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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燕语莺声婉转开 ...

  •   梅点莺虽只十六岁年纪,却是满腹的戏文,洪品霞点拨了几次,便知道是个极好的角胚子。
      青衣有了着落,很多戏就可以开排,先排的是《白蛇传》,梅点莺上白素贞,梁赛燕上小青,尚小鹏上许仙。教了几次,吩咐几个孩子一起练练。这三个孩子在师娘不在的时候,演那出《断桥会》,倒也挺认真,就是赛燕最小,也最淘气,那点莺扮白娘娘时,须把尚小鹏扮的许仙护在身后,赛燕总是拿剑一挥一挥地吓唬小鹏,小鹏胆子又小,每每见到那小青怒目横眉地把一柄亮晃晃的宝剑向自己乱砍,真是吓得要哭,所以每回喊“娘子救命!”“娘子救命!”之时,声颤语短,倒挺逼真的。
      点莺每见闹得不象话,总是劝解,可是赛燕根本不听,她是小孩子的性情,闹得起劲之时,一个劲地笑,哪里还听得进去劝解?况且虽然年纪小点莺三岁,也是点莺的师姐,如何会拿她的话作数?而点莺新到,也不敢过分干涉,小鹏胆子小,所以一日一日地背着师父师娘胡闹,连戏也不要唱了,又没人去上面告状。
      这日,赛燕又是举着剑,舞得“呜呜”作响就向小鹏走,一面走一面念科白道:“看剑!”临了还加一句:“负心的畜牲!”小鹏早就哭起来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躲,窘迫到了极点,而点莺空自束手,一点办法也没有,那赛燕是越发没有顾虑了,一面用武旦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一顿极造作的笑,一面走着台步追过去道:“小畜牲!拿命来!小畜牲!拿--命--来--”
      小鹏绕着圈子乱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赛燕见他十五岁的男孩子竟被吓成这样,很是得意,一阵风追了过去,追至路口,刚把剑举起来,忽然发现那路口站着个人,仔细一看,是羽飞。显然是把她的一通胡闹,全都看见眼里,沉沉地盯着赛燕,一句话也不说。
      赛燕年岁渐大,除了怕师父,第二就怕小师哥,一见小师哥站在面前,吓得六神无主,慌忙将宝剑一收,很畏缩地站住了。
      羽飞也不说话,就在场子旁边的漆凳上,一撩长袍坐了下去,很平静地看着尚小鹏,说道:“你过来!”
      那尚小鹏见了救星,抹着眼泪,抽抽答答地便走近了:“小师哥!你给我作主!”
      羽飞的眼睛也不看别人,就看着尚小鹏道:“重来!我看着!”
      赛燕低着头,回到原位站好,点莺也站好,三个人从头来排那折《断桥会》。点莺念到“负心的人呐--”羽飞忽道:“住了!”
      点莺不解,停了身段,看着羽飞。羽飞立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道,“青衣的韵白,与花旦不同,讲究一个‘娴’字,念高了显得轻佻,念低了显得老成,嗓音高低的差域再大,也不能由着声音往上升,往下沉,唱戏要第一顾戏,不能为了亮个好噪子,就把白素贞唱成潘金莲。”
      点莺便将那句科白,重又念了一次,羽飞仔细听了一会,说道:“又平了点,你记住,平‘起’,平‘起’,就是了。”
      “那花旦就随意多了?”赛燕便问,同时自己念着锣鼓,“铿锵,铿锵,得得锵,锵得锵,”便念道:“忽听得”,顿一下,做个瞧科,“门帘儿响--”这才恢复本嗓“这对吗?”
      “花旦的京白,固然响亮一些,但也不能大做,不然,就串评剧上去了。”羽飞想了想,说道,“再有,就是念白的时候,得适当地压一压嗓子,这样,再唱的时候,就显出音调格外地亮,就和水浅岸高的道理一样。”
      《断桥会》排完,点莺和小鹏都走了,赛燕便走到羽飞身边,说道:“今儿你可真给我面子!”
      羽飞见她赌气,笑了一笑,说:“你是不对嘛。”
      羽飞虽只有十五岁,但赛燕却一直将他当大人一样看,觉得当着师妹和小鹏的面,羽飞不回护她,就十分地不甘心,说:“嚯!还真训我呢!”
