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朝颜》青枝诺子

1、颜如舜华

　　【零】

　　「朝颜」颜如舜华

　　人人都知感叹夕颜晚韶华易逝，残阳如血便是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刻。

　　而朝颜则在万物走向辉煌的时刻，『命绝速于朝露消』。

　　朝颜之美好，正是在于能相遇在最美的年华，永远定格的是最初一瞬的模样。

　　颜如舜华。

　　在稍露光明的时刻，有着最年轻的容颜，定格下的也是永远不会老去的时光。

　　【壹】

　　※
　　「君心」病树前头万木春

　　正月里的时节，寒气还未褪去，天空阴沉沉的，灰白灰白的，像是憋着一口气又迟迟吐不出来，云也是含糊不清地连成一片，厚的像罩上了密不透风的毯子。

　　但到底春天还是来了，晴好的日子里，太阳很精神地照着，心中的闷气大概可以散一散。

　　在藏之介家的院子里，那也算是半荒废的园子了，生出了些杂草，也许它们中间还有些毒草的种子，鱼龙混杂式的长在了一起。土地也是好久不曾耕作过的了。他那么爱植物的人，却有着这片几乎是不曾耕作过的土地。

　　那是因为他们好久都没有回来了，听哥哥说，他被关白道隆看中了，推荐成为了药师培养对象，全家沾光，赐姓『白石』。清白一生，坚毅如石，是个不错的姓氏。于是藏之介和我一样有了属于自己的姓氏，据说这样的殊荣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对于我来说，『财前』这两个象征着身份地位与普通人有所区别的可以用真名写出来的字，也是一种有形或无形的束缚。

　　藏之介的加百列三世与谦也的鬣蜥二世玩得正起劲。我的笛子躺在一边晒太阳。

　　我抬起头来。

　　很茂盛地长着一行乔木，树干的侧翼发出好些嫩枝，乍一看是一片青色，仔细望去，似乎更浓些，大概是苏枋色，往低处看，有几处藤蔓缠绕，是牵牛花吧。

　　我想起了那群穿着嫩黄色夹衣，淡绿色狩衣，登着短靴的男孩子。
　　『砍些枝子给我我要做卯槌的。』
　　『我也要我也要。』
　　有时也会抱紧了树干，拼命摇动，震得树旁的牵牛花一颤一颤的。
　　那已经是康保年间的事情了。

　　春日里枯树的四周也开始泛出一片新绿，向周围肆意延展开来。

　　我拿起了一边的笛子。开始轻轻吹奏起来。一吹便是一整季。

　　【贰】

　　「朝颜」怀旧空吟闻笛赋

　　从贺茂的神山上采来葵叶，制作成各种各样的装饰品，或是整整齐齐地挂在柱帘上。每年四月中京都照例有贺茂祭，那是人类习惯的一种庆祝方式。我所见到的只是一路的花花草草。杂木丛生的墙边，时常会看见或是雪白或是鲜艳的一片开着，仿佛是青色绿色的外衣里面着着彩色的衣衫。树的叶色正浓青，这些景色降在人间真是极合适的，只是人类大概不太在意。这些景色便落单了。也许太静了那么一点。

　　记得在太阳光很悠闲地照耀着的二月里，在中宫藤原定子所常去的地方，西厢房的廊下，常听到一种乐器的声音，是用我们的竹子所制成的管状乐器，能发出呜呜的声响，非常好听，绝不亚于清风穿林打叶之音。尔后便会听到他们对着这些乐器以及它们所发出的声音进行指指点点，后来我便什么也不想听见了。

　　人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将那些美妙的声音掌控在股掌之中，他们不知道要是竹子累了不想出声了，他们是不可以强迫它的。

　　美妙的景致与声音相协调，只是很久以前才听过的，大概是在人类的康保年间。由于我没有属于自己的计时方式，就姑且按照他们的说法来讲吧。

　　也许吧。
　　在人类的喧嚣之中疾走而过，却像是去历经劫难般，疲惫不堪。若是说损梵行是因为多情，我所想到的并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想静一静，静一静。我可以走到天南海北可以让百花齐放又同时凋零，但控制不了的是自己的内心，以及无边无际的孤单。人类的生命那么短暂又活得那么辛苦，却感到充实，因为他们有心中所希望的东西，他们有他们所爱的人要保护。人类口中的「爱」是一种怎样奇妙的物质，也许那是我无法理解的。我爱谁吗？

