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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芙蓉着雨胭脂落 ...

  •   铁拐李胡同口靠左的小丘上,有个明代遗下来的灵觉寺。殿宇宽高,直到现在还是金碧辉煌的。香火之旺盛,几里之外都可以望见。一进前殿,两旁是丈许高的四大金刚,后面大穿堂里,就摆着个极大的铜香炉。香炉里的香灰堆得快齐炉沿了,缭绕的香烟形成一种非常大的蓝紫雾蔼,缠绕不去。
      象如来佛,阿弥陀佛和一些罗汉,各自都有佛堂,至于最后的观音殿,则是女香客最多的地方。观世音是莲花坐像,稍前左右是金童玉女,香案很深,一边堆着许多大红色的蒲团,任人取用。
      徐夫人早就来了,顺着那观音殿绕过去,慢慢地在欣赏佛像。由那大殿中央踱过去时,忽然发现那跪拜的香客当中,有个穿月白竹布旗袍的妙龄女子,一叩到地时,盈握纤腰,如云长辫,都叫人眼中一亮。徐夫人被这女子倩亭的背影吸引住了,暗想是谁家的女孩子?如此楚楚风致?不由得就站住步子,看那女子的举动。见她叩几个头,就用手在脸上擦一下,看那位置,似乎是在眼睛上,徐夫人看着,不由叹了口气,不知这女孩子在何处受了委屈,一个人在这佛殿里祈告,这里想着时,那女子已立起身来,向着观音菩萨又拜了几下,就把身子转过来了。
      徐夫人一见之下,不由唤道:“梅小姐!”
      点莺听得有人叫自己,吃了一惊,四处一看,见一个姿质丰腴的贵妇人立在前方,便唤:“总统夫人,您也来烧香吗?”
      徐夫人向前走了几步,看到点莺的眼中,还有隐隐的泪光,便叹息道:“菩萨也拜过了,你也该去看看你小师哥呀!”
      点莺很意外地问:“您怎么知道……小师哥病了?”
      “我是听采薇说的。还这么巧,我来替他烧香,你也来了,他要是再不好,真对不起咱们。”徐夫人用手环着点莺的腰,怜惜地道:“你瞧,你也是病歪歪的劲头。我还指望,让你陪着我一起去瞧他呢。”
      点莺听她这么讲,急忙说:“我并没有生病,我只是头晕罢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真的吗?”徐夫人道:“咱们这就去。我是打听好了,赛燕这会儿在万华园,承鹤也在韩家潭办事,公主坟的别墅里,保证不会有旁的人。咱们赶快去。”
      “徐小姐呢?”
      “她老早就要去看他了,无非是因为那件事情,觉得很不好意思。”徐夫人挽着点莺的手,说道:“不管她,我们去,就是了。”
      别墅里的谢妈,是认得点莺的。一见点莺进门,就说:“梅小姐是有福气的人,就有这么稀奇的事,小白老板睡了十五天了,刚才居然就醒过来了哩!”
      点莺一听这话,噙着眼泪就笑了,徐夫人也很高兴地说:“谢天谢地!还就让咱们赶上了!”
      谢妈用钥匙开了门,徐夫人拉着点莺走进去,见羽飞在床头靠着,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青瓷茶杯,徐夫人说:“怎么就起来了?”想一想又道:“也是!睡了十五天了,再睡,就睡塌了!”
      点莺未进门之前,心里还是火急火燎的,待一进门看见羽飞,又觉拘谨得很,兼以隔了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更是拘束得厉害,往徐夫人的背后,不觉就是一躲。
      羽飞却已经看见她了,问道:“是你去找夫人,一起来的吗?”
      语气还是相当随便,就似几分钟之前才刚刚分手似的。徐夫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又拉着点莺也坐了,细细地打量羽飞的脸,说:“真是瘦多了,连说话都没精神了,声音好小。”
      “你们能听见,不就行了?”羽飞笑了,“用那么大的声音,又不唱戏。”
      徐夫人一听就笑起来了,“你这孩子,叫人怎么不心疼呢!”
