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错》清泉丁冬

6、金屋藏娇

　　终于从昨夜的噩梦中醒来，现在的她真的希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不，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作过这场噩梦，这太不可思议了。可是，身体上真实到不可能再真实的酸痛，还有那身旁令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呕吐的老男人，重重的纱帐和已经无声流泪了整整一夜的红烛……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向她这个从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闺训的千金小姐证实着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当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证实是真实的时候，她只觉得她的天塌了，心里的某一个地方也彻底塌陷了。她恨，恨她的父母的狠心，将自己嫁的这么远，恨小红的隐瞒，让她直到现在才知道新郎的样貌，恨林媒婆的欺骗，将自己送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更恨自己的命苦，为什么风华正茂的自己必须用最美好的花样年华来陪伴这样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坟墓老头……恨，她有太多的恨。
　　如果说昨夜，当她看见新郎的样貌时，她的心在滴血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已经彻底的麻木，没有知觉了。
　　他要起身，她装着没有醒来，合上眼帘，祈祷着他立刻离开。
　　昨夜的滋味令他消魂蚀骨，只恨自己退缩的太早了。他只是轻轻用手抚摸了一下她披散开来的青丝，端详了一下她的睡颜，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睡过的华丽大床上，一张如玉的小脸镶嵌在那新赶制出来的鸳鸯枕上。他伸手想拭去那眼角残留的泪痕，却因为担心唐突了梦中的佳人，而停在了空中，转而揉了揉正处于酸痛中的腰。
　　在几名丫鬟的小心服侍下，他很快就收拾妥当了，他要去接受他的儿子和他新婚妻子的请安。匆匆离去的他还不忘吩咐那几名丫鬟小心伺候那还在沉睡的佳人，勿要令的这位新宠有任何的不快。
　　几名丫鬟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打量着“睡美人”，真的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真美，竟比八姨太还要美艳三分；她真娇弱，竟比那河边的垂柳更加婀娜多姿……
　　打量的同时，她们开始猜测着她的身份：能够让老爷如此迷恋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历呢？是大家闺秀吗？老爷偷偷摸摸的金屋藏娇；是小家碧玉吗？她却比深闺中的小姐更加娇养；是祸水妖精吗？她们昨夜曾经亲眼看见她被那个林媒婆带人抬了进来……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睁开眼睛，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孩正用满眼探究的神色盯着她，看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们立刻向自己请安，服侍自己起身，而她，现在正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她却感到一阵奇怪，自幼的闺训以及父母的教诲告诉她：新婚次日，他们夫妻应该一起去向府中的长辈请安，而这些服侍自己的丫鬟断断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的称呼“姑娘”。
　　看见她一脸的疑惑，那几个丫鬟好象读懂了她一样，笑着说这是老爷立的规矩。而她除了感到奇怪以外，也只得入乡随俗。那几个丫鬟除了对自己解释了一下这个府里的规矩禁忌之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这让她感到一阵不安和无所适从。于是，在用过这几名丫鬟端给自己的早膳之后，她只得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拿出针线，她要绣一对鸳鸯，一对形影不离的恩爱鸳鸯，一对搭配和谐的鸳鸯。
　　看她如此认真的绣着这一对鸳鸯，几个丫鬟互相使了个了然的神色，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房间里一片寂静。
　　这时候，她正在想着那个与她一同来到荆州的小红，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难道，在这个乔府里，陪嫁的丫鬟不能作为贴身丫鬟吗？
　　紧紧的跟在这位二少爷的身边，她当然没有迷路，只是，心里面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她感到不安，他是她家小姐的夫君、相公，但是，却长的与她的枫那样的貌似，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愿意沉沦，可是，他莫非也和他父亲一样花心好色？那她岂不是所托非人！
　　小姐啊！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林媒婆当时，没有把你按时送到洞房里来呢？而且现在，还没有见到小姐的影子，七年的相伴，她不能不担心她。
　　现在，她彷徨了，忐忑着，不安着，为了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豪门，它复杂的关系让她到现在还没有能够理出个头绪；为了这个昨夜的枕边人不可测的未来，她不知道她是否也会成为第二个乔大太太；为了她心中的愧疚，欺骗了七年来与她最亲密的如朋友一般的小姐，而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居然没有再见过林媒婆……
