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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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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沉思往事立斜阳
第一次见到玉儿,是在承乾宫,本是要到额娘那儿接芙嘉的,不知为何却走到了承乾宫的门口。一个小宫女站在那两株梨树下,十四五岁的年纪,盈盈俏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满是莫名的哀伤。
我的皇额娘已经走了很多年,只有我依旧会一次次走入这里,凭立于窗前,等着她笑盈盈的说:“是我的禛儿回来了!” 也许少年时的记忆,总是会铭刻终生的。
皇额娘的样貌并不十分出众,但她浅浅的温柔的微笑,却犹如晶莹剔透的水晶,明亮而纯净。最喜欢看她坐在院子里,洁白的梨花飘然而落,如同雪中的仙子一般圣洁而美丽。皇阿玛总会轻轻的把她抱起,站在梨树下飞快的转圈,两个人的笑声那么轻快而和谐,仿佛飞旋中的身体合而为一。每当这个时候,皇额娘总会羞却地说:“禛儿睡着了,没得再把他吵醒。”可他们却不知道,我早已把窗纸开了个小洞,正偷笑着分享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欢乐。
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迈步进去,幸福的回忆总是甜蜜的,只是所有的回忆都会伤人。
永和宫,给我的感觉总是平静而陌生,正如额娘的人一样,安详,内敛,永远保持着一副淡如止水的样子。有时候,我很想像十四弟一样,随便的坐在额娘身边,亲热地唠上几句。而她看我的眼神,虽然关切,却总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感情,仿佛我只是她丈夫众多儿子里的一个,却不是那个她怀胎十月辛苦生出来的骨肉。
而就是那一个飘忽不定的眼神,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直至许多年后,我都没有明白,到底我们中间的那扇门,是额娘把它紧紧地关闭了,还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打开。
到了丽景轩,竟然又一次见到如玉。只是她盯着我的目光,却是那么奇怪,仿佛失散多年的恋人久别重逢,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仔细的想了想,却不记得曾经见过。心中不禁暗笑自己,近来怎么变的多愁善感起来,竟然会为了一个奴才动这样的心思?
芙嘉的身体娇小而柔弱,一双大大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把她拥在怀里,总会涌起一种男人特有的满足。她拉着我的胳膊,幸福的入睡,而我夜晚的梦中,却是那个叫做如玉的女孩,冲着我一声声叫着“阿禛哥哥!”
二.无言谁会凭栏意
没想到会在古北口又一次见到她,只是这一次却是和皇阿玛在一起。听着她娓娓道出刚才的经历,心里不禁掠过一丝疑惑。“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十几岁的小姑娘竟会有这样的见识,还如此轻易就搔到了皇上的痒处。难道她是存了非分之想?可看她的样子,虽然害怕,眼神却是镇定自若的,仿佛那些话只是一段最自然不过的道白。
还有望向我的些许期待与不舍,又是为了什么呢?唉,如果不是十三弟出现的话,也许我真的会带着她去重温当年誓师出征的故地。
静宜是我的结发妻子,但一同在草原上散步,却还是第一次。她顺从的跟在我的身后,端庄而适度。正像我多年来所期望的那样,谨守着皇子福晋的框框,绝不会多迈出一步。
“如玉,你在想什么呢?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你?”不远处是十三的声音。
如玉,她回过头正好看到我们,一脸憧憬的甜蜜竟然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换上一副伤痛的平静直直的对上了我的妻子。她谦恭的福身见礼,眼中却满是倔强的神色,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绷得紧紧的,仿佛稍一松懈,委屈的泪水便会倾泻而下。
“瞧瞧,真是个可人儿。赶明儿个谁要是讨了你去,定是有福的。”静宜的话竟让我的心没由来的烦躁起来,沉声叮嘱了十三,却只想着让这场面尽早散去。
那一夜的梦里,那个倔强的女孩紧紧地抱着我,一脸的委屈,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嘴里还反复的叨念着:“阿禛哥哥,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婉晶的订婚宴上,三哥从西安大营赶了回来,可他并不入座,却先走到了如玉的身边。看着他们轻松自若的样子,我竟然不自觉地把三哥叫了过来,心里也闪过一丝莫名的嫉妒。怀着质问的目光望向她,没有想到她竟没有丝毫慌乱,只把温柔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我的身上。呵呵,原来竟是我想左了,自然本已是最好的答案。
三.西风吹梦成今古
一切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我明明看见她开心地坐在树下,娇憨的拉着金毛,一通认真的教导,还怕它变成“流氓狗”,真亏她想得出来。可转瞬之间,她已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从脸上流了下来…
看着她被被奴才们七手八脚的抬了回去,心中隐隐作痛,压抑,因为不能言。抬眼看看三哥,他满脸浮着歉意的笑容,说是对我,可焦虑的眼神却与我望着同一个方向。
一回到京城,就找了太医院的孙白旸,要了他祖传的凝香膏,想要亲自送过去。出门的时候又碰到三哥,随便敷衍了几句,但对方的来意却已了然于胸。
想了想,还是把药膏给了高福儿,只要送去了就好。
中秋之夜,皇阿玛大摆家宴。静宜带着芙嘉、秀心两个和老八老九老十的福晋围了一桌。如今的老八,也算得上是风生水起了,当初征葛尔丹的时候,他便是最小的一个,之后又封了贝勒,这几年,不用说老九老十,就连马齐、王鸿绪几位老臣,也隐有依附的意思。只看老八福晋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想是把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了。
可惜她尾巴翘得早了点,太子虽然无能,但在老爷子的眼里究竟还是块宝。
静宜的样子总是很得体,既不沉闷也不张扬,无论是在长辈、亲戚还是下人面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与我独处,从来都是一副温良顺从的样子。有时我甚至忍不住疑问,她到底是我的妻子,还是我的另一个侧面?