      羽飞扭过头看着点莺,似乎有些惊讶的神色:“你病了吗?还没有好?我听他们说,还以为不要紧呢。你看你,”说着就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过来,我瞧瞧你。”
      点莺在床沿坐下,低着头只顾把两手绞来绞去。羽飞看了她一会,又对徐夫人道:“这个班子里头,我最担心的就是她,没爹没娘的孩子,又是个心思最细的女孩子,不照顾好她,真没法对自己交代。”
      徐夫人道:“你是要真对这孩子好呀,往后,就多留个心。别叫外人每每地见了她,都是一副孤零零的样子。”
      徐夫人说着,便把羽飞手里的茶杯取走了:“焐冰袋哪!这么冰凉的,还捧在手里,瞧你这孩子真是病糊涂了。”一面便走到茶几边上,另外兑了一杯热的,说:“喝茶有个讲究,刚泡开,将盖子一盖,过片刻功夫,揭开盖子喝两口,那两口是最最地道的,以后,就没那两口纯粹。”
      羽飞从她手里接了茶,说:“我是小辈,该我给您倒茶的,可是我一病,反而累了您了。”
      “得了,你给我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了,我就让你给我一杯一杯慢慢儿地倒茶!”徐夫人含着笑,有些慨叹地道:“您这孩子,很合我的眼缘,怎么就没有和我做一家子的缘份?不是我的儿子还罢了,连个‘半子’之缘都没有,你说,这怎么不是‘缘数’呢?!”
      羽飞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在蒸腾的茶气里,润泽得发亮,他也不知在望什么极远的地方,淡淡地一笑,收回目光道:“您不还有个好女儿吗?女儿陪着妈妈,是最好不过的。”
      “你不知道,我的那个小儿子可爱极了。”徐夫人解开了一颗领扣,在脖子上摸索什么,她摸索的当儿,有两颗美丽的红痣,隐隐显露出来了。徐夫人托着金项链的项坠,小心地打开,往羽飞眼前一凑:“你瞧,这么漂亮的小孩子,简直象小天使呢!”
      点莺也挨近了来瞧,看了一会儿,就笑了:“小师哥,我看,这个小孩子倒象是你小时候。”
      “就是的,我也这么想。”徐夫人道:“并且这孩子若是还在的话,也就和他一样大呢!”
      羽飞笑了笑:“这么一说,我倒象就是这孩子了。”
      徐夫人托着项坠,十分专注地瞧着,眼睛里的光泽逐渐滚动起来:“这坠子,我带了十三年了。可怜这个孩子,掉在长江里,找都找不着。”
      点莺见徐夫人落泪,也很难过。于是回头又看了看羽飞,居然见到他隐在茶汽后的一双眼睛,低垂不抬,那弧度俊秀的眼底,卧着两颗晶莹的水珠,他虽是垂着眼睛,但有一层淡淡的愁思与忧伤,仍旧飘浮在他的眉宇之间,一望可见。
      徐夫人似是触动了多年以来的心事,闷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去了。点莺看着她的背影下了楼,心中亦有一些失落的样子,望着门口好久,才回头道:“小师哥,你什么时候能好呢?”
      羽飞抬起眼睛,笑了,“其实我早就好了,只是想躲懒,装呢。”
      “我是问真的!”点莺很着急。
      “我看,我还是不要好才是,免得我好起来,大老虎下山,把你吓死。”羽飞说:“早就看你怕我,一见我,浑身乱哆嗦,我就想啊,怎么办呢?这么着下去,不出人命吗?后来,忽然有辄了,我还是生病吧,让你过几天自在日子。我这么一想,就病了。所以你问我,什么时候能好,那要看你什么时候不怕我了,才差不多呢!”
      点莺又好气又好笑,一扭身子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怕你!”
      “哦,你又不怕我了?”羽飞笑道:“你不怕就不怕吧。我还病我的,还是生病舒服,我都病出瘾来了。”
      他居然把很难过的一件事,说得象开玩笑一般,点莺笑着笑着,眼泪便滚下来了,一面擦泪,一面说:“我求求你了,快好起来,我还等你教我弹琴呢。”
      羽飞含笑不语,扭过头将茶盏往几案上一放,手往回退的时候,忽然向前一倒,点莺一把便将他抱住了,慌得直问:“小师哥,你怎么样了?”
