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禍》非離

1、第 1 章

　　天凉好个秋。

　　前几日袄热的天气终于稍稍转凉不再高温逼人，虽然时值午后，灿亮的日阳犹高
　　挂天空，但已降低气温的天候已够引出坐不住室内的女娃们，拿着小团扇追捕蝴
　　蝶了。

　　她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外头如蝶般的女孩们追来逐去，灿灿嘻闹的甜美模
　　样，半晌过去，细致的红唇轻轻勾起，像在笑。

　　石桌上的古书册子已经摊在相同的页数约莫两柱香的时间。这时辰原本该孜孜不
　　倦的她却半点也没有看书的念头，只是倚着窗，怔怔地望着年岁极轻的女孩在外
　　头扑蝶玩闹。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收敛住原先如纯雪的性子，为自个儿外貌盖上一层又一层的
　　冰晶，半点也不让人看清真面目？

　　她早也忘记了。

　　想在这勾栏院儿里茍且生存，头样要学会的事儿，就是笑。心头让苦痛给勾出鲜
　　血，也要笑；病的只剩一口气撑着，也要笑；愤怒难平的时候，也是笑。

　　笑，就会忘掉悲伤；笑，就可以在花巷生存下去。

　　所以她总是笑着。

　　望着搁在角落的黄铜镜子，她扯动面皮，转瞬间一抹楚楚动人的笑花已在她唇边
　　绽开。

　　瞧，这哪像装出来的样子？

　　不管是如何的笑意，悲笑灿笑苦笑冷笑，只要她想，什么也难不倒她。

　　为了笑，她足足对着水镜练有三年，险些把脸给弄僵，她也是不管的。什么也记
　　不得，却只惦着要练出最完美的笑意。

　　人说戏如人生，她倒想说，人生才像一出戏。每个人都是自个儿人生大戏的角儿
　　，只是端看成不成一代名旦，让人想来看自个儿唱戏。

　　经过这么些年，她是成功了。是不是一代名旦她不敢说嘴，但想看她上戏的人这
　　些年来是越发得多。

　　只是以她为角儿的戏中，从来就只有笑。看着她唱戏的人，永远只会看到她微笑
　　，想要观看大悲大哭的戏，找别人演去，苦旦角角，她扮不来。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想要成为花巷之魁，就是客人为难，就是自个儿再不愿意，
　　时机到了，她也该把笑脸一收，抖着红唇落下颗颗晶泪，好让客人为她怜惜、为
　　她捧上大把大把的银两由她霍着。

　　但……

　　收住清丽动人的笑靥，她漠起脸，望着打远处走来的藕衣少女，眼底闪过一丝嘲
　　讽。

　　她不在意。花巷之魁的位子，就是让给他人也无妨。她只要站住现下的位置不让
　　她人抢走，只要得到此处鸨娘的丝丝垂怜便足矣。

　　只要一点点就好。她不要鸨娘的心思全挂在她身上。何必做头呢？她现下的位置
　　不可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样已经够了不是？

　　她与藕衣少女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争。

　　争这花巷之魁的位儿，做啥？

　　几年过去，转眼成空。把力劲花在争宠上头，为免太累。

　　打好与旁人的关系便好、站住现在的位儿便好。人生苦短，她的人生，不愿给勾
　　栏院拌着。

　　她光是笑，就可以稳住脚根，才不像少女那般累人呵……

　　“书妹妹，今儿个天气这好，怎不出来走走？”藕衣少女手里揽着一把光滑皙白
　　的琵琶朝她款款走来，立在窗边用着大眼瞅着她，笑意盈盈的探问：“何苦还坐
　　在书房里读着书？”

　　“依依姐不也是？”转眼间她已露出抹腼腆的笑，指着藕衣少女怀里的白玉琵琶
　　回招，“连出来走动也不忘您的宝呢！”

　　听了她隐约藏有的嘲弄，少女先是微微瞪眼，一股不悦突然闪过眼间然后再迅速
　　消失。“是啦，不如咱们今日都放下所挂，到院子里头玩儿可好？好久没听见你
　　的歌声，好是想听！”

　　她还不及反应，少女已经走入书房牵住她的手直往外走，只是手里的白玉琵琶仍
　　以单手搂着，说什么也不放下。

　　“依依姐，您也让我站稳再走呀？”她反应不及，差点被自个的脚给拌倒。“何
　　必紧拉着不放手？您都开口了，小妹是一定同您去的──”

　　“不把你拉紧紧，我可怕你转眼又窜回书中啦！”少女将她打跌的模样望在眼底
　　，心底一股报仇的畅快直直涌起，让少女笑的更甜更媚了。

　　“书姑娘？您不是还要阅书的？”

　　俩人自内朝外的身影和打外头走来的丫鬟撞个正着，丫鬟唉呀一声，慌慌地扬声
　　询问：

　　“要是花嬷嬷问起，您要蓝儿怎么回答呀？”

　　少女头也不回，只是紧紧扯着她的手，扬声娇笑：“就说你家书魅姑娘让我带走
　　，今儿个，不念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