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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蕾初绽为君妍 ...

  •   自赛燕在《穆柯寨》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差错,班里倒有两个孩子,一时都不能上台了。羽飞伤得挺重,伤口看看便肿起来,又发了炎,看样子,不到秋天,是决不能再动兵器的,而赛燕也须老老实实地练半年来补过。一面就依旧去料理师娘的粉钗衣裙。一日,师父师娘俱在卧室的时候,赛燕正拿着块抹布在屋里擦那些瓷器。洪品霞看着赛燕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拿指尖在桌上划。白玉珀看夫人只是盯住赛燕不放,便问:“在想什么呐?”
      洪品霞被这一问,局促起来,飞红了双颊,讪讪道:“三泰这个人真是,怎么就不给我找个唱青衣的小姑娘!”
      白玉珀看夫人的神情,已知端倪。想了一想,便叫赛燕道:“不是又要说你,你怎么就会把你小师哥捅成这样?”
      赛燕自那夜里起,一听别人提这事,就心惊肉跳,心中委实又委屈又自责,往往要掉眼泪,如今越发听不得“小师哥”三个字,偏偏师父忽然又提起,脑子里“轰”地一声,眼泪早在腮边挂住,粉红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孩子的心里,万事都最当真,经不起风浪,若是原本就很懊悔,大人再要数落几句,总会伤心得整日里没有精神,赛燕就是这样,从那天夜里起,再也没笑过,也不和师哥师姐玩了,就象犯了罪一般,整日里不说话。
      赛燕这副神态,做师父师娘的,看得最清楚。为着把这局势扳顺,白玉珀和洪品霞,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两人从未明白地商量过,今天凑着一个偶然的机会,白玉珀便索性说出来了。洪品霞先听丈夫那么问赛燕,也不清楚他的意思,就在一边静观。
      于是赛燕呜咽的声音,就象是那天夜里一样难过地说:“师父……我不是存心的……”
      “可是戏砸了,对不对?”白玉珀不依不饶地说,“有谁还‘存心’要唱砸戏?那不都是失了手闹的!你把你小师哥的肩膀,捅了多深一个窟窿,你是没见着,我和你师娘可都瞧见了,那一枪要是搠在脸上,不破了相吗?就算那伤养好了,肩上跑不了要留块疤!”
      赛燕“呜呜”的哭声,随着白玉珀的话,越来越响,拿两手直擦眼睛,那泪水依然顺着指缝向外窜,白玉珀见赛燕哭得浑身直颤,就说:“你后悔也没用了,你小师哥的那只胳膊,算完了!他后半辈子怎么着落,你瞧着办吧!”
      赛燕哭着便跪了下来,哽哽咽咽地道:“……师……师父……我……我嫁给他……我服侍他……一辈子……”
      洪品霞至此,才明白丈夫的意思,一阵高兴,开口道:“你蒙谁呢?”
      师娘这一激,赛燕直喊起来:“我嫁!我嫁!我嫁!我嫁给小师哥,我给他做老婆……”
      洪品霞见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脸哭成花猫形状,却说这等话,委实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再板不住脸:“没羞没躁的!多大点儿的人,你要嫁谁呢?”
      赛燕忽见师娘笑了,转而又见师父也是极慈祥的神色,方才醒悟过来,小脸登时便和身上的小红袄一样,红得都透了,这一来连哭也忘了,也忘了擦擦眼泪,就这么含着泪便害起羞来的样子,叫洪品霞十分怜爱,俯下身将赛燕拉入怀中,抚慰的口气道:“你小师哥哪里真就残了!你呀,就安心练功,等你十八岁了,你师父师娘作主!你得记住别去告诉你小师哥,你要告诉了,我就去和他说,是赛燕自己提的这门亲事……”
      “师娘!”赛燕唯恐她当着师父的面,再说什么叫自己难堪的话,很忸怩地低下了头,拿手指乱绞着衣掌的滚边,“我不说……”
      白玉珀神气爽然地,将桌子轻轻一击,似是卸去了一肩重担,深深地吁了口气,那洪品霞,亦是欣慰已极,两手搂着赛燕,一下一下地理那孩子的头发,实在找不出一句要说的话了。

      羽飞在养伤的几个月里,也不能算作清闲。因为白玉珀的脾气,是要徒弟把后园书阁里的书,最好都看一遍,加上羽飞自己生性就爱读书,所以案头日日是一部线装的书,竟至手不释卷,有时也陪师父下棋,以棋势论古,直至天南海北,无不论及。有一日由案头的一个苏式盆景,就说起盆景的来历。
      “盆景源于汉晋,成于唐宋,盛于明清,”白玉珀说:“盆景其景物之美,虽由人为,却宛若天然,使湖光山色毕陈于几席之间,游目聘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以示其‘小中见大’之殊美。盆景有三种。”白玉珀说到这里,忽而停住,回忆了一会,有些疑惑:“是不是三种啊?”