      羽飞用手托着额头,脸色又憔悴了许多,半天才说出话来,“我还真不能动,全是软的。”
      点莺将羽飞搂在怀里,她自己还未觉出什么,羽飞的脸都红了,因为是夏天,她又是个妙龄少女,穿得又单薄,往她怀里一靠,谁都要心跳,羽飞用手扶着床,依旧靠在床头上,点莺怀里一轻,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一张脸抬也不是,低也不是,扭过来不是,扭过去也不是,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羽飞沉默了一会,说道:“这里没有别人,我要告诉你几句话。”
      点莺的头垂得很低,用手指尖在衣襟上乱划,只是“嗯”了一声。
      “你这病是怎么得的,我都明白。”羽飞说:“那天赛燕去关窗户,说外头的林子里,好象有个白影子,我就知道是你,但我没有说出来。第二天,她就告诉我,说你病了……” 羽飞停了一会,才低声道:“你何苦为我……到这个地步……”
      “小师哥……”点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你明白,也就够了……”
      “怎么能‘够’呢?师娘要帮你物色人家,左一个,你不愿意,右一个,你不愿意,你自己又和我说,在这班子里呆不久,那剩下的大半辈子,你都在哪里着落?论排行,咱们兄妹一场,论年龄,也姐弟一场,将来要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也太过想不开了,东边有水,那西边就没水了?西边没水,还有南面北面呢!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说到底,不就是走江湖的混混?正儿八经的,你倒真该跟一个书香门第的人家,一辈子无风无浪的,多好呢!”
      “小师哥,你别说了,你越说,我心里越难受……”点莺呜咽起来,肩头亦是不停地抽动,两手蒙着眼睛,放不下来。
      羽飞说:“怎么又哭起来了?我最怕见女孩子对着我抹眼泪,你行行好,别哭了。”
      他的声音很微弱,点莺听着,心里就发颤,用力擦了擦眼睛,再不哭了,抬起头看看他,他的头侧向床里,微微地喘息了会,才又回过头道:“我也不说了,反正都是我的错。”
      点莺道:“怎么又是你的错了?”
      “我也不清楚。总之,为我一个人,多了很多不该有的事。要是没有我,也就没有这些事。”
      “人都是相互牵连的。其实少了一个我,也可以少很多事。你说这么少你少我的,干脆没有人是最好的。”
      “你这么想才好。人嘛,网生网死,挣脱不了。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又有几样是你的呢?从这一点想开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点莺似有所悟,正在回味这几句话的时候,羽飞又说:“两个人再好,变不成一个人,活一辈子,还要靠自己,和别人,该怎么,就怎么,不强求于人,就是不强求于己,处世如水,聚散也就容易得多了,本来没有什么值得你流泪。”
      点莺抬起眼睛,见羽飞半低着头,那沉默的一张脸,简直是清秀悦目的顶点了。目光不由逃避地落在他的手上。在她心目当中,他高若天星,惟有这只手温柔怡人,就是这只手,教自己弹筝,给自己画扇面,写诗文,她不敢仰视他的时候,总是看着这只手。点莺轻轻地将他的手合在掌心里,熨在脸儿的一侧,自己的另一只手,便顺着他的手腕,一直抚到他的肩头,又顺着他的颈畔,抚到他的脸颊,点莺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垂落下来,随即用一只手蒙着双唇,掉开头小跑地出去了。

      承鹤在万华园的后台,和学鹦、小鹏几个闲聊。大家都在打趣施惠生。施惠生自余双儿有喜之后,每天都被几个小师弟取笑,几个月下来,早已经惯了,每每逢到这种时候,就咧着嘴光是笑。
      学鹦就说:“赶明儿大侄子落了地,愣是不哭,光冲收生婆乐,准能当场吓趴几个!”
      小鹏瞅着施惠生笑:“不知道小孩子会象谁?象大师姐是最好了,要是象施大哥……”
      他光是笑,不往下说,学鹦东张西望了一阵,见四处无人,便压低声音,道:“这个是猜不准。可有一对猜铁了!你们想想,咱小师哥将来和赛燕,要是有了孩子,保证比那面捏的娃娃还俊,年画上画的什么,什么招财童子,我看,也就拉倒吧!”学鹦原是骑在板凳上的,这时候忽然往下一跳:“说到咱们的小师哥,我就想到副总司令太太,真恶心!”
