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此岸》长空无双

22、故人今何在2

　　藤原抚子再次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空荡荡的病房愣了半晌，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般惊恐得睁大了眼睛。巨大的痛苦在那瞬间狠狠砸中胸膛，疼痛甚至让她的眼睛一时晕眩到看不清东西，她捂着心脏的位置，踉跄得往前走了几步，僵硬得环顾四周试图想从哪个角落把妹妹找出来。

　　“加奈？加奈快出来……别躲了，姐姐很害怕。”

　　声音轻柔得像是悄悄说重些都怕惊扰了人，可是眼泪倏然落下，抚子猛地扭头，惊恐失措得往外冲去。那几滴泪珠因为忽然而来的动作，而脱离引力在空中划过好一圈弧线才落地，原本跟随她到来的一些人此前还在叽叽喳喳小声谈论着什么，看到她的表情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未明白过来却见藤原抚子推开他们慌乱往外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藤原加奈。所以她才会恐惧到如此难以自制。

　　直到她跑出一段路了，回过神的幸村精市与走在最外面的真田弦一郎对视了一眼。真田弦一郎立刻领会了部长的意思，转身就追了出去。“抚子学姐——”丸井文太有些心急，也一边喊一边跑。搭档都跑了，胡狼桑原也跟着追上去。切原赤还搞不清楚状况，见好几个前辈都不见了，他也就奔过去……走廊上呼啦啦跑开一队人。

　　转瞬病房门口只剩下半数人。

　　仁王雅治不着痕迹得拿视线扫了眼病房，把手从裤袋中抽出，拉了拉搭档的袖子，好歹是摆正了几分姿态严肃道：“部长，看来这里没人……我跟比吕士去看看学姐的情况。”

　　柳生扶了扶眼镜，对着幸村精市点点头，与他一道转身走了。

　　幸村精市把视线投向除他以外唯一还淡定的那个，视线捞了个空，才惊讶得发现，不知道何时，立海大的军师已经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悄无声息消失在原地。

　　他在门口默立了片刻，把无意中皱起的眉毛松开，缓慢往病房中走了几步。

　　或许是因为两年前的病实在太过残酷，叫他始终对医院这个名词有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与厌恶。纵然表情再自然情绪再淡然，胸膛中始终梗塞着几分难受。

　　再想到这次探望的对象，就有忍不住叹息的冲动。藤原加奈对他一厢情愿的追逐让彼此都很疲惫，一直以来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老师意外过世的事件在……明知道迁怒不对，还是忍不住有些怨念。若不是藤原学姐一直以来都很照顾他们，国中时候又担任着网球部经理一职，关系不比寻常，他想他是很难跨进这医院来的。

　　可是……藤原加奈去哪儿了？

　　有些小小的意外，病房里并没有想象中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反而弥漫着淡淡的果香。房间的装饰是医院一贯的白色格调，环顾四周却发现，除了房间一侧堆着的几个果篮，里面没有任何别的装饰，甚至连果香都没法中和掉病房主人残留的冰冷又绝望的气息。

　　幸村精市站在靠近门的地方沉默扫了一圈，便打算离开。视线无意瞥过床头柜与病床的夹角，却是微微怔住。顿了顿，走上前，把那个搁在角落的细颈水晶瓶拿起来。

　　瓶中的水还是满的，里面是两束已经枯萎的矢车菊。失了水分的花盘无力伏在瓶颈边，是比他的发色略深的暗紫。

　　然后看到，放在柜子上面的薄薄的一张纸笺。

　　*

　　藤原加奈消失了。不，或许不是消失，她是有预谋得离开。

　　藤原抚子匆匆赶回家却只看到一脸茫然的管家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拦不住加奈。

　　加奈的房间，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华美精致的事物。多数是有钱难求的工艺品，装饰油画，古董瓷器，精致手办……然而再美丽奢侈的东西，也掩饰不住房间冷漠得没有人情味的感觉。母亲从来都是凭自己喜好得给她送东西，于是加奈也无所谓喜好不喜好得往屋里塞，抚子总觉得以加奈的心性，还能待在这样繁琐乏味的屋子里十年如一日得生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得让自己的生命、看上去被这么多东西填得充实点罢了。

