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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秋时遗悲 ...


  •   又是宁静的夜晚,两人隔着十几尺一同入眠。
      黑暗中寂静了许久,安君珩突然问道:“明日便是中秋了,你做何打算?回家团员?”
      元昭宁抬头看了看接近满月的月亮道:“不回去。”
      安君珩道:“祭拜呢?”
      元昭宁突然想起来,荀涯说他的身世是孤儿,当即道:“又不是清明重阳,他们怎会想我回去?不知王爷为何如此问?”
      安君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言自语道:“是不愿意为之才是……”
      元昭宁没有听清楚,却没有再问,涉及自己身份的事情最好少提起,不过,的确挺想回元府的,虽然每日早朝都能遥遥看上一眼爹和大哥,但这怎么能够?一年多没回去,那种感情说浓不浓,说淡却又紧紧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安君珩伸手抓住那片玉瓦,神色复杂不自知。
      好一会安君珩才开口道:“明日我们入宫开宴。”
      元昭宁道:“我知道,王爷,你不是说过了吗?”
      安君珩道:“嗯。”
      元昭宁不假思索就伸手探了探安君珩的额头道:“并没有发烧啊,难道感冒了?”
      安君珩偏开头,道:“你记得便可。”
      他记得是记得,但是想问问,可不可以不去?好吧,答案一定是否定的,那便算了……

      中秋那天,元昭宁如同往常一样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来了,可是安君珩此时却依旧卧于榻上,很反常,往日准时的王爷今日打算休息?今日免早朝,可往常免早朝的时候他都会到书房,那么,该怎么做?
      随他吧,元昭宁最后决定。
      他闲得无聊,却又不想打扰安君珩,只好在房中打坐练功。
      荀涯在几天之前就挥挥手回了元府,就如同把他卖了一般,临走时还笑着说什么,“乖徒儿,为师给你争取到了最高的月钱,安心做吧。”
      想骂人……
      ……
      算了……
      元昭宁晃了晃脑袋,将欠扁的师父从脑海中扫除,祛除杂念专心修炼。

      安君珩醒来的时候,发现时辰已是日上三竿了,先是愣了愣,后是四处寻找元昭宁,打算责怪一番。
      可当看到元昭宁安静的在偏房打坐的时候,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在空旷寂静的房间中,只有他陪着他。心底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还来不及思考,手上就已经这么做了,他伸出了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元昭宁那白皙的脸蛋。
      元昭宁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当下睁开双眼,看到近距离的安君珩的时候默默的被吓到了,这么美的人在他眼前,供他欣赏,只可惜那不是女人。
      安君珩面不改色道:“再不动身就晚了,还有,你为何不唤醒我?”
      元昭宁张张口想要解释,但是猛然发现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因为自己的确没有唤醒安君珩,连一个念头懂都没有。于是直接道:“我觉得王爷似乎累了,便没有唤醒王爷。”
      安君珩眼眸泛波,道:“今后,你只需听命行事便可。”
      元昭宁顺从道:“是,王爷。”

      皇室朝臣的宴会在正午时分开席,虽说是烈日当空,可皇宫的御花园却是无比凉爽,宛若清晨的清凉永驻其中。
      树荫之下,凉风习习,元昭宁碍于身份,只能站在安君珩身后看着宴会的进行,虽说有些无聊,却是职责所在,明明不算是自愿的!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站在安君珩身后四处看看。
      受邀之人陆陆续续入座,而皇帝如往常一样总是迟来一步,身后跟着的是太子安君言。
      皇帝在说了几句话以后,扬手便让大内总管读起折子,开始了长篇大论。内容华而无实,这种话便只有年轻的官员能真正听入耳,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臣们对此便是嗤之以鼻,但形式总是不能省去的。
      元昭宁看着他们虚与委蛇,说着不称心得话,恭维之辞华丽空洞,不禁暗自冷笑。
      放眼当场,不做这种多余之事的只有他爹、大哥,还有皇室的几位皇子。仔细思虑一番,这似乎又有什么道理,不去奉承也许不是因为清高,而是自傲?是了,有了身份与地位,何须奉承他人?
      他抬头看皇帝,那个穿着皇袍的雍容男人,正撑托着下巴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神情冷漠,虽然时不时应答上一两句,但是其中的敷衍之意却十分明显。
      用双眼巡视一遍之后,他重新盯住了安君珩的背,暗自道,比起其他人,安君珩更方便看啊,距离近还很英俊。
      过了近一个时辰,安君珩突然移桌站起来告辞,而皇帝没有询问何事,点点头就同意让他离开了。
      站了那么久,离席这种事对元昭宁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走出御花园之后发现安君珩去的方向并非皇宫出口,他要做什么?
      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而路经之地的婢女和太监也越来越少,直到更偏僻的地方时元昭宁才认出来,这里是皇陵,皇室中人的陵墓殿。
      沿着蜿蜒的小路,安君珩走到了一处较为庄重的陵墓面前就停下了,从一旁的小亭子中取出了一篮子的香纸和白烛,自己点了起来,发丝不自觉散落,神色少有的哀寞。
      那墓碑上赫然写着颜妃娘娘之墓这几个大字,而角落的忌日居然是今天,八月十五。
      安君珩拿着香规规矩矩地祭拜了起来,元昭宁不好意思干站着,于是一起点起香拜了拜。
      刚上好香,安君珩突然道:“我的母妃是中秋之夜走的。”他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在此事此刻,对着眼前的人将心中所想倾吐出来。
      元昭宁默,他知道安君珩如今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他只需要聆听,况且自己不知如何安慰这个性情冷淡的王爷,唯有一再沉默。
      他继续道:“只因为皇后在中秋猝死,她就说她欠了她的。”
      元昭宁不知道继续听下去会如何,这可是皇家辛秘啊,随便听这样真的可以吗?但此时似乎制止不了的样子……
      “陪我喝酒。”
      ……
      其实他想听。
      安君珩看着元昭宁,等着他回答。
      元昭宁听出来那是命令,于是不情不愿回答道:“是,王爷。”
      听到答复后的安君珩从篮子里拿出了两壶酒,很奇怪,这些事情都是安君珩独自完成,没有吩咐过他,动作娴熟得仿佛他并不是养尊处优的王爷。
      安君珩随意地坐在了陵墓的台阶之上,一个人斟了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全然不是如他所说得那样和元昭宁一起喝酒,而是自己酗酒。
      秋风卷落叶,枯叶如雨一般挥洒在陵墓之中,平添无尽哀凉。
      烈酒杯杯下肚,安君珩很快就红着脸颊依偎到了白石栏槛上,明显是醉了八分。
      元昭宁都只是看着,直到安君珩歪到一旁才动身把人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元昭宁并不懂得安慰人,也很难与安君珩感同身受,他仅仅知道安君珩很难过,再多的安慰都是多余的,一如他刚开始追随师父闯荡天下之时,想家之时,师父会陪在他身旁,偶尔安慰几句,但是更多的是沉默,直至他完全适应这种生活。
      安君珩……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人,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且有着主仆关系,自己的行为会显得多余吧。
      真当他打算将人扶起来的时候,安君珩突然说话了,声音微醉却很清晰。
      “以前我就离她那么远,走了之后也是。”
      元昭宁知道他是在说颜妃,没有答话。
      “以前是一张帘子,现在是她的墓碑……”
      “她不许我争,她只关心那个太子……”
      “她说欠了皇后的命……”
      “最后她死了……死在这一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每年都只有我一个人来看她……冷冷清清……”
      “他从来不会来……无论她付出了多少……”
      “……真难过啊。”
      元昭宁断断续续地听了这些倾诉,顿时觉得这王爷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无论平时的冷漠是多么的伤人,此时卸下心防,竟如同孩童一般,他真的醉了吧?
      “元昭宁……昭宁……”
      醉了还不忘吩咐自己吗?
      “别动……”
      “……是,王爷。”元昭宁无奈道。

