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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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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儿.........嘘!”
“乖乖待在这儿好吗.................”
“当你觉得害怕时...............闭上眼睛...........什么也别看.............艾薇.........”
“天堂里没有眼泪.........难道要等到死了以后才流下悔恨的泪水吗...............”
“艾薇儿.........我的宝贝儿...............”
“乖女...................”
“你这个小傻瓜..........嘻嘻...........”
“记住.........没有任何人值得被信任...........”
“艾薇儿..............艾薇..............艾薇...........”
“艾薇..........千万不要张开眼...........千万不要张开眼.......”
“小傻瓜照你这样发展下去我很怀疑你是否能活到成年的那一天..................”
艾薇儿,千万不要张开眼...........
你有没有做过恶梦?
是灰色的,若即若离,忽远忽远,你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仿佛有场大雾,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没有人,空旷的大街上,楼道内,汽车里,什么都没有。朦朦胧胧中有什么正向你靠近,猛然回头,你慌张,你惊恐,腿向灌了铅似的跑也跑不动,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当你滨临死亡时,梦醒了。
我经常做恶梦,经常利用药物控制我自己,这是连李维都不知道的秘密。我从没对谁提起过。
在我的梦里灰色充斥了整个世界,什么都是灰色的,人,树,房子,狗,汽车,湖,镜子,都是灰色的。总有些声音或是尖锐,或是低沉,或是诡异的断断续续的拼拼凑凑的说一些暗示的句子或单词。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经常被吓到,长大以后,我控制住我自己不去害怕,我告诉我自己,我是最强大的,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没有人可以打倒我。这个办法很有效,自从结婚以后我就很少做恶梦,或者是从来没有,我记不清了,那段时间我的恐惧综合症没有发作过。
是的,我患有恐惧综合症,这种病发作的征兆是从呼吸急促开始,然后心跳加快,一下一下,像是有一堵重重的墙正在敲打着我的心,很闷很闷的感觉,冷汗直流,瞳孔收缩,生命指数下降。
“啊!!!!!!!!!!”
我做恶梦了,我必须醒来。
“艾薇,艾薇!嘘!安静,安静。”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正躺在磁浮房车的小睡舱内,我对这个地方很是陌生,我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
“艾薇?好了,别怕,你没事了,好吗?你想喝水吗?”
我妹妹的脸正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放大,她把我扶起来,给我测了体温,又倒了杯水给我。我的三个孩子就睡在我身边。
关于为何我会出现在这辆家庭磁浮房车里的记忆我正慢慢恢复起来。
我的养父打晕了我,带着我和我的三个孩子,还有我的妹妹一起逃离这座城市,事出突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混蛋!呀..哦......”
我的头很痛,我甚至记起了那只亲吻我可爱脑袋的绿色玻璃酒瓶。
“你最好忍着点。”
艾蜜拿了袋冰块贴在我的头上,我狠狠的把冰块扔回给她,我不需要这个东西,我要回去。
“滚开!”
我推开艾蜜去驾驶舱找我的养父,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要他把车开回去。
“对不起,办不到。”
艾蜜反手把我推了回去。
“你们都疯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才短短二天,我惊觉有什么正在改变,一切都变陌生了,这个世界也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养父要带走我,有什么理由是他非要带走我不可的吗?
我想不出这个理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疯了。
“我也不知道,总之他是为了你好。”
艾蜜是我养父的亲生女儿,我名义上的妹妹,我们从小就相处不好,她说话总是夹带着许多讽刺。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
“为了我好?哈!”
我都笑了出来。这算什么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就把我带走,那么我的事业呢?我辛苦建立起来的事业呢?
还有孩子,我和李维离婚时,孩子的抚养权还是双方共同抚养,每半年轮换一次,孩子在跟父亲或母亲生活的这段期间,另一方不得擅自带走孩子,否则其行为将被视为诱拐或绑架,与绑架,诱拐罪同罪。
为我好,会明知这是犯法的行为还陷我于此地步?
要是李维发现孩子失踪并报了警,天知道我会闹出多大的笑话。
趁艾蜜分神的时候我冲出睡舱跑到了驾驶室,并和养父争夺起了方向操纵杆,我要把车子开回去!
“薇,住手!”
养父出声阻止,艾蜜这时跑出来在我身后抱住我,我们扭打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
“把车开回去,开回去!”
“不可能。”
任凭我怎么吼叫,他就是不肯把车子开回去。
“你不能这样做,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个小孩子,我想做什么事情,是我的自由。还有,你把我带走,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的事业怎么办?我刚离婚,我不想让别人看我的笑话,你懂不懂?”
“你真自私,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些个破玩意儿!名利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你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女人!”
艾蜜看不惯我这么对养父说话,她一向如此,对谁都这样。或许是我们的大吵大闹吵醒了孩子们,他们好奇的跟了出来,艾蜜骂我是满身铜臭味的女人时正好被他们看到。那对双胞胎中的小二还问他哥哥,什么叫铜臭味。
我女儿骂他是个笨蛋,铜臭味就是钱的味道。
双胞胎中的老大问,钱的味道就是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吗?
