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青丝绕柔荑》一杯圆子

6、翡翠玉（5）

　　临安魏府。
　　觅浓已经嫁来临安一个月了，她未曾见到过自己的丈夫。拜堂之日洞房花烛，留她独守空房。
　　她却也正好落得清闲，好像只是暂住在太守府里的客人一样。觅浓没有回沛州省亲，一直呆在魏府的别院，魏府的家仆也没有几个见过她，除了她院子里的丫鬟们。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一个月，终于第三个月头刚刚来临的时候，觅浓清闲的日子结束了。
　　这天，一个生得妖艳面孔的女子闯进了觅浓的别院，气势汹汹的指着觅浓骂她狐狸精。
　　她说：“你们沈家出来的女人个个都是狐狸精，你以为躲在这院子里我就折腾不了你了吗，你姐姐沈旋就是我弄死的，你以为梓华他救得了你？”
　　她妖艳的面孔如鬼魅般，仰天大笑起来，像个疯子。
　　觅浓愣住了。沈旋，魏梓华。这两个伤痛她心的名字一起从那疯女人口里说出来，觅浓的身子狠狠地跌在地上，姐姐原来不是病死的。她慢慢的抬起头，眼里像有一团火烧起来，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她拿起石板上的剪子，扑向那个笑的狰狞的女子。觅浓扑倒在她身上，刺中她的心脏，那女子睁大着眼睛瞪着觅浓，一口血吐在觅浓身上咽了气。
　　“啊！”
　　觅浓爬起来尖叫着一直倒退，她害怕，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害怕，像跌入了高深的悬崖，正一点一点往下掉，却一直触碰不到地面。
　　身后一个结实的胸膛牢牢的抱住她，抓着她的双手喊她觅浓，觅浓，这样一直喊着。
　　觅浓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
　　她心心念念的人，每次想到夜里梦醒时痛彻心扉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他紧紧地抱着好像要嵌入他的身体里面。
　　“觅浓，没事了，不用怕，我在。”他吻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吻着她惊吓的像小鹿一样美丽的眼睛，一把抱起她，走出这空气里洋溢着鲜血味道的院子。
　　如果说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权势而活，为了家族世代的地位而活，那么觅浓不是。觅浓她很幸运，永远被隔离在外界的纷扰之外，安安稳稳的过着她想要的日子。
　　而这一切，都是一个叫做魏梓华的男子给的，他长着一对棕色的深眸，有一张笑起来很好看的脸。这个人，是觅浓的宿命，是觅浓的一生。
　　时隔三年，觅浓不记得魏梓华的声音了。但是当他从身后抱着她一声声地喊着“觅浓”时，她的心难受的快要窒息了。
　　觅浓不需要记住他的声音，就能在暗潮汹涌的黑夜里找到他。
　　觅浓昏睡了两天两夜，醒来后把在别院里发生的一切都忘掉了，大夫说她这是不愿意面对某些事情，所以选择去忘记。
　　魏梓华带着觅浓移居到千谷的小木屋里。这是只有魏梓华找得到的地方，如今他把觅浓带到这，是不想让那些世俗之事烦扰她。
　　觅浓在魏梓华的细心调理下，身子渐渐好转，也不再一愁不展，偶尔会对他笑但不说话，他有那么一秒以为从前的觅浓回来了。
　　再后来，觅浓终于开口说话了。那日梦魇缠身时，她在梦里喊着他的名字。魏梓华被她惊醒握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觅浓突然睁开眼，毫无表情地看着魏梓华，看了很久很久。
　　觅浓说：“魏梓华，你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吗？为何你久久不来找我，我上了别人的花轿，我已经是别人的妻了，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觅浓说完眼泪已经浸湿了魏梓华的衣衫。
　　魏梓华捧着她的脸怜惜的说：“阿浓，我没有骗你，你嫁的是我魏梓华不是别人。阿浓，我说过会娶你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会抬着花轿将你迎进我魏府大门。”
　　魏梓华字句铿锵有力，觅浓停止了哭泣，昏暗的烛火下，觅浓伸手去摸他的眉骨，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下颚，将他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个遍。
　　他任由觅浓微烫的小手在他脸上胡乱摸着。
　　夜色深沉，烟雨朦胧，灯火阑珊处，光影飘渺。
　　魏梓华温柔的抓住觅浓的手，吻去她眼角凝注的泪，灵活纤长的手挑开觅浓半解的衣衫。紫苏帘子缓缓落下，烛火燃尽。
　　觅浓的心如这月色一般明净，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魏梓华能给。
　　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觅浓醒来。