      “我是你师哥,我怎么不能训你!”羽飞不再笑了,口气依然和缓:“你好不好意思?这么大了,还疯玩!再不管你,将来准叫人笑话。”
      “算咧!”赛燕嘟着嘴,蹲在地上,一面拿手指划地一面道:“人家都认错了嘛!要不你打我?”
      “我打你?”羽飞吃了一惊,忍不住要笑,说:“你现在是半个角儿,要想红全了,还得练,现在还不是你得意的时候。”说着,便起身向后面去了,赛燕听着那番话,竟发起呆来。默默细品那话里的意蕴,忽有一种别样的惘然,如有所失,却又不知失之所在,仔细想开去,倒不在那话的本身,反在那词句的上头,逐渐有些异处。
      赛燕将手拨弄着那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灰土,都忘了站起身回自己的屋里,想着羽飞似乎真是长大了,却又不知道长大了之后,与那未长大之时有何处不同,似乎就在这平常的琐语之中,感觉不那么如旧,赛燕想来想去,亦是理不出头绪,自己心头是渐渐地忐忑起来,就象那阳光下忽地来了片微云,不能朗照,又挥之不去。
      赛燕没精打采地将头一抬,却见承鹤立在前面。赛燕看了他半天,叫了一声:“大师哥”。便依旧去拨那地上的土。
      承鹤半皱着眉头,说道:“我瞧了你半天了,你有心事?”
      “没呢,”赛燕懒懒地,“大师姐呢?”
      “哦,她跟师娘出去了。”
      “去哪了?”
      “大概是副司令的太太家请去玩牌。”
      “哪个副司令?”赛燕蹲在地上,抬头看看承鹤,“石副司令?”
      “是他,他后头有个徐总统呢。”承鹤似乎有很多消息,挑拣了一会,才说:“徐总统跟过去的摄政王差不多,还要大一点。要不是当年孙中山北伐,谁也不知道陈炯明都是他的人,石副司令管咱们东北,还得靠徐总统扶一把,不然,直系奉系还能二虎共山?”
      承鹤还想往下说,可是赛燕不感兴趣,说道:“徐总统和石副司令家里,老有人来听戏,请师父和小师哥去,你知道吗?”
      “这没有什么,咱们三辉在程长庚那时候,唱了同光两朝呢。”承鹤将手向前一指说:“这房子都是那时候宫里给银子盖的。”
      自程长庚时候起,三辉在四大徽班里就为首强,是北平城里最响的班社,一直维系了三十多年,不见衰势,再到杨二奎杨月楼,就到白玉珀这一代,所以国中的显贵,凡在京的多有往来。班里的孩子自小,说起那些当势的人物,都是一串一串的名字头衔,很引为常事,那赛燕和承鹤这些孩子,又与四箴堂科班的孩子不同,由师父师娘自小调教,更是见多识广,所以赛燕不以为意地便说:“副总司令总得来请我,那时候我也不去。”
      “你不去,我去呀!”承鹤笑嘻嘻地果然扬了几张柬子出来:“实话告诉你,凭你旦角怎么红,红不过唱老生的。<都门纪略>里说,‘京班最重老生,向来以老生为台柱’,你瞧瞧,这不都要请我的?”
      赛燕看着那柬子,十分眼馋,又不服气,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承鹤又说:“你以为你小师哥当真攻武生呀?那是年轻的时候悠着玩儿的,他须生才是正儿八经唱得本色!程派!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准班主,要不会老生,绝对压不住班子!”
      赛燕觉得承鹤,很有几分卖弄。因为他说的事,并不怎么太新鲜,自然只有一个解释:承鹤这么故弄玄虚,是为着逗自己不高兴。这显然和小时玩的把戏是一样的,赛燕有心不生气,却不能不恼火,因为她虽只有十三岁,却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看待,往往看待小孩子,是一种“糊弄”的态度,赛燕对这种态度,是非常地不满,所以郑重其事地说:“小师哥当不当班主,关大师哥什么事?他唱得好不好,又关你什么事?”