      “师父,是四种。”羽飞回答:“飘逸豪放推‘岭南派’;虬曲多姿推‘川派’;苏派以清秀古雅取胜,扬派则平稳严整。”
      “太乐令郑义泰案孙兴公赋造天台山伎,作莓苔石桥,道士扪翠屏之状寻又省焉。”白玉珀缓慢地背诵了一句,然后说:“这是<南齐书>啊,不是有人画盆景吗?”
      “阎立本是画了<职贡图>,有个人托着盆景。”羽飞想一想,又说,“还有王维呢,除工诗画外,不是‘以黄瓷斗贮兰惠养以绮石,累年弥盛’吗?赵佶有<祥龙石>盆景图,题诗云‘水润清辉更不同’。”
      白玉珀对于徒弟的回答,很是满意,看着案上那小小的苏式盆景,极尽迂回跌宕之妙,小隙流水,苔色苍茸,便说:“山石盆景总是差一点韵,还是树木盆景好。要是树木盆景的话,什么造型最好呢?”
      “以‘露根’和‘七枝到顶’为最佳。”
      “盆景植物‘四大家’呢?”
      “那是‘四雅’之一,还有七贤,十八学士和花草。”
      白玉珀其人,对徒弟的考问,极为琐碎,也极为自然,往往说着说着,便提个挺别扭的问题出来,而且层层深入,就在一考一答的师生之状逐渐分明之时,总是戈然而止,就和教戏一样,要想不挨师父训斥,只有一种办法:便是乖乖地练。而师父的威严,就在这平素的问答叙谈之中,一点一点地连贯起来,以至见师父如见先祖,莫不敬畏。白玉珀平淡地又说:“再看一看<花镜>和<扬州画舫录>,不要知其物不知其味。”
      羽飞答应着,见师父有喝茶的意思,而杯中茶水已残,便转身取了茶壶,用左手拎着,右手略扶一扶,将师父的茶盏对了八成满。这也是白玉珀的教训:茶对得过满,入目不秀;过浅,觉得空落,八成最宜,既悦目又适度。白玉珀且不喝茶,看着羽飞的右肩,那肩上依然是用夹板夹牢了固定着,为防手臂乱动,长畸了骨头,连右臂也在胸前弯过来固定住了,羽飞一张稚气的小脸,显然瘦得多了,可知伤势不轻。以白玉珀的脾气,是绝不想去问他的伤口如何如何,那当徒弟的,比师父更能忍,竟是半个字也不提,白玉珀几次倒想询问,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又因素来以为,男孩与女孩调教的方法不同,那近于是父亲的担忧,终于还是埋下去了。

      一岁一长的说法,是颇有道理的。赛燕转眼便十三岁了,台上的见识,有了半年的沉积,渐渐已熟门熟路,加以扮相俏得可爱,很快便窜红,师娘洪品霞知道女孩儿家的心思,最爱好看,台上花团锦簇地,总不能穿回家来,有时卸了妆之后,赛燕对着镜子照时,洪品霞总能看到闷闷的神气,每每不声不响地脱下行头,再换上自己的粗布褂子,人也象换了一个似的,低了头就走。洪品霞看得清楚,也觉得可怜,便让余双儿陪着赛燕上街去转一转,有合意的料子,就买回来。
      那余双儿今年十九岁,完全是个极水灵的女孩儿,一般总穿着件月白的喇叭袖对襟小褂,下面是一条湖蓝的滚边宽口裤,料子虽不是极好的绸子,但穿在十九岁的女孩儿身上,完全就不同了,细幽幽的风一吹起来,那宽宽的衣服便向身上靠,隐隐约约地一个极玲珑的身段,高兴起来一跑,又多了条极粗的长辫子在腰际左右乱跳。
