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我在下》木子言言

39、此情可待成追忆

　　半年后。

　　姜家大院里如往常一般，家里若是来了些达官贵人，姜老爷必定会大摆筵席，宴请周围百姓，是出了名的福州善人。

　　秋季速速离了去，大厅池畔的芙蓉花死了一大半，了无生气。

　　有人从中堂走了过来，披肩上和头发上落了一身的白雪，身形高挑修长，两手交叠在胸前顺便抱了个暖炉，见到路过的家丁丫鬟停下步子偏头笑了笑。

　　“少爷今日心情真好。”丫鬟打笑着拍去姜诸林一身的白雪，将狐裘暖肩递了过去：“和南小姐的婚时也快到了，老爷吩咐您要是需要些什么东西就尽管吩咐我们，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姜诸林顺势打了个呵欠，暗怪她们多嘴，胸前的暖炉也抱紧了些。

　　有身影走过，迅速消失在转角处。

　　“看，三公子又偷偷跑出去，”丫鬟担心的换过暖炉：“真不知道，每日出去是干些什么，真是奇怪？”

　　姜诸林笑道：“多嘴。”

　　“是真的哦，说出来你还不信了。”那丫鬟唤作红袖，是府里的伶俐丫头，表情认真：“三少爷一旦出门就好些时辰不回了，还经常买些女孩子家的衣物出去也不知道给谁家姑娘穿，你说奇怪不奇怪？”

　　姜诸林难得配合道：“奇怪。”

　　红袖正想继续说下去，姜诸林贴近了几分，问道：“喜欢三少爷？”

　　“才不是！”眼前人刷的一下红了脸，连忙换了暖炉之后闭嘴就立马退出了老远，末了还不忘补上：“二少爷不要胡说，你都是快当相公的人了。”

　　话落人立马也消失在转角处，被一片凯凯白雪覆盖了身影。

　　“相公吗？”姜诸林收回笑意，无奈的耸耸肩膀，望见近处开的正艳的梅树，心下顿时黯然下来。

　　“少爷。”有侍从从转角处叫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了过来：“老爷叫你到大厅去。”

　　姜诸林轻轻应了声，重新将暖炉放回胸前紧抱，就此走了过去。

　　寒风吹过，刮起一角袖袍，又刮起院子里的梅花，花瓣被刮落，吹往墙外。

　　“哎哟爷你来了，往上请。”小二献媚的迎来一人，恭敬的往楼上请去。

　　来人动动唇角：“还没醒吗。”

　　小儿笑眯眯的伸手将门轻轻推开，道：“听公子的吩咐，请了最好的大夫了，也开了许多药，可是这姑娘就是不醒。”

　　“接着请。”

　　“哎哟这不是难事，可这个…”小儿扭捏一阵。

　　“给你。”

　　小儿急忙接过银子：“姜公子就是大方，小的就不打扰你和这位姑娘了，小的接着请大夫去！”

　　门被迅速关上，屋内流通的是淡淡的檀香，闻起来舒心不少。

　　姜旭脱下风衣，挂于一旁，自顾自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看了看内室中桃木所雕刻致作的床上之人。

　　因是半年打理得好，头发也比当初见面时长了许多，额前的碎发也快遮住眼睛，两颊有些微红，也不知是因为冻还是因为其他，唇瓣几乎泛白，无半分血色。

　　脖颈处光滑却一道拉长的疤痕，称着尖尖的下巴显得人更加消瘦了许多。

　　姜旭伸出手停留在床上少女的鼻尖上，触感十分让人留恋停不下手，指尖下滑，道：“睡了半年，也该够了，何时醒。”

　　少女无任何回应，微闭的双眼，鬓角有些卷曲，连扬起的眼角更显得此人俏皮可爱。

　　门口有些动静，一个人轻轻的走了进来，姜旭收回手，看去是一个模样不大的女孩。

　　女孩有些惊讶：“公子来了。”

　　姜旭点点头，那女孩端来一盆热水放于架台上，将毛巾打湿完走了过来，神情古怪的擦拭床上少女的手臂道：“这都半年了，公子确定这姑娘能醒过来？”

　　姜旭道：“别多嘴，红袖”

　　此人是红袖，换了一声打扮，却停止擦拭动作将毛巾抛在一旁，涨红了脸道：“红袖受够了！你这是怎么了，明明说过不会对任何一位女子动心的，自半年你和二少爷回来后一切都变奇怪了！”

　　姜旭不温不火的捡起毛巾，低声：“小声些，我并没有喜欢任何女子，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红袖道：“我可是听说你半年前是为了救回二少爷而去围剿土匪去了，怎么又多了位救命恩人！”

　　姜旭收回目光，坐在床沿，换了块新毛巾在热水中打湿，指尖触及少女肌肤时有些下意识缩回。

　　牵起右手，肘部依旧泛紫，有个伤口结枷在上，姜旭小心擦拭着，眼底里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情感。

