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影》风鉴

84、9.2.

　　薛翔只忽地一静，也没有否认，只道，

　　“迟早有一日会有人发现，是早是晚不过是你邵若拙还能不能多活几天光景罢了！你最好和我撇清关系，尤其是小猫儿。我把他留给你，你就得好好照顾我的儿子，还有，他也是你的儿子……”

　　邵若拙发觉他说这最后一句时口中满是颤音，这也是头一次，薛翔亲口说小猫儿也是他邵若拙的儿子。放在从前，薛翔总是潜移默化地在字里行间表露出小猫儿是他自己一人的态度，如今这转变，也不知究竟是改变了心意，还是仅为了小猫儿的安全。

　　邵若拙也不想这么多，听薛翔的话音，那必是有人发现了他假死的真相，并且这人，很可能便是派遣杀手追杀薛翔之人。既然如此，那么对方势必是要置薛翔于死敌，也极有可能是薛翔那一边的官员大臣。

　　邵若拙思索至此，庇护薛翔的心思便愈发坚定了，他绝不可能因为可惜自己一条性命而对薛翔不管不顾。邵若拙心中打定了主意，便道，

　　“那好，既然如此，我便将小猫儿送出去，让他与我们撇清干系。若是到时大祸临头，也只需我一人陪你一同赴死！”

　　不料薛翔闻言脸色骤变，忽地抬手扇了邵若拙一个响亮的耳光，不等邵若拙反应便喝骂道，

　　“你这混账！我把小猫儿留给你，就像从我身上割下一块肉！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三言两语就要把我的儿子送给别人！孩子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是不是！你恨我自私也就罢了，何必要将气撒在孩子身上！他也是你的骨肉，你对他就没有一点父子之情吗！”

　　邵若拙听他误解，正要解释，叫道，

　　“薛翔！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翔便一手推开他，不由分说抬起一脚踹在邵若拙腿上，踹得他连连倒退。邵若拙来不及辩解，便听薛翔喝道，

　　“你没有怀过他生过他，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是不是！踢你一脚又算得了什么！他才那么小，你就想着把他送给别人！邵若拙，你个混账东西！”

　　说着又要一掌劈下，幸是被邵若拙狠狠扼住了，邵若拙急忙叫道，

　　“薛翔！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

　　薛翔听到他要送走小猫儿早是眦目欲裂，哪里听他辩解，直接又是一拳抡上来。邵若拙忙侧身避过，不料薛翔一击不成立即一膝盖顶上来，邵若拙不敢伤他，急急伸手去挡。薛翔趁势挣开手来，抓紧补上一拳，正是狠狠砸在邵若拙鼻梁之上，便听邵若拙哎哟一声，弯身捂着鼻子连连倒退。

　　薛翔碰不着他，正想再补几拳，走出几步去，可又碰不着邵若拙，他气急败坏，退回桌边，恰是碰到桌上的茶杯。薛翔正愁碰不着他，即刻摸了茶杯朝着邵若拙的方向扔过去。

　　邵若拙见茶杯飞来，急忙一一避过，正是躲避间，他抬起头来去看薛翔，却见他双眼无神，双手在桌上拿杯的举动十分怪异，反倒是在摸索。而拿到杯子后，他又是毫无章法地乱扔，好几个都扔在离邵若拙身旁远处。

　　邵若拙立时发觉不对，躲了杯子悄声走到薛翔面前，只听薛翔叫道，

　　“邵若拙！有本事你别躲！”

　　邵若拙也不出声，悄无声息地走到薛翔身前，一双星眸紧紧盯住薛翔的眼睛。薛翔见他不说话，生怕他发觉异样，又是虚张声势道，

　　“邵若拙！你说话啊！有胆子卖儿子没胆子和我打是不是！你说话！你说话啊！”

　　邵若拙紧紧皱着眉，双唇紧抿，他来到薛翔近前，眼见薛翔完全没有发觉，心下顿觉极其不安。他伸出手来，放在薛翔面前，轻轻地、摆了摆。

　　薛翔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依旧看着远处，清澈透亮的眼中倒映着邵若拙的身影，可完全没有发现近在身侧的邵若拙，也完全没有看见他晃动的手！

　　薛翔隐隐觉着有人在自己身旁，耳中似乎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声，他慢慢伸出手去，两手的动作根本是在摸索！

　　邵若拙见他眸子轻轻动了动，里面满满是自己的身影，又见薛翔伸出手来，他便也不动，看着薛翔的举动，心底却是一阵发酸发紧。

　　薛翔知道邵若拙此刻定在身边，可无法找到他，他探出手，摸了摸，是空的。

　　他再次将手抬高，忽地！他的手触碰在温热的手背上。

　　薛翔猛地弹开手来，倏然间睁大了眸子，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可是一个画面却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邵若拙的手就摆在自己面前，他正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伸手去摸索，看着自己如一个瞎子般艰难地摸到了他就放在自己眼前的手！

　　薛翔发颤地吐出一口气来，连心底的最后一丝骄傲都破裂了，他一把推开邵若拙的手，明知道根本无法改变什么的，他竟也抬脚跑出去，便被邵若拙狠狠拽住了手，被他抓到身前，听他满是怒意地喝道，

　　“都这样了你还要跑到哪里去！你是疯了吗！在你的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根本都无法让你相信！你这样恨透了我，甚至连你眼睛看不见了也不敢告诉我！我这样的废物，从来都让你薛翔瞧不起！”

　　薛翔听他连声怒喝，却只是喘着气丝毫不敢出声，他那双即使看不见的眼里现下也流露出一层无助与悲凉的色彩，他的双手蜷在邵若拙胸膛之上，微颤着指尖，全身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邵若拙微红了双眼，看见薛翔眼中满满都是自己，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在薛翔的心里，有没有他邵若拙的一席之地。他便颤声道，

　　“我遇见你那一刻起，算到今天，已经是第四个年头。可我知道，就算你当初被我占有，甚至现下生了小猫儿，你也从来不肯信任我。你一直以为，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一个人承担就好了。不管多难多险，你从来不肯和我透露半句，你也从来不肯叫我帮你，是不是你瞧不起我、认为我根本不能保护你、完全不能被你信赖？”

　　薛翔缓缓闭上眼去，没有说话，安静里透出一丝无助之感。邵若拙便道，

　　“你不说话，我们之间的问题永远无法解决。你若是真心为了小猫儿好，为了我的将来，你就告诉我，你的真心话，究竟是什么？”

　　薛翔便很是倔强地别过头去，可终究是开口道，

　　“我一直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惯了，做事吃饭都是我一个人，习惯了，改不了。”

　　邵若拙听出他仍是嘴硬，即刻道，

　　“那姚音呢？姚音一直跟着你你也从不反对。”

　　薛翔忽地睁开眼来，面容里渐渐散发出一股冰冷之意，邵若拙忽听他轻哼了一声，便听他冷冷道，

　　“姚音？姚音当年为了救我被人挑断了手筋，以致他现在都无法学习武艺只能依靠简单的轻功。那你呢？你邵若拙连亲娘都不愿意放弃一心要我退让放手，你以为、我怎么信你！”

　　邵若拙心中大骇，竟也松手放开了薛翔，踉跄地退了一步，低下头去，握紧了双拳不敢说话。

　　只一句话，便让薛翔占了上风，使得邵若拙再无还击之力。

　　邵若拙只得低低地道，

　　“当初让你走，是我情非得已，我也的确放不下我的母亲。可第二次叫你走，是我真的气糊涂了，我、我见你一心要离去，根本不肯在我身边停留，根本、不肯退让一步放弃……”

　　他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