是很干净,洁白得像白云城后山尖不曾融化的积雪。
叶孤城热爱那种洁白。不,也许并不是热爱,只是那种纯白让他感到了宁静,就好像是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关于这座城的任何事,而全然沉浸在剑的世界中。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为剑而生的,就好像总有一天会为剑而死一样。
但是没有什么能持续一辈子。总会有一天,所有的都会变。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就算他能够为了剑舍弃一个尊贵的身世,舍弃一个曾经极尽荣耀的姓氏,甚至舍弃一座城,他也无法,也不能换了腕中汩汩流淌的宿命。
身为此,便被诅咒般背负着这责任与命运。
自从知晓一切的那一刻起,他失却了充斥他整个生命的安定。但他仍然坚持穿白衣,坚持不让灰尘沾污了他的白衣,就像现在他坚持要去找西门吹雪一样。
他要去寻找他的宁静,在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
叶孤城并没有在谷口迟疑,他径直走入了阴暗的山谷。
谷中实在是太阴暗了,树木仍然是秋日凋蔽的样子。枯木朽枝上仅有一点透着微绿的褐色芽苞团缩着。
重新回到冬天的寒冷感,即使是叶孤城也不由地施展轻功,快速通过。
当他到达山谷的另一侧时,太阳已经消失在西边天地相接的无垠中。
叶孤城站在山谷的出口,阴冷肆虐的寒风仍然在背后吹动衣角,然而夏日傍晚独特的温暖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西边的天空层云迭起,被未逝的阳光镀上一层亮面。
云雾翻滚的天,像是白云城外汹涌的波浪之海。
在天空的另一侧,启明星已经在暮色的天空中发起光来。
天色尚亮,却仅剩下太阳留给这世间的最后一点残光。无所不在的黑暗贪婪地吞噬着,非肉眼可见,确实一层一层,步步逼近。
已经不能与白天相提并论了。远处的树影连成昏暗模糊的一片,看不清楚。
叶孤城向前走了几步,感受着温暖的空气,眼睛却紧紧盯着那片树丛,眼神锐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泯灭了最后一丝光线,开始有凉风吹拂,他仍是不动。
他似乎是站成了一株青松,背倚着幽深黑暗的未知山谷,面对着杂草摇曳灌木丛生的旷野。
远处的树林倏然亮起火光,数十个黑衣人提着银链手持火把走出来。叶孤城再次向前走了几步。对方隐为首领的锦衣蒙面男子做了一个手势,他便被团团围起。
叶孤城没有动,淡定自若地立在原地打量着锦衣男子,眼中隐约带着点讥诮,又似乎根本就不曾有什么波动。
男子退了两步离开黑衣人组成的奇异阵法,蹙着眉看向阵中。
在他退出战圈的一瞬,黑衣人围成两个大小不同的圈子,错落地站着,循着难测的步伐相互交换位置。
走到叶孤城背后的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数十只火把全部向阵中掷来。火苗剧烈地摇晃着,黑衣人似乎与脚下浓黑的影子融成了一体,诡异地扭曲着。
天彻底黑了,没有月,仅有那颗启明星发出妖异的光芒。地上仅有的火源相互交错,带着猎猎风声向阵中击落。远处的树丛与山谷,早已隐没在黑夜里。
在这样的环境中,却仍然有一抹令人赏心悦目的白,飘逸灵动,清冷出尘,飘摇的一瞬间恍若隔世。
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重重交错的火把已经落地,叶孤城仍然站在原地,手持一支火把,气定神闲。
落地的火把都硬生生有一半没入了土地,前一刻还在剧烈摇晃的火苗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着,微弱地闪动。
锦衣男子惊“噫”一声,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在场的只有他看清了面前这白衣剑客的动作:闪身,抓住第一支火把的末端,以掌风拍灭火焰,击落每一支火把,重新点燃手中的火把。整个过程疾若惊鸿一气呵成,身法绝妙之处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最重要的是,按照他们所掌握的资料,这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本应该拔剑出鞘,更不可能腰际空空以火把为剑。
“阁下要硬闯此处,何不亮出兵刃?”
“我用剑。”叶孤城只是答了一句,依然持着火把不动。
锦衣男子似乎是笑了一下,低声道:“剑神西门吹雪,果然是名不虚传。”
叶孤城心中一惊,原来他们的目标是西门吹雪,又是因为那个传言的原因吗?他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锦衣男子也是有些心惊,但是任务就是任务。不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要完成任务才能归去。
“开阵。”锦衣男子低沉喝道。
黑衣人又是一阵交错换位,纷纷撤下手中的银链,亮出流星锤。在火光摇曳下,银链与流星锤纷纷闪动着银光,几乎要耀花人眼。
银链交错着形成一个银色的华盖,反射着火光,让人远远望去都有一种眩晕感,更不必说阵中人的感受。
叶孤城向旁边错步,避过先头的几个流星锤,手中火把击在绷得壁纸的链条上。那条链条顿时一软,流星锤失力下坠,与其他几条缠在一起。
一片银色光影中闪出一个空缺,火把上的火焰猛然一炽。
失误的几个人立刻振臂将自己的流星锤拉回,退到外圈,几条银色迅速将空缺补上。
链条交缠的四人抖开武器准备重新加入,其中三个补入外圈,而最先被击中的那条链条却断成了两截,流星锤重重地砸在地上。
黑衣人相顾骇然,阵法一滞,又有两个流星锤被击飞,砸到其中一人的肩上。
肩部本来并不是什么要害之处,那黑衣人却喉头一阵咯咯作响,倒在地上。
好烈的毒!
叶孤城看了眼那尸体,挑了挑眉。
抖抖手腕,他习惯性地想要挽个剑花,又因为不熟悉的手感而停下了。
锦衣男子低沉着声音喃喃说了句什么,银光的闪动顿时狂暴起来。叶孤城的火把每指向一边,附近的流星锤立刻收回,而在他身后的几个却马上袭来,角度极其刁钻。
火光下的银光很亮,很辉煌,确实不能碰触的,带着危险的剧毒。这确实是很厉害的阵法,只可惜碰到的人不对。
叶孤城有些惋惜这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对手,但是着实没有必要在此浪费时间了。
他扬手——
昏黄的火光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凝成了雪亮的剑光,爆发出融化一切的力量。
这一“剑”的速度不知比刚刚快了多少,在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的一瞬间击碎了阵中银色的密网,似乎是在嘲笑那萤火之光怎敢与日争辉。
叶孤城仍然傲立当场。火把已经熄灭,被随意地扔在一边。
茫茫黑暗的荒原上,他孤傲地站在银光环绕中,带着绝世的寂寞与孤傲。
他是剑的王者,主宰剑中的世界。
一阵淡蓝色厚重如实物的烟雾忽然腾起,地上插着的火把全部发出“嘶嘶”的响声,很快就熄灭了,黑衣人僵硬地倒在地上。
“果然好剑法,后会有期。”锦衣男子隐没黑暗中。
对于这拂过的清风,旷远的荒原,,生命的流逝无声无息,微不足道。无论是死在自己手中,还是他人手中,逝去的时候甚至不能有一个原因。
那柄缠绕了无数声叹息的剑已经不再自己手中了,生命却在自己面前以更加不堪的方法逝去。
他,似乎该再寻一柄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