　　“冲，”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犹豫着开口了。
　　“恩？”她居然称呼自己的名，幸亏他昨夜已经领教了她的不同寻常，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免疫力了。
　　“你，你爹娶了那么多姨太太，厄……我是想问一下你有几个小老婆？”她想告诉他她不是要嫁给他的那个李小姐，但是话到嘴边，又有些不放心，转而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纠在了一起。
　　“什么？！”
　　看他一副大受侮辱的样子，她只觉得心中一宽，看来，他不屑于做那些事，“我是问你有没有纳妾，因为刚才我没有看到你的妾室，恩，那个，应该说是姨奶奶吧？”见他面色有些不善，她开始有点支支吾吾的，但是，马上，又觉得自己应该问的理直气壮才对，干吗小心翼翼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他已经不计较她不遵守妇德的与他齐头并进，而不是落后小半步。可是，像现在这样，就有明显的限制他的自由的嫌疑了，这是犯了七出之中的“嫉妒”这一条了。但是，他又好想看一看她会对自己纳妾一事有什么看法，会不会像个泼妇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像母亲一样痛骂那些狐狸精却无可奈何，又或者对自己唯唯诺诺，或者……他为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而好奇，但又有些担心。
　　“哦，有两个，其他的不算！”他好整以暇的说道。
　　“什么？！”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好象他是一只被人参观的猴子一样。
　　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哭闹，没有……总之，她的反应很奇怪，但是，被她这样看着，他感到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就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在她的注视下，他感到自己好象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呐呐着“男子汉三妻四妾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原来，他骨子里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啊！她不无嘲讽的想到，心里却开始羡慕小姐不用像她这样嫁给一只大沙文猪。
　　“好啊！那你就再多娶几个回来，也凑够了那个数。我也不拦着你，省得你说我不贤惠，不过，我事先声明，将来，你因此而弄的精尽人亡，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好强烈的怨气啊！心里酸酸的,这是怎么了？她暗暗问自己，却不能回答出来。原来，她也会嫉妒呀！不，她肯定的告诉自己，那不是嫉妒，那只是为同为女性的她们鸣不平。
　　他刚才说已经娶了两个妾，其他的不算，看来，他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啊！
　　于是，她决定了，绝对不能让像小姐那样善良的人嫁给一个这样花心的丈夫，而她，也要饲机开溜。至于有什么后果吗？那就是让这个大沙文猪再也找不见她。
　　“另外，打今儿起，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再也休想爬上我的床！”她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愤愤的甩了下袖子离开，当真是头也不回。就连他在后面叫她，也没有回过头，心里面愤怒的火焰已经使她忘记了一切,只想着离他远点。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在这个迷宫一样复杂的府邸里——迷路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四周偏又冷清的令人想要打哆嗦，想找一个人问一下都没有看到。
　　这座园子好象已经有很久没有收拾过了，但是，看这里的摆设，不难猜想这里曾经是整个乔府的第二个中心。虽然蒙尘，可是，依稀可以辨认出曾经繁华热闹的影子来。
　　她继续深入探索，却发现了一座类似于院子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她累了，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于是，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远远的，就看见门上的铁锁链。莫非里面藏有宝藏？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惊讶不已，但是，很快，她就认为不可能。走近了，随意的拿起那把锁，却发现锁眼早已被堵死！
　　究竟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要把锁眼堵死。将耳朵凑到大门板上，却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有声音，心里立刻一紧，但是，那声音随即又消失了。莫非是老鼠？恩，极有可能！这里是一座荒废了的园子啊.她放心的拍了拍胸，为自己的胆小狠狠的鄙视了一下。但是很快，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又出现了，甚至越来越清晰，好象是——哭声！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天已经要黑了，她现在迷路在这个看不见一个人影，只听见幽怨哭声的废弃的园子，除了鬼，她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饶是平常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是上下牙齿直打架，两股战战，除了风声和那恐怖的哭声，空气里就只剩下她极不规律、但却极响亮的心跳声。莫非上次死没有见到的黑白无常，这一次要补给自己一个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