　　惯常放重要证件的盒子已经空了，除了那套经常穿的裙子跟搭配的遮阳帽，房间里唯一缺少的是窗沿上一直挂着的线偶娃娃。那是加奈八岁时她送的礼物。或许因为是她亲手做的，加奈宝贝得放在自己每天睁眼时就能看到的地方，哪怕灰了脏了也舍不得取下。

　　抚子紧紧捂着脸，还是有泪珠争先恐后得顺着指缝涌出来。书桌上放着律师送来的各式文件，重要的地方已经工工整整得签好了加奈自己的名字。母亲的逝世太过突然，抚子不知道她有没有留下任何遗嘱，但她想加奈是知道些什么的。否则，加奈就不会处理这些。抚子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了解，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看不懂。

　　加奈只取走了一笔足够她挥霍三四年的钱，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她。抚子盯着文件发呆，她实在想不通，明明只是昨日走开了一天而已，为什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

　　内心如此诚惶诚恐。忍不住期待，加奈这样安排是为了告诉她，她只是出去三四年，等时间到了就该回来，加奈是舍不得她的。可又恐惧着，加奈这样的决绝是在阻断自己的后路，她为自己定的期限就是这么几年，然后……尘归尘，土归土——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心脏总会疼到抽搐，强迫自己摈弃这样的念头。

　　后来她从幸村精市手上拿回加奈留的信时，已经平静下来。

　　以抚子的性格，怎么都做不出迁怒或者冷眼以对的事，看上去仍然是那么温柔文静，可她清楚的，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自己都摸不到的角落，分别是忍不住怨恨他的。

　　唯一安慰的，是至少知道了，加奈允诺过会回来。

　　那张纸笺看上去是随手从护士日志上撕下来的，笔迹微微凝滞并不流畅，不知道是因为手腕无力写不好字还是由于当时犹豫着不知道写什么好。留的话语也同样简单。对她道的一句对不起，直白得写明自己的离开，末尾有句被涂掉的话，或许是因为时间不赶，加奈竟然还有空闲认真细致得用笔涂黑了。

　　抚子心中又酸楚又好笑，将纸笺对着窗外的阳光，慢慢得辨认那几个字眼，看着看着，眼泪又滑了下来。

　　那是一行英文。

　　翻译过来便是：“爱情总是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

　　王尔德。不老的王尔德。加奈看世界各地的童话，看各种语言各种翻译的童话，与她画画天赋更甚的，是语言天赋。如果寻常人在此之上的天赋只是零点几，那么加奈不是九十，至少也有七八，她不单单是会而已，而是精通。而加奈最喜欢的作家，便是王尔德……她喜欢一件事物，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喜欢它的全部。

　　可是，就算加奈明白了自己爱情的本质，她真能戒掉那长达十年的痴恋吗？

　　抚子抹去脸上的泪，安静坐了好久，骤然有种看世界一切都失去意义的冲动。

　　近来她好像经常哭，根本无法控制住流泪，对着加奈的时候，那些本会显得寡淡的情感总是会不由自主过剩。就如幸村精市对于加奈的意义，对于她来说，加奈也是灰白的世界中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所以对待母亲的意外，她也只是嗟叹世事无常红颜薄命，可面对加奈，那抹心疼被放大无数倍，加奈只要皱皱眉，在抚子看来，便比世界崩塌还要严重。

　　而现在……加奈不见了。

　　*

　　藤原加奈走过了很多很多的地方。然后终于把幸村精市这个人刻入骨髓。

　　先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别人。她比这俗世中单方面的痴男怨女都要幸运的是，她整个世界中的人都知道她恋慕着他，甚至连他，都深深的明白，她对他的执着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她的人格即使是死时执念牵系的还是幸村精市。原主并不笨，而且，远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清楚得看透了人性，她甚至能冷静得看到自己因为痴迷而做做的种种不理智行为。可是那种病态的迷恋就如同孩子一般的占有欲，明知没有道理还无法割舍。

