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寸相思一寸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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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傍晚时分，已是一片岁朝气息。
红豆切了许些不甚新鲜的葱丝姜片填进鱼腹中，点灶台下的火烧开水，覆上遮挡。她轻轻呼出一口淡白色的雾气，理了理衣裙，坐在旁边的木凳上。
屋里只有灶中光亮和不甚明亮的灯火来照明，泛着昏昏然的黄。蒸鱼的香气混合了院外熏燃着的焚香气息逐渐渗透出来，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计量了一会，便向内室喊：
“云苍，面可醒好了？”
“……”
“云苍——？”
“……”
——定是又睡着了。
少女叹气，揉了揉额角，不得不移步内室。面团扣在盆下，旁边放着炭火，少年正靠在椅子上支着头打盹，听到脚步声，忙迷迷糊糊抬起头：
“唔，红豆……”
带着初醒的倦意，糯糯的无端让人很想揉一揉。
少女只觉得心中怜意泛滥，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发。柔软而沁凉的感觉在指间穿梭，她流连了一会，开口：
“云苍怎生在这里睡着？若要想睡，去榻上也罢。”
“……红豆让吾在这里的。”
顺着她抚摸的手蹭了蹭，声音犹带着撒娇与小小的委屈。
——似乎是她的错觉，灯下的少年身影闪了闪，突然变得薄而透明。她摇摇头，眨眨眼眸，却发现他已经变回来。
该是看错了。
她叹了口气，手抽回来，掀开面盆试了试。感觉到软硬适中，便把一边的炭炉撤了去，将面团拿起，抬步走出去。
少年在身后跟着，挺翘的鼻尖幼犬般抽了抽：
“……好香！”
——是清蒸鱼的香气，不过还要等些功夫。
红豆将面抛在板上，揉搓一会捻成长条，面团软软地在少女的手指间变换着形状，最终变成一小朵一小朵的丸子。少女显然是第一次独自准备分岁的酒食，动作有些生涩，却分外认真。
一朵一朵的面球被压成小饼，再被擀成薄薄的皮。云苍在旁边看得饶有兴致，看看擀面杖又看看红豆，开口：
“卿可授予云苍？这擀面的方法。”
“然。”
好歹也多个人来帮她分担些，红豆欣然答应。拿来一个小饼，又开口道：
“云苍可徐徐而撼之，如此便可。”
“……唔……”
少年抿了抿唇，拿来擀面杖，学着她的样子慢慢转着小饼，意图将小饼变成薄薄的角皮。
“如此？”
“非也，有些厚重了。”
“唔，那如此……？”
“力度甚大，怕是要破了……啊，当真破了！”
“唔……”
少年抬头，无辜地望着她，眼底的清澈连同身上香气一同映进了她的眼里，钻进她的鼻息。
……罢了。
起身，绕到云苍的身后，捉住他的手拿起擀面杖：
“跟我控制着力道。”
“卿……”
即使是灯光昏黄，却也能看到少年绯色的耳际，红豆微微侧过脸颊，便正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忽闪忽闪，似乎是在害羞。
——这种反应当真可爱。红豆轻笑出声：
“何如？”
“唔……”
又动了动身子，便看到云苍美好的侧颜。像是洁白的脂玉一般，在灯光下映照出无比温柔的色彩，他的脸颊仍然带着嫣然，却似乎无比认真地跟着她的手擀着角皮。渐渐熟悉起来，小面饼在少年玉白的指尖不停转动，慢慢变成薄薄的角皮。
——甚好，可出师矣。
红豆放开他的手，任由他做去。
“卿便去看着鱼吧，吾来擀完角皮便好。”
“甚好，那我便去查看一二。”
眼见云苍愈加熟练，红豆便放心地去查看蒸鱼。掀开锅，一股扑鼻的清蒸鲜气弥散开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
砰！
——什么事？
她心中咯噔一声，放下遮挡，快步走近内室。室中，少年站在昏黄的灯光里不甚清晰，擀面杖掉在地上。
“何事？”
少年摇摇头：
“……擀面杖掉了。”
“如何掉了？无甚事，捡起来洗了便好……”
“……不，红豆……我握不住它。”
红豆捡了擀面杖，抬起头看他一眼。
只一瞥，却心中狠狠一跳——
“云苍……怎生如此？”
她睁大了眼眸，伸出手怔怔然想要触到少年的衣角，却发现，自己触碰到的云苍与以往大不一样。他的身体已透出一点透明，当碰到的时候，便有种要穿过的感觉。
——像是在发光。
少年侧过身，垂下长睫，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说。
再回首的时候却已是笑颜：
“红豆不必担心。兴许是刚刚来了一阵风，将云苍香吹得有些灭了，无大碍。”
“不，我去看看豆炉——”
“……红豆。”
他拉住她，很勉强地拉住了，手掌险些穿过她的皓腕。少年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脸颊，仍是笑颜：
“不去罢，云苍还候着清蒸鱼呢，定无大碍——啊，家中还余下许些赤小豆，今晚做些红豆泥，包了红豆甜馅的角子如何？”
他的手那样抓着她，没了人的温度，像是香烟缭绕的感觉，她极轻易地便能挣脱来开。红豆深呼吸，闭眼，再睁开时却与他一般漾开了笑：
“好，便包红豆馅的角子。清蒸鲤鱼怕是好了，这香味已透得满室，我这便去端出……”
——转身便要跨出内室，却从身后被抱住。
“……红豆……”
能清晰地感觉到被抱着，却不若从前的坚实有力。他的香气比平日都浓烈，声音比平时都颤抖，是在害怕：
“让我抱抱……让我再抱抱。”
院外爆竹声与人声熚熚剥剥，好不热烈；屋里豆大的灯火摇晃闪烁，一片寂静，只有柴火噼啪作响。
少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扣住他环在腰间的手，握紧：
“……何须急于一时？以后，不是有的是时间抱着我么？”
“——啊，是啊。只是突然想抱抱而已。卿不必在意，兴许明日便好了。”
“嗯，我不在意。”
谁也不在意，不想去在意。
——那晚除夕他们包了红豆馅的角子，在南方也很罕见的甜馅，并不算很好吃，他们却吃得很干净；那晚扉外彻夜爆竹响，人声动，屋里的一双人点起灯与熏香，放上祖先父母的排位，对坐到天明。他们说话不多，却一直静坐着，相互偎依而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云苍冉冉，靡室清华。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