　　是他半年前费劲功夫跑去长江边沿寻找她，他永远记得，那修罗的男人是怎么残杀黑山上抵抗的土匪，毫不留情的斩杀那些属于她的家人，连尸体都被无情的抛向长江，任鱼蚕食，那是一天的噩日，血染红了半边黑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真是可怜。

　　世上只剩下你一人。

　　找到她的时候是在长江附近的渔村里面，那里面的渔民自称捞到了许多尸体，好心的为那些有着全尸的人埋了土，立上了无名牌，他也不知自己是怎样来到渔村，怎样在山丘高的尸体中一个个扒开，寻找，更不知自己是怀着各种心情找到这人。

　　找到她。

　　那时才离残杀她山寨人不过几个时辰，他满身是血抱回了她，右臂上有枚毒箭，毒素已蔓延了整只胳膊，腰间有瓶瓷瓶，内有两粒丹药，他喂她服用一粒。

　　雇佣马车回城后不过几日，胳膊的毒素也稳住了许多，花了银子，买了几套衣裳给她换上，再安排居住于客栈之中，日日来看，不知他心中所想。

　　这女人可是差点杀掉你，在最后关关头才放过你。

　　“你这样做，被老爷知道了，你堂堂姜家三少爷，是不能娶这样的市井女子的！”红袖假装嗔怒，站起身。

　　姜旭惊讶，稍后也站起身，眉目肃然：“你仅有一次胡闹的机会，红袖。”

　　红袖眼圈早有红意，楚楚可怜。

　　姜旭正言道：“她的事我不希望在任何嘴里听见，特别是二哥那里，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好好对她，我自然会好好对你。”

　　红袖从未在眼前人看到这等在意眼色，一时呐呐，失神点头。

　　姜旭垂下眼睛也不言语了。

　　屋内的香炉丝丝烟雾缭绕，突如一阵强风将纱窗吹开，许多梅瓣从外飘了进来，落在床上少女一身。

　　有的落在脸上，称得少女面容清秀如花，有的落在脖上，引得肌肤白玉光滑，或有的俏皮些落在少女前胸，微微托出那如山峰般的起伏。

　　红袖正要去抚，被姜旭制止，唇角有些笑意，连平时难得见底的眸底也有些花红。

　　“真好看。”轻轻呓语，姜旭心里有些异样的高兴，也不知这股情绪为何，竟忍不住去摸摸少女的鬓角。

　　红袖看见眼里仿似针扎一样，连忙道了几句掩面离去，险些气出泪来。

　　匆匆出了客栈，才记下这是福州东门边上的齐来客栈，又愤愤望了几眼回了府。

　　一进府院中，三三两两丫鬟成列，迎接着什么大人物，皆是面色红润，为府里的娇艳丫鬟。

　　红袖用袖角胡乱擦擦眼角，突然想起老爷今日说是要迎接哪家小姐进府，跟二公子才华相对，乃是位才女。

　　大堂那边已有吵意，一位身裹黄裳的少女就此被几人官员围拥而来，红袖
　　一看望过去正被震了魂。

　　真美，不知比那客栈里的人美上多少倍。

　　眼前少女一颦一笑，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双目湛湛有神，颊边梨涡微现，在白衣的映衬下，更显得肤色晶莹，柔美如玉，被众人恭敬引去了大堂，神情高傲。

　　一旁有多嘴侍从在身后小声讨论，红袖耳尖，立马就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是右丞相家的千金，果然比传说中的还要好看好几倍。”

　　“可不是嘛，还说是要二少爷把把关，这将来指不定就是三夫人，不但人长的美，连名字都好听。”

　　“叫什么叫什么？”周围侍从开始起哄，那一板正经的侍从才慢慢吐出。

　　“江芙吟，正所谓清水出芙蓉。”

　　红袖记下这名，因是关乎三少爷的事，自是多了几分心。

　　“只可惜啊，听说这丞相千金脾气不怎么好。”有人唏嘘：“嫁人就要一心一意，任不得三心二意，非要让人眼里只有她才好，要不然啊，就是杀了别人，也要心里只有她一人！”

　　其他人纷纷堪忧：“那还得了，三少爷以后岂不是有得受！”

　　红袖自顾自握紧拳头，又想起那客栈里的卧床少女和少年温柔的眼眸，心里百味杂坛，朝着大堂默默跟去。

　　鹅毛大雪下的纷纷停了许多，路上行人皆是鼓动了腮帮子，无不抱怨今年的冬季怎来得如此快，如此急。

　　姜旭小心翼翼给眼前人翻了个面，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如同羽扇般盖去，遮挡了那浅淡的粉红。

　　手下肌肤冰冷僵硬，若不是鼻息还在，他必定会以为此人早已死去，而不是安静如同水中芙蓉般静静躺在这，那个会用匕首架在他脖子的人也不复存在了。

　　毛巾细细擦拭背面的每一寸肌肤，姜旭慢慢探索着位置，脸面上越来越红，直到最后，他妥协睁开眼。

　　“抱歉。”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