      夜风冷,圆月寒。星辰暗淡得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一位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更是与黑夜衔接得天衣无缝。
      “言雨……”他抚上一串做工粗糙的银铃道。
      “是不是久等了?”声音惨痛。
      他的视线模糊,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唯一深爱的人在身前倒下的那天……
      一如见面时跌跌撞撞出现在眼前一般,她消失了……
      纵杀尽刺客,将其千刀万剐,言雨也无法因此回来……
      那天之后,失去了她,那冰冷的躯壳,再也不会傲气地指使他,再也不会冷眼瞪他,再也不会纠正他,再也不会关心他,再也不会每天都对他说爱……
      皇帝神色颓然,惨笑道:“言儿长大了,我已无牵挂,尽管不能独当一面,却有丞相相助。我予他最高权力,你可安心?”
      “与你说了许久,怎么就,从不回答?是不是,要我亲自去看看?”
      他突然低头咳了咳,看着掌心的鲜红,眸色渐深,突然道:“我想陪你”。
      该落幕了,他不配为帝,不配为夫,不配为父,坚持了许久,所有人都累了,身边人是,他也是……
      翩翩少年郎,风流多无情,若水三千饮,真心从未付,缘来从此定,却是时日短,一朝万般尽,繁华尽年月。
      夜风吹起,银铃轻轻地晃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急促的落地声,此后,房内回归了永久的宁静。

      元昭宁一夜都任凭安君珩靠着,但是姿势不对啊,为什么他会被揽着腰?
      他不知为何,就是对这种姿势有意见,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并且不能随意乱动,只得希望这人快点醒来,好好认清楚床一定比自己的身体舒服!
      安君珩仿佛听到了他的抱怨似的,慢慢转醒,扶着额头道:“本王……这是什么时辰了?”
      元昭宁抬头看了月亮一眼道:“子时了。”
      安君珩没有多说,揉了揉太阳穴之后便径直站了起来往来时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不见元昭宁跟上便回头催促,看见的却是元昭宁正在整理散落的酒壶,为自己善后,心里不由得漾起了一丝丝暖意。明明这种事情仆人经常做,但是这种感觉……
      仅对他一个人有。
      “走吧。”转眼间元昭宁就已经完成了整理,跟上了安君珩。
      安君珩颔首。

      在走向宫门的途中,他们发现了一大群急急忙忙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急促的甚至撞到了安君珩。
      若是平时,元昭宁断然不会拦下那冒失的家伙,如今见识了安君珩脆弱的一面,就莫名的多了一分关怀。
      元昭宁问道:“为何慌慌张张的?”
      那人有些畏怯的道:“是是……是王爷啊……听……听说是……皇上驾崩了……”
      噩耗就这样传达了,元昭宁第一反应便是转头看着安君珩。
      安君珩依旧面无表情,可往日的冷酷此时更是如冰霜一般遍布脸上,恶劣的心情一览无余。
      驾崩……
      他的确想要争权,却从未想过他会驾崩……
      措手不及,才是他此刻的真实心境。
      “走。”
      安君珩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秋时遗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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