      学鹦顺手扯了一条梁红玉的红绸子,当作披肩,往两臂上一挎,腰肢一摆一摆地便走起来了,翻着眼睛道:“小白老板呐,您有时候,也太不通人情了。”一面懒洋洋地说,一面将胸前的衣扣解了两个,却又猛一扭身嗔道:“讨厌讨厌讨厌!不许你看嚜!人家不让你看……”学鹦越扭越上劲了,从头到脚三道弯,一齐乱动。他在这里扭的时候,副总司令太太何采薇从侧门进来了,学鹦仍未看见,用兰花指向前直点,手指尖一阵乱动,媚声媚气地道:“小白老板,过来——”
      何采薇先是发愣,继而也就明白过来了。将两手当胸一抱,冷丝丝地喊:“章老板,您干嘛呢?”
      学鹦也不慌,仍旧披着红绸子,笑嘻嘻地道:“副总司令太太!你来了!好久没见着您了,您这程子可好?我这儿先给您请个安了!过些日子,一定拎着咱们北平城最地道的‘大八件儿’,上您府上拜望您老人家去!”
      副总司令太太的眼睛,直眨直眨地看着章学鹦,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就毫无表情地转向承鹤,“余老板,我来和您打听点事儿:小白老板到底还唱不唱了?我愣是直勾勾地等了三个月呢!”
      何采薇不问别人,单单问承鹤,是有她的原委的。近两个月来,她到公主坟去了很多次,次次都被承鹤挡在门外,早有满腹的怨气,眼睛斜着承鹤,不以为然的样子。
      承鹤道:“我师弟身体不舒服,总得歇好了,才能上台。不然,不说别的,他要不好全了,没有使功夫的力气,也不敢见副总司令太太您呐!”
      何采薇粉嘟嘟的一张俏脸,气得发青,竖起两道蛾眉便嚷:“余老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不明白!”
      “您是个聪明人,我这几句话,几个字,您还能不明白?太过谦了!”
      何采薇下不了台阶,将胸脯一挺,脖子扬起来,正要骂,郭经理正巧闻讯赶来,先往两个人中间一插,张着两手一拦:“别介别介!”
      郭经理先对何采薇哈个腰,又赶紧对承鹤做个揖,满脸堆笑地道:“石太太,余老板,都是有身份有头脸的人物,怎么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呢?算了算了。”
      有郭经理圆场,何采薇的脸色缓和多了,依旧瞪着两眼,将手中的绢扇扇得“忽忽”直响。郭经理见场面停下来了,就转身看着承鹤道:“我的角儿,我还真想和您打听一下,咱们小白老板,啥时候来呀?外面多少的老爷太太,少爷小姐都问我呢,我头都吵大了!”
      承鹤想了一会,回答:“快了,最多半个月,你就这么去和他们说。”
      何采薇听到这里,将身子向外一转,预备出去,承鹤叫住她问:“赛燕上哪去了?今天该她的戏,她都没来。”
      何采薇似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冷笑道:“这可奇了,梁老板是你的人,怎么反来问我?我又不是跑码头的班主!”
      何采薇抛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学鹦对她的背影刮了几下脸,才回过身看着承鹤:“大师哥,你也不知道赛燕上哪去了吗?”