秀心从在阿哥所的时候就跟了我,还大我两岁,性子虽然有些泼辣,却也懂得如何讨人喜欢。很多年前,我们的第一次,她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回应我的热情,却正好被十四弟撞见,差一点被额娘罚到浣衣局去以示惩戒。还记得她抱着我啜泣的样子,说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只要好好的伺候我。
我从来都不喜欢女人的泪水,只是因为我的心总会被浸得柔软而湿润。
席上不见了十三,我禁不住出去看看,可不知不觉却进了丽景轩的大门。
“这十三爷就不懂了,好吃的东西自然还要有自己喜欢的方式来配合。这吃螃蟹,奴婢就喜欢这种手嘴并用风卷残云的方式,然后看着剥下的壳堆起一座小山,就会很有成就感。”这一通歪理,她竟也能言之凿凿,我不禁轻笑了一声。正想进门,却发现里面的两个人竟浑然不觉,大张旗鼓的吃起螃蟹来。十三还真是意气,只听了几句话,就兴致勃勃地跟别人抢吃的,传出去没得坏了阿哥的名声。
可想想若是我,可抵得住那如彩虹一般灿烂的笑容?
“曲罢不知青海月,”看来这小姑娘涉猎的还真不少,竟然记得李攀龙的句子。
“徘徊犹作汉宫看。”想来我也是禁不住诱惑的,毛遂自荐把自己搅了进来。
其实我只想看看她,直到我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才真的承认自己心里一直存着的这个念头。而她却犹如梦中所见到的一般,盯着我的眼睛,轻轻叫了一声:“阿禛哥哥!”
我低下头,正要吻上她小巧的嘴唇。
可看着她微挺的身子,紧闭的眼睛,嘴角紧张的颤动着似要迎接一场暴风雨,却又很想搞个小小的恶作剧。
那个晚上,十三跟着我出了宫,坐在府中的亭子里喝了一夜的酒。他的口齿有些含糊,说到他的额娘,说到我们的兄弟情谊,说道太子的软弱和八弟对他的拉拢。我知道他醉了,但说的却是真话。因为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真的喝醉。
好容易把他扔到客房的炕上,他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重重的塞在了我的手里,嘴里还嘀咕着:“我答应了如玉,向你讨一幅字。四哥,你可不能辜负了她啊!”
思念远,暮色楚峰前。梦入江南烟水路,芳菲落尽无人知,相逢君不识。
好一个“相逢君不识”,如玉,难道青涩的前尘便是我梦中的记忆吗?
四.沧海月明珠有泪
听说她在十三弟府上受了委屈,便想去瞅瞅她,没想到却在御花园碰上了。看到她下颌处的两道淤青,心里一沉,竟有一丝愤怒从心底升起。
她趴上我的肩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好像满腹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我扳过她的脸,搜肠刮肚的想说上点安慰的话,可嘴里却愣愣的蹦出一句,“那以后就只准被我欺负!”
