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吟》榕纱

15、才情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众人高度关注的目光中过了几天。
　　次日早晨，朱夫子一如既往地召集我们在教场集合，却迟迟未教新招式。
　　我正想开口问他，只见朱夫子心略一沉吟，有些不爽快地说道：“凝香书院自古就有教诲，凡武班文班的优秀弟子，为达文武兼备，每隔三月需交换一次。故今天我就是同你们商讨此事的。”
　　这就难怪朱夫子表情不愉快了……他一向看不起文班，但这时候却只能将心爱的弟子送去文班，唉！正当我在为朱夫子的处境同情之际，背脊处突然发出了阵阵寒意：我不就是要被送去的人之一嘛！
　　万分无奈地绕了绕后脑勺，心想道：这下可好，又要做回柯印桐了！
　　果不其然，朱夫子继续缓缓开口道：“这次送去的弟子不如让众公子来投选吧，将名字写于纸条上，再放入我面前的篮子中，如何？”
　　所有人便纷纷动起手来。我拿起笔，阴暗地想了想，然后狠狠地写下三个字：云翊兮。
　　“根据票数，这次送去的弟子有公子墨，公子苏，公子玉雅，公子翊兮。”我捂住嘴来掩饰住坏笑，看来，我投的那一票还是有用的嘛。
　　“但，每年应送五人去文班，文班亦如此。可现下只有四人，是否有公子愿前往？”朱夫子目光诚恳地投向台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平日里在朱夫子口中听到的文班已经基本上是形似茅房的东西了，还会有谁愿意去呢？
　　“我去。”人群中逐渐显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姿，俊逸而脱尘。
　　“好，那么最后一位弟子便是公子槿了。五弟子留下，其余人且散去罢。”朱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转过身子向台上走去，却对上一双充满怒气的眼。“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云翊兮狠狠说道。“对啊没错，是我干的，这还不是为你好嘛云兄，文武兼备呢云兄，不然你可以不去啊，不去我们干脆就断交好了云兄。”我特意说了好几个“云兄”，然后欣赏着他那被捧着的云雾升天的白痴表情，笑抽了。
　　“那好吧，为兄就暂且……”等云翊兮反应过来，我早已站在台上了，看着他那左看右看找不到我的疑惑表情，我真难相信他居然就是那个才华盖世的九世子。之后便看到他发现了我的惊喜表情，我笑笑，让他上来。
　　朱夫子见五人都到齐了，便吩咐道：“文班不比武班，自由自在。文班多教书画琴艺，诵诗作词。到文班后，一切听慕容夫子的教诲，知道否？”完全一副悲悲切切，凄凄苦苦，生离死别的场景。我实在受不了朱夫子的矫情，连忙清了清嗓子说道：“弟子多谢朱夫子连日以来的教诲，弟子先告辞了。”“那好罢，你们五个快去吧。”朱夫子挥挥手，百年难得一见的笑了笑。

　　走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文班。一盏茶约莫是二十分钟的样子，看来这文班武班就类似于我们高中的分校区吧。
　　文班里的景象有如丞相府一般，是十分清雅秀美的：无数株桃花树正繁华地绽放着，动人极了；甚至还种着几颗不矮的银杏；最夺眼球的便是那颗巨大的老槐树了，看样子，少说也有一千年了呢。
　　于是面对这脚下令人神魂颠倒的景色，我竟在不知不觉中走远了。金黄的，淡粉的，翠绿的……各种不同的颜色悉数呈现在你的眼前，我不由得叹这大好春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呢！”
　　“好诗！”从一旁的屋子中突然走出一个人，一边拍着手赞叹道。