　　我爱我自己吧。
　　我爱一切美好的东西吧。

　　『对上苍，对人类的先祖，对天地间的生灵，对尘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生命，值得敬畏的。因了这敬畏，便生了爱，生了珍视，生了美好。』曾经有人这样解释过。

　　于是我又开始拼命地怀旧，拼命地从自己所有的记忆里找寻可以与「爱」字相关连的哪怕一点点。我的记忆那么长，那么多，却总是在一复一日。

　　一阵悠扬的笛声穿透时空般清脆空灵，从远处传来。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心里像是陈年的佳酿被打开了一般，散发出奇妙的味道，那种味道胜过所有最美好的花香，却让心里一下子有了生机。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那个抱着树干摇啊摇的小男孩，躺在树荫下休息的小男孩，那个吟唱着自己所编的歌曲的小男孩。你在哪里？
　　还记得他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财前光。
　　那是康保年间的事了，照人类的年龄来推算，大概已长成翩翩少年了。虽然对于我来说仿佛还在昨日。
　　也许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或许可以说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他。至少他是不会知道我的存在的。

　　如痴如醉。

　　『秋赏菊，冬扶梅，春种海棠，夏养牵牛。』一首孩童口中吟唱出的歌谣，囊括了一整季，是的，夏天要来了。正是牵牛花开的时节。
　　却是点醒了我。

　　远处的一男一女仿佛是情侣，穿着朴素，脸上却是荡漾着笑意。
　　『你看这花多美啊，你喜欢吗？』女子撒娇般地等待着男子的回应。
　　『是美。但是植物终归是植物，就算是最美的花，又如何比的过你呢？』
　　『若是与衰老后丑陋的我相比呢？』
　　『我爱的是你，所以你在我心中永远不会老去。而花，终究会谢了。』
　　『……』
　　『……』
　　也许从那么一刻开始我便羡慕人类，从之前的不屑到现在的羡慕，转变只需要那么一瞬。我也明白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就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我想……
　　我想以人的姿态与他相遇。我知道我可以做的到，但是一旦决定了便不能反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正是隐于牵牛之中，隐于笛声之中。也许他那双冷淡的黑色眸子只对它们有感情的。
　　我已经决定了。

　　「在不曾见到的月色之下在不曾见到的树枝之下」
　　「在不曾见到的屋檐下斟上不曾见到的酒」
　　「为了想变得喜欢人类」
　　「所以继续踏上旅途吧」
　　我知道夏天要来了，我知道我终于可以又有机会见到他了，而且，我真的准备去见他了。可是，我该怎样去见他呢？我想要见他一面，不，两面，三面……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去跟他说话，是不是可以去亲手抚摸他的笛子，可不可以……
　　「所以继续踏上旅途吧」
　　夏天就要来了。可以不惜代价。

　　※

　　「君心」交错

　　现在是春夏相交之际，也算是渐渐热了起来。从贺茂祭归来的途中，发现景致真是格外的好呢，挂在帘子上的葵叶很容易就烂掉了，毕竟植物总是那么易逝，何况是没有根的。倒是笛子，由竹子变成了竹笛，生命得以延续，便真正的延续了下来。

　　院子里杂草还是在疯长，可以说是长得更凶了，趁着闲时还是清理清理为好。

　　树木长得挺好。我惊奇地发现，角落上的牵牛花开始冒出了些骨朵。那我小心点吧。

　　除草真是麻烦。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收效却不甚明显。

　　静对落晖。淡金色的光芒洒在了万物之上。万物开始渐渐沉寂下来，瞥见角落上的牵牛花，却在微微颤动，像是有新生命蓬勃而出之感。

　　记得藏之介提到过，牵牛花的话语是：爱情，冷静，安全感，还有虚幻。
　　奇怪，我居然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零碎。是因为太无所事事了吗。我的目标是什么，我的理想是什么，而我现在又是什么样的遭遇。说不甘也是徒劳。
　　『世上有什么是常有的呢，
　　飞鸟川的昨日的深渊，
　　今日成为浅滩。』

　　一首歌是一首歌。一个人也就是一个人而已。一朵花也是一朵花啊。居然还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