      今天听了师娘的吩咐,高兴得不行,牵了小师妹的手就往街上去。这时已近旧历的年底,最有气氛的,要数那街巷两边一个连一个的对子摊,远远地一望,火红的一片,长短不齐,也有洒金的,偶而也有淡紫的,用的都是黑墨,因为天气冷,怕砚台里的墨水结冰,下面都生着个极小的火炉,而那些春联,用劈开的梳齿,一条一条地夹在绳子上,旁边挂着书春的价目。余双儿不大识字,只是看热闹,赛燕也不很停留,两个小姑娘在人缝里来回乱挤。那街上有卖兔儿爷的,有卖糖葫芦串儿的,那糖葫芦有三十来个,高高地插在稻草把上,太阳下面就跟一颗一颗的红玛瑙似的,结着鲜红的冰糖,余双儿瞧着可爱,买了一个,和赛燕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在街上逛,赛燕手冷,两只手都插在师姐的棉袄里捂着,这样两个人,几乎是粘在一起,就进了路边的绸缎行,一进门,五颜六色的料子就跟戏里的行头一样,叫人眼都花了,余双儿看了半天,忽然问:“赛燕,你是要添冬衣呢,还是春衣呢?”
      “师娘没说吗?”
      “师娘让你自个儿挑嘛!”
      “那……”赛燕为难起来。她实在冬衣和春衣都短少,再一想,冬衣置得最好,顶多是个缎子小棉袄,穿在身上,又不能抢眼,还不如好好地挑个料子,置一套漂亮的春衣,明年也大了,一穿上,比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见得就会逊色到哪去。这么一想,赛燕便说:“买绸子吧。”
      绸子的花色可多了。赛燕看得没了主意,偏偏余双儿不时地又问她中意哪种颜色,余双儿见赛燕老不开口,就说:“好糊涂的小师妹!你平素欢喜什么色儿,你总有个谱儿!”
      那赛燕明如秋水的一对眼睛,在稀疏的一排刘海儿下面,不停地扑朔,只是瞅着绸子不语,那绸子的彩色,全都跃在两只瞳仁里,把眼眶里弄得彩光如珠。余双儿正在不解的当儿,就见赛燕把头抬起来,没头没脑地便问了一句:“小师哥喜欢什么色儿?”
      余双儿先是一怔,接着便笑道:“那,我可不知道。”
      赛燕这才发觉说错了话,本来手里掂着块榴红的料子,这时便将两手一缩,头也不回地便向店外去,口里含含糊糊地道:“不买了,不买了……回去吧!”
      余双儿也不拦,跟着亦走出店来,说道:“跟你说句心里话,那过于红艳的料子,别买了,还是素雅些的好,师娘告诉我说,那喜裙早就制好,还有喜鞋,你要是再一买,不重了吗?”
      赛燕见师姐说得认真,绝无半点取笑的意思,便也不能这么不理会,极小的声音道:“我是……周到考虑……”赛燕的眼睛,飞快地在眼角瞟了余双儿一眼,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比较清楚地说:“我今儿十三,过了年,都十四了,离十八岁,还有几年呐?我寻思,师娘为我添置,总不能随便就买一件回来,总要耐穿点的,往后,还穿给他看呐,要是买了个他不爱看的颜色回来,我也不会穿起来,我不穿,不就白白辜负了师娘的意思?也把那么多银子白给糟践了呀!”