      承鹤见赛燕真不高兴了,也就不再开玩笑,说道:“不关我的事,这话不错,”下一句想忍,终究没忍住:“可是关你的事呀!”承鹤见赛燕连眉毛都直竖起来,知道真动火了,一迭声地说:“狗咬吕洞宾!狗咬吕洞宾!”抢在赛燕开口之前,一溜烟地走开了。

      东交民巷北邻正阳门是进入内城最便捷而又可为外来人居住的地方,于是做生意也好,进京赶考也罢,都热热闹闹地聚在了这个地方,真可谓四面八方来客,三教九流汇集。最早加入这个群体的外国人是高丽人和俄国人,他们带来人参、珠宝和皮毛。生意做大了就涉及到住宿,储运以至公文的办理,于是东交民巷附近出现了不少外事办公机构,比如四泽馆、高丽馆等,还有专门办理外交公文的鸿卢寺。
      这日,赛燕和点莺闲来无事,逛至此地。见路口一帮老人在下棋,落子噼叭,叫声四起,老人们的身后立着个戴瓜皮帽的汉子,在他旁边有一个外观像衣柜的“洋玩意”,这个“洋玩意”中间由一块硬纸板隔开,纸板两侧各打两个孔系上线绳。绕足了圈后拉紧线绳,纸板就会快速转动,不少人坐在那,透过安装在柜子上的放大镜往里看。汉子在一边高唱:“打北边来了个大花猫,蹬了蹬腿,躬了躬腰,小朋友说了,为什么你家的猫不抓老鼠?原来是个瞎猫。”
      赛燕忙拉点莺道:“有西洋景呢!咱也瞧瞧去!” 两个小姑娘巴巴的等了半天,没个起身的。点莺望见街角有个算命摊,一位先生安坐在桌子后面,便对赛燕道:“这里人多,不如咱们抽签去!”
      两个小姑娘来到摊子前掇了凳子坐下。赛燕说:“我先摇。” 将签筒取在手里,哗啦哗啦晃,掉出一支签来。赛燕攥在手里,且不交给先生,唤点莺来摇,点莺也摇了一支,赛燕将两支都拿着,往先生面前一递:“麻烦您,给解一下吧。”
      先生道:“两位小大姐,是问什么?”
      赛燕瞧着点莺道:“你问什么?”点莺答:“随你。我都行。”赛燕便说:“那么咱俩问一样的好啦!”转向先生,粉面通红,小声说:“问姻缘。”
      先生“哦”了一声,看着签道:“这两支,一个是生死夫妻,一个是红线夫妻。却不知哪支是哪位小大姐的?须要分开来说。”
      赛燕伸头一看,吐舌头道:“坏了,弄混了。重抽吧!”
      先生说:“抽了便抽了。如何当作儿戏,还有重抽的!设若是活的不自在,也来重活一次不成!”
      赛燕气恼,“噌”的立起:“不抽就不抽,恶声恶气的,难怪你这摊子生意这么差!”
      拉着点莺就走。也不看那西洋景了。转过几条巷子,点莺道:“却不知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生死夫妻如何?红线夫妻又如何?”
      赛燕道:“生死夫妻好。定是同生共死。红线夫妻也好,定是牵连不断的。咱俩都挺有福气。”
      点莺道:“这签解的古怪。倒像是一个命的两样说法。”
      赛燕说:“那人疯癫,不见得准。若真是准啊,回头咱俩做份大礼来谢他!”捂嘴偷笑道,“咱俩果然都嫁了,他这摊子,还不定在哪儿呢!”