　　我便将眼神向那人投去。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青丝用一根精致的丝绸发带松松的束着，一双桃花眼似梦似醒地半眯着，身着黛色缎子，外披浅灰纱衣，却完全是一副慵懒的样子。这家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一顶一的男星。
　　正这么想着呢，那人忽然来了一句：“春色撩人倒是有，只不过这梨树……”
　　刚平复了下被惊吓到的情绪，既而又转入的窘迫之中。我几乎要抽自己的嘴巴子了：叫你乱说！这下好了吧，怎么圆场嘛……还不是老师们犯的错，只是一个劲的教我们背书……
　　不过现下显然不是哀叹的时候，我只好湖边乱驺道：“只是因为在下的故乡开满了梨花，一时勾起回忆罢了，献丑了。”
　　那人仍是慵懒地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了看我们五个人，问道：“你们便是朱老头送来的弟子吧？”
　　我一惊。听他这语气，莫非他就是那文班的慕容夫子？连忙答道：“弟子云墨不知您是慕容夫子，方才斗胆了，还望夫子莫要怪罪。”说罢连忙拱手行礼，唤回正在赏花的其余四人。
　　“无事。”慕容夫子笑笑，“本以为武班并无文采出挑之人，现下看来是我错了。”毫无客套的“官方语言”这位“帅哥老师”说的话让人听着还挺舒服的呢！
　　“好了，跟我进去吧。”“谢夫子。”五人齐声说道。
　　换了一身书生服进了屋，屋内整齐排放着几十张竹桌，连墙壁与地面都是用竹子铺成的，每张桌子下铺着一块方形软垫，又与窗外的一片竹林美景交相呼应，别添一番清韵。
　　现下屋中正坐着几人，见我们一行来了，目光纷纷投射过来，我连忙作“自我介绍”：“在下云墨，各位公子，有礼了。”简短又不失礼节，其余四人亦如此。慕容夫子便叫我们坐下。我这才望见了正向我使劲眨眼的尉迟芊，连忙坐到她身旁去。
　　“怎么，你这现代的好学生居然在古代不吃香？”我笑着对尉迟芊问道。“是我跟夫子说我自小体弱多病，禁不起武斗。”尉迟芊冲我狡诘地笑了笑。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滑头！”
　　“今日，我们要学的是琴棋书画中的——古琴。古琴音色浑厚，也难奏，但各公子出身名门，应该也不难学，我先奏一曲，你们仔细听好了。”
　　音符便如行云流水一般从慕容夫子修长的指尖下倾泄而出。时而高而陡，有如河水逆流之势；时而低而缓，好似瀑布低徊之音；时而急促起来，如同万马奔腾之姿……
　　静静闭目听着。一曲毕了，慕容夫子用掌按住琴，缓缓问道：“有谁知道此曲？”
　　我轻轻一笑，正欲开口，却只听见一声有些狂傲的男声：“不就是《悬崖》嘛！”
　　我极为不满地询声望去，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映入眼帘，头昂了老高，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鄙夷地笑着：“不知所谓也敢胡言乱语？只怕这公孙先生的《阳春》你连听都未曾听过罢！”
　　慕容夫子笑道：“正是《阳春》。公子紫阳，你说的不对。”
　　那个公子紫阳便将恶狠狠的目光向我投来，我不屑地回瞪了他一眼，却被尉迟芊拉了拉衣角，我便不再理睬他。
　　“公子墨，看来你对音律很是精通，不如上来奏曲一二？”慕容夫子说罢，让出了琴。
　　“弟子不敢，但不知夫子可否让我与兄长共奏一曲呢？”我将目光抛向云翊兮，冲他眨了眨眼。
　　“当然可以。”
　　想必云翊兮定然对当日湖畔的音律相当熟悉，只见他冲我会意地笑了笑，便抚上了琴。
　　完全正确的前奏，完全正确的曲调，如同梅花朵朵在他的指尖绽放，于是我轻轻唱道：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歌声与琴声融合得完美无缺，一曲结束，所有人仍是呆呆地沉浸在乐声中。我与云翊兮相视一笑。
　　“云氏二子真是好才情啊！”夫子再次赞叹道。
　　只是我没看到，云翊兮嘴角愈来愈浓的笑意，和尉迟槿那双灿若星子的眸中愈来愈暗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