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奴》七媚吟

2、新婚之夜

　　嫁奴不是青楼女子，她们出卖的不是身体，是青春。她们是影子，是玩偶，没有自主。这一点娥扣早就知道，可是当轿帘掀起，她搀着恒艺走向礼堂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恶心。
　　她轻轻在恒艺手上捏了四下——照常进行，这是她们的暗号。恒艺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也捏了娥扣一下。只是不知因为害怕还是担忧，恒艺下手有些重，娥扣皱皱眉，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
　　娥扣急忙抬头观察，她的警惕勿庸置疑。只是当她对上所谓欧公子不怀好意的视线时，她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原来如此淡定的女子也会有羞涩。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咧开嘴角的样子，就像一个媚惑妖异的笑容。
　　稳了稳心神，娥扣挽着恒艺继续迈向礼堂。正值晚秋，红枫叶翩翩落，在三寸金莲下碎成一片片。雪白的小径，染了血一般凄艳。
　　为什么，感觉像是迈向另一段人生呢？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逢场作的戏。
　　娥扣释然地笑了笑，笑自己的敏感。她用左手揽发的动作，却在他人眼里成了另一种风情。一道炽热的目光，追随着她娇弱而妩媚的身体，流露出贪恋的意味。
　　当然，比起颤抖的，身形还未长成的恒艺来说，娥扣自然更有魅力。可是现在她只是一个婢女，一个抢去主子风头的婢女。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吧。
　　娥扣又笑了笑，笑自己的多事。反正只是嫁奴，又有什么结果好怕呢？
　　互相搀扶的两个女子，一个娇小可爱，一个妩媚动人，宾客的视线自然流连。更何况，这只不过是一群武林草莽，根本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嘿嘿，嫂子还真是动人啊。”娥扣的耳边飘过一句猥琐的话，带着极朦胧的话外之意。她不由得一阵反胃。
　　还好礼堂很快就到了，里面是一片醉人的红。只是“喜”字贴的有些歪，桌子上也多摆着大块的肉和酒，有点粗鲁和不堪。毕竟只是一群江湖人……娥扣暗叹。怪不得秦家不愿意小姐嫁过来。
　　欧公子绕到她们前面来。娥扣顿时感觉旁边的恒艺抖的更加厉害。望了望，那欧公子倒也长得不甚凶恶，甚至可以说是文质彬彬。只是不知道恒艺在喜帕的遮掩下看的见几分，也不知她的颤抖是因为害羞还是害怕。
　　娥扣深吸一口气：“小姐，进去吧。”口里说着，她又捏了捏恒艺的胳膊，依旧是四下——照常进行。只是恒艺回的却是轻轻的三下——我害怕。
　　娥扣颇无奈地笑笑，借着迈过门槛的瞬间，把左手不留痕迹地放在恒艺肩膀上，灌注了镇定与安慰。“小姐，小心呀。”那一瞬的安稳，虽短，还是让恒艺的心突然静下来。她稍稍偏过头，遥遥地望着娥扣，充满信任。
　　欧公子已闪身站在堂前，转过头来看着她们一步步走过来。只是不知他看得，究竟是恒艺，还是娥扣。他的笑容有些暧昧，却自动被宾客们归类于喜悦。
　　娥扣开始恍惚，一切祝贺声和浓烈的红色都模糊起来，她只能感觉到心中的反感，厌恶，以及恨意——对任筹的恨。她一直很爱护这个像妹妹一样的恒艺，她才十四岁啊……
　　“一拜天地。”声音终于唤回了娥扣的神志，她暗暗的失落，被暗暗地埋葬。
　　“二拜高堂。”娥扣终于发现，马上恒艺就要嫁作他人妻了——还是第三个，第三个不认识的男人。这有些残忍，无论是对嫁人的恒艺，还是对站在旁边的娥扣。
　　欧公子神色有些奇怪起来。“夫妻对拜。”礼终于毕了。只是因为身在江湖，“新娘”不能直接回房，反而要陪着夫君敬酒。娥扣知道，恒艺还从来没有喝过酒，所以心中有极隐约的担心。
　　“老听欧大哥说大嫂酒量很好，这下我等总算可以见识了。”一名青衣的剑客略略地笑，娥扣心里一紧。
　　恒艺也是一诧。正不知如何拒绝，就听到娥扣清雅的笑声：“公子见笑了。我家小姐的那点酒量，怎么能和诸位公子比？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喜事，小姐怎么能喝那么多……公子你总不想……”话音戛然而止，留下适宜的想象。
　　四周响起粗鄙的笑声，显然是没想到这小小丫鬟竟然也如此胆大。娥扣打量着周围的众人，满意着他们的笑，却独独忘记了身旁的欧公子，神色有些奇异。
　　“怎么会……阿持她十三岁时候就和我拼酒，从来没有输过啊。”所幸这喃喃迷失在举杯还盏的喧闹中，唯独没有逃过娥扣的耳朵。她有些惊异，不是说，秦家小姐秦持，从来没有见过这欧公子么？
　　所以任筹才会放心地派没有什么经验的恒艺来，所以欧公子的视线才会胆大的留在她身上。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秘密么？一缕忧虑滑过娥扣的心，但她只是给了恒艺一个安心的笑容。

　　娥扣想要扶着恒艺进洞房的时候，才发现已有一个隽永的身影流连在洞房门口，挡住她们的路。娥扣身形一滞。
　　“公子不要开玩笑了，”娥扣笑道，“这是洞房呢。”
　　那挡路的男子也笑笑：“嫂子进门的时候好像没有跨过火盆吧？”他的笑容很美丽，不想是有恶意。娥扣淡淡地想。
　　“哎呀，真的是忘记了。”旁边的大汉也笑，“那就现在补上吧。”
　　娥扣稍微放心些，想来不是什么刁难的事。挥挥手，后面跟着的粗使丫头就端来火盆。妖异的红色幻彩，渐渐染成碧蓝。
　　欧公子笑着走过来：“哪有现在才跨火盆的？……也罢。来吧，阿持。”他笑着用手揽过恒艺的腰和腿，把她轻松地抱起来。
　　“阿持…你怎么这么…轻？”欧公子一怔，接着笑问。
　　娥扣一呆，却听见周围的哄笑更响。她来不及多想，只得应道：“公子，我们小姐，可是绑了三个月的塑腰带呢。”她笑着抿抿嘴。欧公子转头看看她，眼睛里闪烁着些许恼意和困惑。
　　她愣住。为什么欧公子看她的眼神，是似曾相识呢？
　　无法，她只好扔下万千的思绪，扶起恒艺，快步进房。恒艺的脸上因为众人的讪笑，已有一层红晕，透过丝织的喜帕，可以清晰地看到恒艺的迷醉。
　　关上门，娥扣回头郑重地看着恒艺，一字一句：“现在开始，商量出逃计划。还有——恒艺你，千万不可以动心！”
　　恒艺羞怯地点点头，想想又补一句：“原来江湖也不是主说的那么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