　　时至如今，谁也无法说明这种爱恋从何而来，却无法不承认，它就是那样鲜明得存在了。

　　然而没有人会对近乎强迫式的深爱投注以热情，更何况是幸村精市那样看似温和实则坚韧骄傲至极的人。其实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对于这一厢情愿的爱恋，他也不会将它定义为侮辱，充其量便是困扰，或许困扰得有些小小的讨厌藤原加奈了，但还是无奈更多的。

　　——他只是无法接受藤原加奈。

　　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最大的筹码了。年少时共同的成长的记忆，对于学画的相似的热爱，某些方面不肯承认却又若有似无的契合，对于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磕磕绊绊摔得头破血流也不肯离开的女孩，就算再不耐，也始终是有着不一样地位的罢。

　　更别提，幸村精市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最崇拜的老师的女儿，有着相同见解的知音，疯狂痴恋自己的女孩……这一些因素，组合在一起，最先开始，也是叫他忍不住想要疼宠的妹妹啊。就算后来种种不堪，也无法否认的，他只是会对“胡闹的妹妹”皱皱眉微微苛责，一开始尽最大可能得容忍，就让后来都有了一份自己也没法觉察的心软。

　　而那份容忍渐渐得就成为了身体的记忆，更何况，幸村精市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温柔体贴、甚至宽厚到连背后说人家坏话都会厌恶的人。

　　现在的藤原加奈偏头想着，完美得接近神明的一个人，连她都舍不得下手毁了……所有的心机所有漫长的计谋，大概终其缘由，只是因为他没有爱上藤原加奈罢。

　　*

　　幸村精市第一次收到画作的日子，是个晴光高照连屋前的菖蒲都萎颓的艳阳天。

　　他签下包裹后，有些疑惑得盯着邮笺上的不知名语言的地址许久，才缓缓撕开看上去颇为精致的包装。掀开厚厚的泡沫与夹层油纸，他的视线，第一个刹那便为眼前的事物所吸引。

　　那是一片湖泊。蓝得仿佛要化入人眼眸的湖泊。水彩的色调竟让人错觉有了油画般的真实与身临其境。视野为这样的幽静与迷人夺去所有的注意，只有在末梢无意时，才能觉察湖岸边寥寥几笔的白色的木屋，以及屋顶倾伏慵懒的黑色.猫咪。

　　他却盯着那猫咪注视了良久，强忍住想要触摸的冲动。画作的角落并没有署名，只有在撕下的包装中，发现那张随意夹在其中的明信片。

　　瓦尔登湖的背面，匆匆写了几行潦草的英文字迹。

　　“我的脚步还在往前，可我的心却控制不住想要回返。想到一直不被允许却难以磨灭的痴妄，那即使卑微如尘土还是难忍匍匐于你脚底的爱恋，便再次心如刀绞——即使，我此刻正面着这片神奇的湖泊。”

　　接着，是哥伦比亚河峡谷上的赛利勒瀑布。再然后，安大略如火焰般侵袭天幕的红枫……有莱茵河谷边深沉又冷峻的黑森林，布鲁塞尔笔直高大的山毛榉树间蓝色如水流般的风铃花，普罗斯旺连空气都弥漫着花香的薰衣草……

　　从世界各地寄来的画作，无一例外都是风景之作。但她总有办法在写实的笔触之外增添童话般的浪漫色调，且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

　　画作到访的时间间隔，有时候只隔了一个星期，有时候又是漫长的几个月，这并不妨碍，他近乎从灵魂深处接受了一场来自艺术的洗礼。

　　随画附带的明信片依然是那样潦草的字，但是，随着旅行的深入，字里行间，已经渐渐有了从容淡然的趋势。

　　在幸村精市眼中，记忆中的女孩已离他，越来越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