      “她从早晨就不见了,我真是急得很。”承鹤坐下去不久,又站了起来,继而又坐下去,说:“我心里直发慌,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是入夏以来最凉的一个夜,若是开着窗户,竟都有些微微的寒意。月亮无所事事,依旧高挂在树梢,很悠闲地亮着。星星也没有睡醒,半开半闭地翕动着慵懒的眼睛。
      在一个人独坐的时候,夜色很容易地深下去,静下去。羽飞坐在靠椅里,有些心神不宁,手指总在额角摩挲着,仿佛有一些无形的烦躁。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一下,他知道是深夜一点钟了,四周静得象死去一般。他并没有睡意,也许是这几个月来睡够了,也许是今天夜里确乎有什么异乎寻常的感应,总觉得在等什么,或是在担忧什么,这种奇特的心情扰得他坐卧不宁,有时在窗边一望,只见是月光下雪白的公路,深黑的树林。
      现在他已经相当疲倦了,可是依然不想去睡。他的手指仍然停留在额角,默默地坐着。
      气氛停滞了不知多久,门响了一下。不轻不重的一下,门开了。羽飞对着门口坐着,他没有动,只是抬起了眼睛。
      赛燕的辫子是散的,但是那樱桃色的头绳还粘在上面,她用手扶着门框,脸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那件藕色白竹花的旗袍,前襟掉了两个扣子,一块薄绸子的衣襟,软软地斜挂下来。
      羽飞还是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他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赛燕还是将脸埋在臂弯里,靠着门框站着。羽飞直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扶着门框的手,慢慢地握住了,赛燕身体一软,就往他怀里倒进来,羽飞一手搂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拂起了她颊上披拂的乱发。赛燕昂头凝视着他,双唇哆嗦得厉害,终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脸枕在他的肩头,紧紧地靠着他,那哭声撕肝裂胆,饱含凄酸绝望。
      “我不该和你赌气……”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和你赌气……我就不会跑出去……就不会碰到石立峰……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她边哭边说的声音夹着颤抖,羽飞将她搂在怀里,泪水早已无声无息地滚落下去。赛燕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狠狠地捶在他身上,哭骂起来:“都是你!都是你!你不肯……你不愿意……你要是真心对我好,怎么会不答应,让我……让我被那个丑八怪,麻子脸欺负……”
      赛燕整个人都是软的,站都站不住,羽飞俯下身,将她抱起来,放到靠椅上躺好,赛燕却又跳起来,一把抓着他道:“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就是那么回事,你……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愿意!……我一辈子都不甘心!……我是……我是一辈子……”
      羽飞轻拍着她说:“就是那么回事,所以,也别当一回事,你别在意,我就算不知道,你当没有今天晚上就行了。”
      赛燕哭着问:“你还要我吗?小师哥?”
      羽飞将赛燕搂在怀里,用手理着她的乱发,低低地说:“我要”。
      赛燕伏在他肩上,哭泣声时断时续,喃喃道:“你不赶我走吗?很晚了……你不赶我吗……”
      “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我陪着你,你别怕。”
      “师父会打你的……”
      “我不管。”
      “……”赛燕颤颤地吐了一口气,“我要洗澡。”
      羽飞起身到浴室,放好热水,转过身,赛燕已站在身后。她在浴室的蒸汽里注视着他的脸,蒸汽很大,象雾,他穿的是乳白色软缎睡袍,还有他的黑头发,他的黑眼睛。
      她伸出手,拉住了他:“我要洗澡,我一分钟也忍受不了。”
      羽飞还未开口,赛燕紧接着又说:“可是,我累死了,我洗不动。”几乎是耳语道:“你帮我?”
      羽飞的神色,在雾汽里迷朦不清,但是显然地,他并不愿意,平时他绝对会走出去,今天,今夜里不同,他没有走,但他也没有动。赛燕叹了一口气。她觉得他和自己不同,他还是男孩子,但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女孩子。
      赛燕在镜子前面坐了下去,低声道:“你,还是出去吧。”
      羽飞听出她的语调不对,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抬起头看着她:“不要误会我。好不好?”
      “好。”
      “那你不要再哭了。”
      “我做不到。”
      “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他的手在她膝上握住她的手,“不过不是今天,更不是现在,现在有一些事,我还不能帮你做,你懂吗?”
      “我懂。”赛燕流着泪一笑。
      “我知道你累了,你可以先歇一会。” 他温柔的声音令人沉醉,“慢慢来,不用急。我先出去了。”
      赛燕看着浴室的门闭上,视野里便什么也瞧不清了。她居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第一次见到他,他才九岁,亏得自己聪明,分出一个“大师哥”,一个“小师哥”。因为怕小师哥看不起自己,才下了决心,一定要红起来。红是红了,为他红的,好象这十年的心事,就可以了结了。原来好多的事情,你看着它快要很圆满地成功时候,它偏偏就毁灭得一个不剩。这是不是也可以叫做“功败垂成”?她就喜欢叫他“小师哥”,这样称呼他很有意思。赛燕老是觉得“小师哥”三个字,喊起来最好听,甚至故意喊得亲昵一些,还能把他的脸喊红呢!赛燕用手托着脸,痴痴在想,青梅竹马象是有缘的,但是有“缘”未必有“份”,世上有“缘份”的人,能算出几对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芙蓉着雨胭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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