女儿又说,不是,那是润肤乳的味道,钱的味道就是,就是有一点臭,又有一点香的味道,大概和大便的味道差不多吧。
“闭嘴,回你们的房间去!”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最好不要插手,这是我妈妈说的。
“你才应该闭嘴,你凭什么对小孩子大吼大叫?你这样子还配当母亲吗?”
艾蜜喜欢同我唱反调,我们又争了起来。我需要养父把车开回去,因为发动滋浮车需要他的掌纹识别,扫对过指纹和掌心芯片内的个人信息后确认你是这辆车的合法车主后,车子才会发动,这个技术类似于从前的车钥匙。
我没办法开这辆车,我一定要回去。
“都别吵了。”
养父把车子调到了自动驾驶档并锁死了程序设置,就算我现在想开也开不了。
他走过来把我们二个人分开。
“我不会跟你走。”我说。
“你非走不可。”
养父异常的冷静执着一点也不像先前看到的那个半风骚半狐媚的假人妖,他的脸冷冷的繃着。
“为什么?”
我觉得很好笑,我不过是离婚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什么?”艾蜜轻蔑的笑了一下,鼻子里发出冷哼,“你不会傻到连夏奇拉是谁都不知道吧?”
哦,夏奇拉。
我从没怕过这个女人,从前不怕,现在不怕,将来也不可能怕她。
“怕?哈!”我说。
“对,我忘了,你是不怕她。你有胆子在十年前抢了别人的老公,你怎么可能会怕夏奇拉。你,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自私又自利的母狗!”
养父一巴掌甩在了艾蜜的脸上,艾蜜受伤的眼神让我很不好受,但我也拉不下面子去和她说几句道歉的话。现在我已经知道为什么养父会如此着急一定要带我走了。
夏奇拉是军火贩子的女儿,可以说政府军队里的所有武器都是她家独家制造的,我在她面前赢过一次,以她的性格而言她绝对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恶气。
“艾薇儿,你闯的祸还不够多吗?”艾蜜捂着脸问我,养父让她闭嘴,她推开了他,走到我面前。
“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非要抢夏奇拉的男人?”
“他不是!”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我不想再提到此人,他现在和谁好是他的自由。
“好,他不是。那个呢?”
艾蜜的逼问,堵的我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你看男人还真是一点眼光也没有。读书的时候和那个教授,嗯?你知不知道,你那次差点被法学院开除?是谁救了你?是爸爸!没有他,你现在根本就当不了律师!你想不想知道爸爸是怎么.........”
“呯!”
我从没见过养父这么生气过,他嘴唇抿的很紧,双拳紧握。艾蜜被他提起衣领扔出了驾驶舱外,三个孩子惊呆了,我奔跑到艾蜜身边,询问她有没有摔伤,并检查她的身体,她倔强的推开我的手。
“你没有心,这真悲哀。”她冷冷推开我的手,“你根本不配成为一名律师。爸爸陪了法学院校长整整一个月,校长才答应替你消除师生间不正当关系的恶意谣言,并让你顺利毕业。”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我不相信。
这不是真的。
“怎么?还要不要我再说下去?”
我转身看着养父,他把脸身体背了过去,我看不到他脸上是何表情,但我知道,我再一次伤害了他。
我知道艾蜜说的都是真的了,我也知道从小到大为什么她这么讨厌我了。
我走过去,想伸手去触碰他,可是又怕他讨厌我,最后,我还是伸回了手。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住在共和街,我穿的都是最破旧的衣服,而你,永远像个小公主那样,穿的漂漂亮亮,读最好的贵族学校,吃最美味的食物。你有没有想过,那时我们穷到只能住在共和街最差的房子里,哪来这么多钱供你开销?”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忘记共和街?
我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小孩,每当暮色笼罩大地,街边就会站满个种肤色体形的妓女,我们住最廉价最简陋的房子,因为养父连续几个月找不到工作,好几次我们差点被房东赶到大街上。
可是后来我们最终还是没有被赶走,这种情况发生好几次,我当时已经习惯了生活在随时被扫地出门和时不时得忍受房东无理漫骂的老旧房子里。我以为每次房东说要将我们赶走,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有一次放学,我在等养父来接我,他一直警告我,没有他的陪伴自己一个人不可以单独上街。可是天太晚了,我害怕一个人等在学校,于是就跑回了家。
一路上,不时有几个小混混发出尖尖的叫声来恐吓我,还有几个轻佻的妓女故意裸露出身体做着下流动作。
当我一口气跑回那个所谓的家的时候,我却见到了我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一幕。
那年我十一岁,我看见养父光着身子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他们像大虫子般蠕动。
我吓傻了,悄悄跑回学校。后来养父来接我,他过来牵我的手,我把手藏了起来,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他可能看见我了,也可能没看见。
我一直都没对谁提起过这件事。
其实我都知道,养父是靠做男妓来赚钱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我真的很抱歉,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糟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伤害到我的家人,这是我最最最不愿意的。
“爸爸........”我想到小时候我把手藏起来不让养父牵,是因为我嫌他脏,我现在主动牵他的手,我是想告诉他,我爱你,你永远是我的父亲。“爸爸,我很抱歉让你做了那种事情。我.........对不起,不是像艾蜜说的那样的。还记得吗,我十一岁那年,我在学校等了你很久,你没有来。我自己跑回了家,可是我却看到......。你用做男妓换来的钱供养我念法学院,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想让那些男人碰你,我不想用你出卖□□的钱。很多次,你喂我食物,我根本吃不下去,胃里直打恶心,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你。我知道这会伤你的心,我只好拼命忍住恶心,全部吃下去。我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像我妈妈那样优秀的律师,我要让那些靠伤害他人取乐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不要你再过看人脸色的生活....对不起,我一直很任性,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爱你.........给我一个抱抱好吗?”