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这样的话却把她逗乐了,仿佛那是一个只有我和她之间的承诺。虽是满脸的泪痕,她却也掩不住心里洋溢的幸福。
一下子冲动地把她抱在怀里,却没想到她也会有羞答答的一面。
玉儿,你的笑,你的诗,你的倔强,你的勇气,还有你偶尔的恍惚,偶尔的愁容,都被我小心的捧在手里…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原来我竟是如此的在乎你。
五.画眉深浅入时无
一过了年,就带着十三到昌平一代察看灾情。这几天连降大雪,路上甚是难走,偶尔还会看见一家老小,围着几间被大雪压塌的茅草房,默默地垂泪。
十三打小就是个热心肠,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一路走来,身上带的银子也散得差不多了,可也只是杯水车薪。赈灾的粮食年前就发了下去,可这么多百姓们的家里,依旧是空空如也。皇阿玛以“仁孝”治天下,可这些个官员就以这样的方式“爱民如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整整忙了三天三夜,几个县里的粥场都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看着身旁几个县令一脸的谄媚,联想起几天前他们跪在跟前哭穷的样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厌恶。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难到为的只是明哲保身、中饱私囊?
笑话!
正好接到皇上回京复命的旨意,安排了十三到各处再察看察看,便匆匆赶了回来。
大殿上,老八正在禀报户部赈灾银两的发放之事,听他一口一个官员们如何体察圣心,救灾民于水火,心里不禁暗自发笑,这个老八,收买人心的手段也算是驾轻就熟。
偷眼看看皇阿玛,正不住地点头,只是那犀利的眼神中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沉。难道这也是他老人家期望的结果...调理好的思绪又混乱了起来,下意识的把袖子里的奏折往里掖了掖,心中也变得有些忐忑。
轮到我回话,只把看到的情形简单的作了个叙述:灾情之严重,乃始料所不及,恳请皇阿玛再多拨六十万两银子赈灾。而那道弹劾地方官员的折子,却始终没有拿出来…
六.西湖十里好烟波
陌上花开蝴蝶飞,初夏的钱塘,游女长歌,碧波荡漾。远远望见阡陌纵横的原野上,一株盛开的蔷薇明丽动人。心里却想着紫禁城里那个把自己比作一本书的女孩,挂着顽皮的笑容邀我细细的品读。
原来“书中自有颜如玉”竟作了这样的解。
再有一天的路就到京城了,手里把玩着那只给准备送给她的芙蓉玉镯,但粉色的经营一闪而过,思念却已在心头辗转了数遍。
高福儿在角落里收拾着带给额娘和其他人的礼物,看着他正给每个绸布包上做记号,昨天路过天津的酒楼时听到的一个笑话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提笔写了两个字,叫过高福儿,细细的吩咐了一番。这小子倒是个猴精,听明白了意思,却忍着不敢笑出声来。
还是可惜了,因为不能亲眼看近她被我捉弄的样子…
七.为谁风露立中宵
凝春堂的晚宴并不奢华,也算对了我清淡的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推说气闷,想出去走走。只剩下两个弟弟还在陪着额娘说笑。
点点的星光把半山腰的秀野亭照得朦朦胧胧,我站在湾转桥,向上望去。三哥抱着如玉,正要吻了下去…
我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嫉妒、悔恨、心痛…很多很多的感情交杂在一起,我甚至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抑郁的转身想往回走,耳边却传来三哥暴怒的声音“同是皇阿玛的儿子,到底四弟有什么好,就让你这么痴情一片,死心塌地?”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他们不是…
“他是不是你的兄弟,是不是你皇阿玛的儿子,都与我无关。我愿意死心塌地,愿意痴情一片,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如玉的声音硬得如同长白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而在我听来,却如同山间的清泉,甘甜而清冽,浸润着我燥动的心扉。
府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说过爱我,但从没有一个来得这样干脆而直白。原来在她的眼中,什么皇四子、四贝勒,只是朝堂上的一个虚名罢了。而唯有我—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胤禛,才是她心中的珍爱。
几年之后,刚刚出生的弘昼撅着小嘴,响亮地发出第一声啼哭。一屋子的奴才们个个喜气洋洋,轮流说着不重样的恭维话。可我拍着这小子的屁股,最想告诉他的却是:当初你额娘向阿玛表白,可比你还要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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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四四的番外完成了,不知道各位大大感想如何。而我自己,心中却甚为动容。曾几何时,胤禛只是史书上的一个名词。再到后来,开始对他感兴趣,喜欢他,写关于他的清穿文,对他的感觉还是很朦胧的。
直到这几天,以他的口吻来诠释一段故事,他才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真实地融入了我的思想中。我模仿他的口吻,揣摩他的心思,或许对,或许错,但至少是我对他的一份心意,明明白白的落在文中的每一个字里。
我也用自己的实践印证了一件事,要想真的懂得一个人,好难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