      点莺道:“没羞!这就想嫁人了!”拿手在赛燕脸上一拧,便跑,赛燕嚷道,“你是个玉洁冰清的仙女,一辈子不用嫁,这算是本事呢!”撵着点莺打,一路闹到家门口。因怕惊动师父,方偃旗息鼓,仍是互相掐了一会,才各自罢休。

      陈家巷那条街上的鉴宝堂,是京城里极大的一家书画店铺,兼营珠宝。那鉴宝堂的掌柜姓方,人称“方神眼”。因送到鉴宝堂的书画珠宝,纵是极其精妙的赝品,方掌柜亦能一眼看出端倪。因这一点上,鉴宝堂则成为真迹古宝所在。京城里爱风雅的官员,常来游足,不时给资金携助,把鉴宝堂的规模愈扩愈大,库银充足。凡来卖的书画珠宝,只要确为真迹,当时就能付银收买,收藏日渐丰足,渐渐就象古玩店一般,社会名流纵使不买其货,也常来观赏评论。方掌柜为抬举来的贵客,把门面又大大修葺了一番,辟了许多西式的客厅,供那些官员小憩,鉴宝堂便成为高官显贵与名士豪绅的沙龙,古韵敦厚中又有一种奢华的富贵之气。
      十一月份的京城,天气已相当寒冷。方掌柜将那朱漆的大门虚掩着。这天上午,刚走了几个上海的买办。方掌柜睡了午觉起来,有些乏力,又挺冷,先在门口看一看,刚落了雪,才放晴,又是下午二点来钟的时辰,外面亮得耀眼,方掌柜便回到屋里,在店堂里坐着,拿一份当天的报纸在看,刚看了第二版,就听那大门“吱”地响了一下,方掌柜抬头看时,却是走进一位袅袅的女子,方掌柜连忙立起身来:“哟!徐小姐!”
      徐茗冷从外面乍进店里,觉得热气扑面,登时就有些发热,便先去了外套,交给迎上来的小伙计,接着便褪了皮手套,双手扶住帽子的边缘,先抬帽沿,再向后推,轻轻地也下了来,交给伙计,将手小心地拢一拢头发,这才抬起头,看着方掌柜笑道:“连日生意好啊?”
      “托徐小姐的福!”方掌柜笑咪咪地转过身,就向铺子后面走:“徐小姐今儿来得巧哇,有郑板桥的好画儿!我拿给您瞧。”
      伙计已端了杯普洱茶上来,放在徐茗冷的手边。徐茗冷坐在暖椅里,将两手拳了拳,说:“不急不急!等会儿吧,我的手都木了!”
      方掌柜已双手捧着一轴画,兴致盎盎地从里屋出来了。那画包在墨绿的丝绒套里,露在外面的画轴漆工极精,锃然发亮,徐茗冷看了不由心动,说道:“这几天功课太忙,不然早就来了,可有什么好画儿脱了手吗?”
      方掌柜想了一想,“算您看得上的,有一幅唐寅的<四美图>。”
      那方掌柜话音刚落,徐茗冷已是极懊恼地“哟”了一声:“是谁收去了?可还追得回来吗?”
      “那个人买去了,徐小姐您就认栽吧!”方掌柜将手直摇,说道:“我店里的多少书画,都被他收去了,人家端的是大主顾!”
      “我就不是?”徐茗冷有些着急地辩解:“我也常买呀!”
      “徐小姐,您真爱书画,没谁说您是假的呀!可总还有人比您还喜欢,是不是?”方掌柜见徐茗冷直点头,笑着说:“徐小姐,宝刀佩壮士,明珠赠美人,是不是这个理?哪儿都一样啊!
      徐茗冷双手捧着茶杯焐住手,歪着头道:“这个人是谁呢?”
      “名流啊!”
      “当然是名流!我问,这个人是谁?”
      “说这人是谁,徐小姐八成见过。”方掌柜靠着柜台,两手袖在袖子里,很舒适地在笑,“您猜猜看?”
      “我见过?”徐茗冷想了半晌,“总不会是石副司令,他是尚武的出身,又不懂这玩意儿。”
      “这个人的名气,要比石副司令还大呐!”
      徐茗冷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央求道:“猜不出来!方掌柜,您就告诉我,往后我好防着他,不能让他又把画儿抢了去。”
      方掌柜昂着头,很爽朗地一阵笑:“还是您猜吧!您见过!”