我小时候做错事,当我以为我会挨骂或挨打时,养父总会走过来抱抱我,他不说话,只是抱抱我,拍拍我的背,他的动作告诉我,他原谅了我。
车里很安静,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我在法庭上都没有这么紧张过。这时候我不得不恨起我自己来,我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带上一张张不同的面具,扮演一个个不是自己的角色,可是我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我却做不到这一点。面对家人,我口舌笨拙,连说话也不懂得加任何的修饰。怎么我刚才就不能说得再煽情一点儿,再.....
我开始担心养父可能不会原谅我了,虽然我出资帮助他开了公关酒吧,虽然我实现了带他离开那条肮脏街的心愿,可我才是这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
“薇薇。”养父慢慢转过身,笑着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爸爸!”
养父像小时候那样给了我一个拥抱,拍拍我的头,然后对艾蜜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两姐妹不可以吵架。”
我知道艾蜜不是心甘情愿的,但当着大家的面她还是和我握手言和了。
“薇薇,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长大了,虽然在我心里你还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走,我送你回家。”
“爸爸?”
我很奇怪父亲居然这么爽快就送我回去,在我印象当中他是个很固执的人。
“也许未来的路会很辛苦,危险重重,就算我再怎么阻止你也会回去对吗?”
“对不起。”
是的,十年前,李维是夏奇拉的未婚夫。
“我说服不了你,就像十年前说服不了你放弃他。”
“对不起,我很任性。”我把手放在养父的膝盖上。
他拍拍我的手说:“我送你回去。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走吧,趁我没有后悔前。”
在返回城市前我打电话给李维,告诉他孩子现在和我在一起,我马上就把他们送回来。我这样做是为了确定他有没有报警。还好他没有。
回程的途中我的头脑很混乱,头痛一阵阵的,总是陷入一个又一个回忆里,有些是熟悉的,有些是陌生的,有些是恐怖的,有些是苍白一闪而过的。
我在十岁以前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是我最崇拜的人,她是名优秀的律师,我没有父亲,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母亲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在我十岁那年,母亲死于一场谋杀,就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屋内被人放了火,大火封住了逃生的路,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孤儿院的事了。
我万念俱灰,人也变得阴沉自闭,养父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收养了我,给了我新的生活,第二次生命。当我刚刚对新生活产生一点点幻想与期待的时候,黑暗又将我拉扯了下来,我看见了最可怕的一幕。
当时我十一岁,我发誓要当一名像我妈妈那样优秀的律师,我发誓要让那些靠玩弄与伤害他人的人得到最严厉的惩罚。我要找到杀害我妈妈的凶手!
我以为我很勇敢,我以为我很强大,可是,当我真正接触到一桩桩血腥的刑事案件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依旧存在,我的恐惧综合症根本就没有治好,我办不了刑事案子。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能当一个打离婚官司的律师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这些,我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现在回想当初只觉可笑,那时的自己是多单纯,充满正义感,可是时间久了,我慢慢迷失在律师这个带来大量金钱与荣耀的世界里。
诚如前言,我从不相信我的委托人,在我来看,没有谁是干净的,人类的原罪从胚胎形成的那一刻开始直至死亡。
小时候痛苦不堪的经历,年轻时的争强好胜,锋芒必露,追名逐利,价值观严重扭曲,我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这一切。
好像突然间我从没爱过名叫李维斯的男人,我很怀疑我是否爱他。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是因为夏奇拉是军火贩子的女儿,抢了她的男人很有成就感?还是我真的爱一个名叫李维斯的男人?我又开始怀疑我是否有正常人类的感情,看着我的三个孩子,我一点生为人母的感觉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一切回到起点,我好像再次深陷迷雾森林。
养父开车送我回家,我并没有让他直接送我去李维斯离婚后所住的公寓,这场面对谁都不好。
深夜了,我敲开公寓的门,他穿着酱紫色的丝质睡袍,带子系的松松垮垮,似笑非笑。
“我很想孩子。”我说。
孩子们恋恋不舍的进屋,上楼时还频频回头看着我。
我试着开口向他解释这次的行为,如果他真的报了警,到时候我会失去我孩子的抚养权,甚至连探视权也没有。
“李维,这么晚了,是谁.........”
原来他房子里还有别的女人。
当我转身离开时,正好刮起一阵风,一颗小小的尘埃吹进了我的眼睛里,又痒又痛,用手一摸,全是眼泪。
原来有一种爱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