　　她起来走到木屋门口，魏梓华正挽着袖子卷起裤腿在河里捉鱼，身手敏捷速度之快，他捉起一条鱼高举着朝她喊：“阿浓，咱们中午有鱼吃了。”
　　觅浓笑了，是到临安之后第一次笑。
　　魏梓华照顾觅浓小心翼翼，不让她下厨不让她捉鱼。平日里，魏梓华作诗，觅浓便能把诗编成舞跳给他看，合着魏梓华熟练的琴声。
　　千谷的气候好，树长得很高，郁郁葱葱的像是要长到天上去。觅浓总是听着清脆的鸟鸣声醒来，清晨的云雾将木屋环绕住，像身处美丽的仙境，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
　　觅浓没有问他怎么从山阴到了临安，她爱的是魏梓华这个人，不是他的身份。魏梓华告诉她，在等她的这三年里他经历的好多事情，他想让觅浓知道缺席她的那些日子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太尉府的人来请过好几次，他仍是不肯回府，觅浓也没说什么。
　　两年后的春天，觅浓二十岁，魏梓华二十六，正是男子功成名就的时候。太尉府飞鸽传书说太尉大人病危，于是魏梓华带着觅浓回到府里，没几个月，他父亲便入了土，病来如山倒。
　　太尉府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魏梓华为了守住已逝父亲的在朝堂上的威望，进宫面圣。宋高宗看中他的才华封了他做了参知政事，从此觅浓见到魏梓华的时间便少了，魏梓华大多的时间都在书房里。她知道他很辛苦，也不去打扰他。
　　三个月后，魏梓华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踏进觅浓的别院，太尉府吹吹打打地迎进了一位夫人，是当朝太师的小女儿，叫李愈儿。
　　新婚那日，觅浓没有闹，安静地坐在左边的红木椅上什么也没说，看着魏梓华与身旁穿着喜服的女子行大婚之礼。她在想两年前的冬天，自己嫁进府里的那一天，也和她一样穿着高贵的喜服，站在魏梓华身边。
　　只是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就是她日思夜盼的人。
　　觅浓的心狠狠地痛着，她喘不过气来。
　　夜色降临之时，洞房花烛。觅浓站在魏梓华的婚房前，脚边是早上收拾好的行囊，觅浓就这样一直站了两个时辰。
　　初夏的晚风吹着院子里的桂树，花都未开好，佳人将去。
　　大婚的前一晚，空气里下着雨。觅浓湿漉漉的走进魏梓华的书房，魏梓华坐在书案前看书卷，听到声音抬起头，淡淡的说了句怎么了。
　　觅浓靠近他，用几乎沙哑的声音问他：“梓华，你当真要娶李愈儿，你当真爱她？”
　　魏梓华用那双觅浓觉得很美的棕色的眼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手里握着的书卷轻轻合上，从一旁的软榻上拿过一件袍子盖在觅浓身上，觅浓悲伤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刻进心里一样。
　　“觅浓，有的事不必再问，男人三妻四妾···”
　　“啪！”
　　觅浓甩手在她往日无比珍惜的那张脸上，她看着魏梓华的眼神就像当初她杀了冲进别院的疯女人一样。绝望、心痛、还有，怨恨。
　　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头也不回。
　　她一直等着魏梓华会来与她解释，哪怕他告诉她李愈儿只是他爬上高位的工具，他不爱她。
　　可是他没有。
　　觅浓留了封信在别院里，如果有一天魏梓华还能记起自己去别院找她，就会看到这封书信，以及，觅浓最终没有当成贺礼送出去的圣女石。
　　觅浓的心在这一刻死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
　　她不能回沛州，不能让家人担心。
　　她去了千谷的木屋，至少两年前的魏梓华是爱自己的。两年前的魏梓华还在这里为觅浓熬着鱼汤与她说笑，如今物是人非。
　　觅浓走到内屋放下行囊站在榻前发着呆，她坐在榻上双手抚过空空的床铺，冰冰凉凉找不到魏梓华的温度。她安静的躺下，侧躺着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紧紧抱住，她哭了，失声痛哭。
　　魏梓华，这个让她等了三年的男子，说会陪她走过一生不离不弃的男子，才短短两年什么都变了，如今他怀里抱着别的女子是否会对她说相同的话。
　　此刻，桃林的出口处，觅浓憔悴的摸样，穿的白色的裙萝从一条小船上下来，陆子逸引着她进去。
　　陆游何等的聪明，她知道唐琬想去桃花诗会一定另有目的，他之所以没问，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查得出来，他当真是有这个本事，而且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他打算来帮帮唐琬不让她孤军奋战，又不愿她知道。
　　他只让陆子逸请来觅浓，其他什么也没说。觅浓知道魏梓华今日就在这桃林里，她想见他，想问他，为何残忍于她。

作者有话说

　　总想着亲自去一趟绍兴沈园，觉得亲眼看到石壁上的字会比较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