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窝边草

3、第三章 始承恩泽

　　宝蝉兴冲冲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如钥正坐在窗前发呆。
　　看着宝蝉一脸喜气，如钥尽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吩咐她出去打赏。不久就听见院子里一片喜气洋洋的议论声。也难怪，如钥这四个贵人自打住进长春宫这半年多来，就只有信贵人刘佳氏一个被皇上临幸过。虽然还算得宠，可是到现在还和她们一起住在长春宫里。而同时承幸的恩贵人乌雅氏虽然没有象当年燕贵人那样独住一个宫，而是搬到诚妃娘娘的延禧宫里，到底也是身份不同了。这些个奴才早就在私底下有怨气，觉得长春宫风水不好，这批主子没前途。如钥这次虽只是头回被翻牌子，但对他们来说总也算有个指望了。

　　每个女孩子都或多或少曾细细用梦想描绘过未来夫婿的模样，如钥自然也不例外。对这些成日被锁在深闺中的少女来说，想来想去也不外是戏台上那些人物，就算不是赵子龙那样的白袍小将，也得是《长生殿》里的多情天子。
　　可是，当三十八岁的嘉庆出现在如钥的眼前时，她不是不失望的。他虽然面容还称得上英俊，到底已不再年轻，身体也微微发福。和深闺少女梦想中的显然相差甚远。
　　不管怎么不情愿，既进了宫，名分已定，嘉庆便是如钥一辈子的夫君。而相处时间久了，如钥倒也慢慢觉出嘉庆的好来。而且嘉庆富有经验，他用老练而温柔的情人形象弥补了自己的不足。才十六岁的如钥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容貌秀丽，带着宫里不多见的天真，十分得到他的怜惜。初夜他便极尽温柔，此后更是时时召幸，常有赏赐。又向琴和夸赞，道是钮祜禄一族尽出美人。琴和因为这话里也捎带上了她自己，便也对如钥和颜悦色，时常召她进储秀宫说话解闷，各种赏赐也是源源不断。
　　虽然如钥和信贵人一样还住在长春宫原处，但是一月里总有五六次被召幸，是所有人中最多的。又有同族出身的皇贵妃做后台，众人自然会对她高看一眼。不知不觉居然成了宫里风头最劲的人物。好在她为人一向低调，而嘉庆对她再是怜爱，也还没有到专宠的地步，所以还不至于象当年燕贵人那样扎眼。
　　相处时间久了，如钥倒也慢慢觉出嘉庆的好处来。床第之上体贴温柔自不必说，便是公事之余也时常惦记。除了向琴和示好之外，每每赏赐之物不见得有多贵重，看得出是用过心的。例如那件紫貂大氅，便是某次嘉庆召她游园后见她衣裳单薄特地赏下来的。自然是比不得同时赏给琴和的那件，但对如钥来说已经甚是欢喜，琴和也十分满意，皆大欢喜。
　　虽然嘉庆对燕贵人的薄情在如钥心里仍有阴影，但年轻女孩子的通病就是总容易认为自己在情郎心里应该会是特别的，年仅十六岁的如钥当然也不会例外。虽然事隔不过几个月，燕贵人在她心里已经逐渐淡去，即便偶尔想起，也安慰自己：嘉庆对她绝对不会跟自己一样，虽然顶着个专宠的名号，但是明显嘉庆对她不如对自己用心。连宫里的奴才都这么说，不会错的。她却不想，奴才们又怎会跟她说实话？
　　这种心情到了次年正月达到了顶点：嘉庆下旨晋封她为如嫔，迁居永和宫。自嘉庆登基至今五年，新入宫侍奉的贵人常在少说也有几十，但得到晋封的，却是如钥独一份。就连燕贵人专宠一年多，虽然气焰十分嚣张，却到底少了这个恩典。
　　宫中众人眼见嘉庆果然对如钥十分不同，皇贵妃又对她分外维护，更觉得如钥前途无量：等到皇贵妃正位中宫，如钥再争气些为皇上生个阿哥，说不定就是一位贵妃，便纷纷涌到永和宫道贺。
　　宝蝉作为随身宫女自然沾光不少，大家都把她当作如钥的心腹，私下里塞了许多好处。这也还罢了，在宫里更是扬眉吐气，不论走到哪里，谁敢不给她几分薄面？竟是比许多不得意的小贵人还要有头脸。