      余双儿听在耳里,半天作声不得,想到才十三岁的小姑娘,竟有这么深的用心,可知平素里,还不知压了多少心思和委屈,余双儿不由便将手围着师妹的腰,慢慢地向前走,一直走到胡同拐弯,才说出一句话来:“羽飞有这福气,还不知有没有这个福份呢?”说着,竟有一种没缘故的伤感,就跟夹在两道高墙中的天空一般,阴冷而沉郁。手里拢着小赛燕的身子,几番努力,才把那极长极重的一声叹息,咽了回去。

      到次年的下半年,白玉珀已渐渐的不怎么轻易登台了。一来五十七岁的年纪,终场毕竟吃力;二来徒弟渐大,实在也无须次次上场照应。回到下处休息的时候,洪品霞总是把一堆一堆的柬子,全送给白玉珀看。白玉珀每次翻检,总觉得没有一个可以回掉,姑且应承某一个,必然又要惹别的一大群不高兴,索性一概不理。但是如此闭门谢客,总非正理;那戏班究竟不是书香门第,可以清净度日,总要热闹得烦人才好,任是哪位班主,都宁可天天烦于应酬,也不愿意门庭冷落。白玉珀想了好久,尚不能决定下来由哪位大人开头,正好洪品霞又拿了个柬子来,却是双份的,要请白玉珀师徒赴宴,署名是“东北保安副总司令石”
      白玉珀拿着这柬子,反反复复看了好久,象是自语似的道:“要带那孩子去应酬,是不是早了点儿?”
      其实柬子里要请羽飞的,实在从他十岁登台的第一个夜里就开了头。着实因为小小的一个孩子,功夫实在是好,扮相又漂亮,现在大了一点,更是唱做念打俱佳,贴海报时,除了头牌是师父,二牌便是小徒弟了,加上白玉珀露面时候又不多,三辉的大梁,几乎有一大半是徒弟挑着,那北平城到江南一些地方,早知道有个“小白老板”,就凭这一点,足以让那发柬子的人家把师徒并重了。
      洪品霞把柬子拿过来,也看了半晌,说:“飞儿不才十五岁吗?”
      白玉珀生性爽利,一逢这类拿不定主意的事,往往快刀斩乱麻了事。将那柬子夺过来往案上一丢,道:“算了!不去了!”
      “是副总司令呢!你别把人家惹了。”
      “那不会。我找个说词,推了,不就行了?”
      洪品霞尚在犹豫,就听见帘外有人在咳嗽,回头一看,却是李三泰,当然又是往常的样子,一面进来,一面摘礼帽,就是声音有些不同,非常高兴地道:“白老板!师娘!”
      “干嘛呢?中彩票了?”洪品霞有些责备地站起身来,要去倒茶,那李三泰抢着说:“师娘您先别忙,跟我来!”
      洪品霞还未转身,那李三泰已是急不可待地上前一把拉住,直往外间拖去,一直拖到门槛外边,才把手往廊下一指:“您瞧!”
      洪品霞往台阶下看时,就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慌忙由地上立了起来,身量纤窈,穿的是黑乎乎的粗布衣裤,胳膊里挎着个花布小包袱,一条极好的辫子,但却被风刮乱了,蓬松松地垂着,洪品霞的目光,穿过披拂在那小姑娘脸上的乱发,才一落定,便失声叫了出来:“这不是苏三吗?”
      “不折不扣的小青衣!”李三泰见洪品霞喜出望外的神色,十分得意,不免要约略地介绍一番,“师娘一直念就想要个青衣!谁知道呢,前几年就是找不着!时间一长,我可更不敢乱敷衍了,越发留心,要找个绝好的,要不怎么叫缘份呢?路过无锡的时候,真碰着了,她就一个人,五岁就唱青衣了,搭人家的班子,就是运气不好,那班子散了,我说你唱一段给我听听吧?师娘您一会儿听,不然我还真不敢就把她给带来!她还有个兄弟,一起来的,是唱铜锤花脸儿的。”
      洪品霞这才看见,那树荫底下,还站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本来不用李三泰说,她也看得出来是唱铜锤花脸的。脸上带着笑,依旧去看那小姑娘,越看越发笑出来,连连点着头说:“好!好!真好!”
      那小姑娘见洪品霞点了头,赶紧跪下叩头,怯生生地喊了声:“师娘!”
      洪品霞一听那小姑娘的声音,心里便有了底,问道:“多大了?”
      “十六岁。”
      “叫什么名儿?”