      就在这徐小姐着急的当儿,那店铺大门,轻轻地便开了,走进一个人来。又黑又纯的獭绒大衣里面,是一套深藏青的澳毛西装,再往里瞧,是一件深灰的开士米毛衣,那深藏青底的斜纹领带,隐隐地只在毛衣领口露了极少的一点,因为脖子上一条哈青的拉毛围巾,戴的是一顶精致的黑呢礼帽,因为半低着头,帽沿又大,不大看得见脸,只见那獭绒大衣的里面,斜斜地有一条金黄的表链挂在胸前。
      徐小姐被这年轻人一身雍容尔雅的气度惊得十分诧异,不免看着那礼帽下不放,恰好他一抬头,那白净的一张脸,在一身的深色里叫人眼睛一亮,寒星也似一对眼睛,就如那星辰满夜的湖水,并起着丝丝丽风,点点的光和浪,无声无息地在荡漾着。真个是极深幽的水夜一般,柔美胜诗,毋需语言,这温柔的韵意,已如醉沉积。
      徐小姐极度的讶异之下,不由自座位上慢慢地立了起来,心中疑惑道:这般光彩照人的美少年,为何从未见过?又见那温文尔雅的高贵气度,必是大世家的公子,然而在那各官府中,并未听说谁家有此佳儿,徐茗冷再细看那少年,果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那眉宇间,似乎隐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徐茗冷正在奇怪自己,何以对如此一位少年谋面而不识时,方掌柜早笑着迎上去了:“哎哟!小白老板!说您,您就到了!”
      方掌柜这一声招呼,将徐茗冷心中的两个疑团都解开了,原来这位少年正是京都名伶白羽飞!而买画之人,亦是他!徐茗冷想起不久以前,曾与母亲一起在万华园看过一折《樊城》,白羽飞以须生登场,但那俊逸之神彩是须髯遮不住的,当时便留有极深的印象。
      方掌柜见羽飞来了,十分高兴。这方掌柜是他的戏迷,又因羽飞确系书画行家,两个人常在一处评点佳作,私交甚笃。那方掌柜便将柜台上的画去封套,慢慢地展开了:“小白老板!您瞧这画儿……”
      徐茗冷一见这样子,急忙往柜台那儿走,然而羽飞离得近,稍稍转身,已将目光投落在画上了:“<野竹>嘛!是真迹!”仔细又看了一会,连连点头。徐茗冷见这势头,有些急了,怕他开口要价,于是便将画幅的边缘,用指尖轻轻地一按。
      羽飞见那画缘上,忽然平空里伸来一只女子戴宝戒的纤手,微微地吃了一惊,便抬起头来。
      这面前的女子,有二十一二岁,竹叶青的高领长袖缎子长旗袍,肩上散着袭薄薄的淡鹅黄纱巾,靛青的发上,是竹叶青的缎子发带,居然剪着双钩短发,弯弯地托着个玉色的鹅蛋脸,清净秀媚极了,而那高高的立领,一排有五个密密的琵琶扣,纱巾里别着枚硕大的红宝石胸针。却是一个十分新潮的贵族小姐!
      那女子一对极纤细极修长的新月眉,在那疏朗的一排刘海下微微地一跳起来,越发衬出那低垂的两弧睫毛,又长又弯的形状,粉红的嘴唇上却又不点唇红,被细细的小白牙齿咬着,既难为情又实在想开口说话的神态。
      羽飞见她把画按着不肯放,正在不解时,方掌柜已是两边做起揖来,带笑地道:“这我不可不好办了!徐小姐先到,小白老板先看,这画儿究竟该怎么卖,您二位商量着办吧!我不管了!”
      徐茗冷见方掌柜推了个干干净净,又急又拘束,几番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只觉两边的脸,登时烧起来了。垂着眼睛看那画面,几棵瘦竹,池塘轻浅,果真是郑板桥的真迹,越发想要,不知为何,竟是眼圈一红。
      羽飞见她几乎要急得掉眼泪,象是个真心爱画的人,况且必是家境殷实,好画必能妥为珍存,就微微一笑,说:“小姐真爱此画,何不移回府上细看?”
      徐茗冷见他先行让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缩回手道:“小白老板是风雅之人,还是在贵处妥当。”
      这一来竟又让起画来,羽飞见她一个年轻女子,竟也如此爱好古风,觉得有趣,笑一笑道:“小姐怀疑这画不是真迹吗?”说着,便转身对方掌柜道:“方世兄居安,我告辞了。”
      方掌柜带着笑,一径送出去,徐茗冷看着他二人出了大门,才又低下头来细看那幅竹图,这才看见那图的右上角,题着一首诗:
      “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何当一入幌,为拂绿尘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燕语莺声婉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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