　　就在永和宫成为众人焦点的同时，储秀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琴和独自默默沉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叩击着桌面。宫女们偶然经过房外都蹑手蹑脚，惟恐打扰到主子，弄不好便要倒大霉，整个宫里静得出奇。
　　琴和终于微微叹了口气，莫非是她错了？她原以为如钥天真老实，又是同族出身，可能会比较好控制些。却不想嘉庆对如钥的宠爱超过了她的想象，居然这么快就晋封。
　　回想起那天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曾向嘉庆表示反对。在她以为，这样迅速的晋封不合规矩，自己身为六宫之主，如钥又是她的同族，反对的话本来就是她来说才最合适。却不料嘉庆冷冷地横她一眼：“你这可是妒忌？”一下子把她噎得差点上不来气。直到嘉庆离开很久，她还对着他离开的方向捂着心口回不了神。
　　而且从那之后到现在，仿佛是为了表示惩罚，嘉庆再没来过储秀宫。虽然她安慰自己，可能是朝廷上有什么事不顺，他把气撒到她头上来了，却没办法否认在这同时，他依然对包括如钥在内的几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频频临幸。
　　虽然才二十四岁，如花盛放的年纪，但是在宫里却已经是可以被当作老人了呢。顶着皇贵妃、未来皇后的头衔，必须得作出和身份相符合的举动，不能有一点点逾距，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可是这样一来，又怎么去和那些活泼泼的小女孩子相比？被嫌弃也是当然的吧。琴和黯然神伤。
　　自太上皇驾崩到如今已经整整一年多，正式册封她为皇后的旨意却迟迟未下，嘉庆倒先惦记着要封嫔了。虽说宫里还没有什么传言，琴和自己却觉得十分难堪。要说是为了太上皇服丧，宫里民间早就除服，正月里演戏也开禁了，何况还有个封嫔的旨意摆在那里。
　　她也知道，为了和珅，嘉庆和太上皇之间常有不和，父子感情到后来变得十分淡薄。她是太上皇亲定的皇后人选，嘉庆说不准对她还有些迁怒。可这难道是她乐意的？
　　琴和倔强地抬起头，强忍泪意，仿佛嘉庆就在她眼前一般。不管怎样，她相信嘉庆决不敢在没有合适理由的情况下，公然违抗太上皇的意思，她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是我的，我决不会放弃。

　　“主子，婉贵人来了。”宝蝉进来说道。
　　如钥抬起头：“怎么不快请进来？”
　　宝蝉微微撇嘴：“以前主子没承幸的时候，也没见她来这么勤。奴婢就是见不得她这种样子。”
　　如钥作势打她：“又混说！婉儿到底是个贵人，也是你说得的？快去请进来！”
　　宝蝉虽还是一脸不以为然，到底还是去了。

　　“皇上，如钥想求皇上一件事。”
　　嘉庆一边平稳着气息一边在她头顶摩挲着下巴：“说。”这小丫头得他宠爱这么久，倒是头一回有要求。也懂得看时机了么？
　　“如钥有个姐妹，和如钥同年进宫的，到现在还没见过皇上的面……”
　　嘉庆颇为意外地低头看她：“你这是要把朕往外推？嫌朕老了？”
　　如钥脸上一红，轻轻推了推他：“皇上，你这人……如钥是看她实在可怜，那么漂亮一个人，每次到我宫里都是红着眼的……”
　　她见嘉庆并不接茬，只好又往下说：“没得过宠幸的贵人在宫里连有头脸的奴才都不如，她日子过得很惨呢皇上。”然后又极力描述婉儿的美貌。
　　嘉庆哼地一笑，捏着如钥的下巴道：“你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么？就是这股子天真劲。”
　　如钥不解地看着他，嘉庆却只一笑，并不多解释。
　　话虽这么说，嘉庆倒真是按捺不住好奇，想知道如钥备加推崇的婉儿是怎么一个美法儿，没几天就召婉贵人服侍。果然一见之下大为倾倒，从此时常临幸，从前宠爱的信贵人、简贵人、庄贵人等人都被抛在一边，连如钥那里也不大去了。
　　宝蝉对如钥大加埋怨，责怪她做傻事，得到皇上的宠爱也不好好霸住，反倒把他推给别人。又说自己一早就觉得婉儿不是好人，果然是个狐媚子。
　　如钥却只悠悠一笑。自她封嫔以来，琴和看她的眼神不再亲切，再加上册封皇后的旨意迟迟未下，宫里开始渐渐有流言，道是琴和可能不会被封后。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康熙朝贵妃佟佳氏便是到临死前一日才被匆匆封后。如钥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可能要步燕贵人的后尘，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最糟糕的是可能会遭到琴和的疑忌。无论如何琴和是太上皇亲点的未来皇后，母族势力又强盛。如钥并不想被她视为敌人。既然早晚要有这么个人来分宠，与其是不可知的某个人，还不如是婉儿。如果婉儿有良心，日后两姐妹同心联手应该有自保之力，如果婉儿象宝蝉说的那样没良心，那么就让她独自面对皇宫上下的敌视好了。
　　我也开始变得阴险了呢。如钥自嘲地想着。不管怎样，皇上对她总还算长情，和她同年进宫的恩贵人虽然最早承幸，当时也颇得青眼的样子，现在还不是被他丢在脑后？封了嫔，就是正经主子，到底和一般小贵人不一样，就算失宠也没有奴才敢随便作践，她也可以安心地熬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