      “梅点莺。梅花的梅,点头的点,崔莺莺的莺。”
      “你还识字?”洪品霞略略有些惊异,也很高兴。
      “只认识几个字,不敢说识字。”
      那白玉珀早已立在后面,这时候便说:“名字倒刚好合规矩,就不必改了。”
      梅点莺多年流离在外,很会察色观人,一见白玉珀的气度谈吐,知道必是班主无疑,赶紧又叩了三个响头:“师父!”
      白玉珀看这小姑娘,象是很听话顺从的孩子,也很放心,转而去看那小伙子,问道:“你叫什么?”
      “施惠生。”
      看来,和那姓梅的小姑娘,并不是同宗。看上去年纪已在二十六七左右,那唱腔做功,必然已有其脉络,上台即可开戏,倒用不着多点拨,权且算是收一个人,不能算徒弟,因为这一层,所以名字也就无须更换了。白玉珀就对着那小姑娘说:“要好好学戏!”又对施惠生道:“过几天,你唱一段<盗御马>给我听听。先留下吧!”
      施惠生慌忙跪下来叩头:“谢谢白老板!”
      洪品霞下了台阶,拿手绢给点莺扑打身上的灰尘,又理那乱作一团的头发,理着理着,便看见小姑娘的一双脚,穿着双男人的阔口鞋子,又破了,前面一排脚趾,都灰蒙蒙地露在外面,往脚跟一看,才知道不是没穿袜子,洪品霞再一抬头,就看见那小姑娘的眼睛里,两颗极清澈的水珠来回滚动,洪品霞心头发酸,说道:“赶紧换身衣裳吧,怎么弄成这样子!”
      点莺从师娘一番言行中,已看出是个极温和的妇人,不免庆幸绝处逢生,想起往日一应凄凉的旧事,差点便哭泣出来,终于想到初来乍到,不能如此做作,只能强忍着泪,有意无意中向前一望。
      那前边是两座极巍峨的假山,中间一条窄窄的石子路,一阶一阶地不知拐向何处,就在这清爽干净的视野当中,出现了一位十来岁的少年,年纪虽小,却有一种恬淡自如的大家风范,穿的是一袭淡蓝的长袍,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围巾,一头甩在肩后,将手轻掂长袍的下摆,正由那台阶上走下来,乌黑的一头头发,白净的一张脸,虽是低着头,那异样清秀的两挑长眉,以及极挺极端正的鼻梁,长长的眼睫,没有一样看不清楚,待一抬起头来,有一个很柔和很恰当的下巴,再是一双看着这里的眼睛,点莺的心头,不禁就是猛丁一跳,正疑惑间,那少年已走过来了。却是不再看别人,走到白玉珀身边,喊了一声:“师父”,又对洪品霞道:“师娘。”
      点莺愈发不明其妙了。因为那少年,绝似北平城的学生少爷,丝毫没有梨园之气,举止吐字之从容,世家贵胄亦不过如此,何以这样清秀高贵的少年,会如此称呼白玉珀夫妇:点莺正在苦思冥想之时,那李三泰已是带笑地召呼了一声:“小白老板!”
      那少年也回了声:“三叔!”这时,白玉珀对点莺道:“这是你小师哥,见见吧!”
      何以要叫“小师哥”?点莺想了想,便明白了,既称“小师哥”,必有“大师哥”,况且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确实也比自己年少,点莺便赶紧见了礼,羽飞见她十分畏怯,就说:“以后,你有事,尽管来找我,没关系。”
      点莺听他一开口,是地地道道的北平话,知道是有资历的,加以方才李三泰竟喊他:“小白老板”,可知在三辉举足重轻。好在是知书识礼的态度,很能让人安心,点莺便退在一边,低头而立。
      施惠生见礼时,竟喊“小白老板”,看两人年纪悬殊,实在不妥,白玉珀正在思索,羽飞已开口了:“叫我名字就得了!不必太讲究!”
      施惠生应承之下,依然是说:“小白老板。”
      惹得大家都是一笑,白玉珀因为想不出什么好称呼来替代,也就由施惠生去喊,洪品霞便半开玩笑地说:“可别叫错了!这一位是老白老板!那一位是小白老板!”
      施惠生性憨,一一都答应着,这一来,大家都笑起来了,就连立在一边的梅点莺,也忘了拘束,忍不住启齿一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新蕾初绽为君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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