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不同心 ...

  •   26不同心
      歌唱爱情,歌唱生活,歌唱没有永恒的命运。
      ————————柯友礼
      尤安和珐琉熙公主的联系密切了一点。这是世人的通病,一旦遭遇本身能力无法解决的问题,竭尽全力亦无任何效果,便会忍不住求助于世间流行的种种秘术。叶尔金虽然代表着传奇的魔力,但他本身毫无宗教狂热者的素质,尤其善于以诚实态度宣告人生的诸多无奈,实在很令人沮丧。珐琉熙公主也不宣扬神的奇迹,不过她以稳健积极的态度经营教团,不放过任何一位潜在的赞助人,她在扮演导师时颇有一套,尤安在与她通信的过程中得到不少乐趣,当然也花费不少金钱。
      维提克不在意尤安的花费增加,在他看来把钱用在宗教或艺术上并无分别,修格却觉得艺术是更有潜力的投资,他们之间很少意见相左,这是最激烈的一次,因为二人都无法改变尤安的想法,也无法绝对支配尤安的经济,所以最后也只能随尤安自己高兴了。
      然后尤安获得一个意外的邀请,亚斯弗德教派选出新教宗,要举行庆典,珐琉熙公主向他们推荐“慷慨又虔诚”的巴特里雷夫人尤安,说她是最能代表贵族女性的典范,如果这里说的只是献金额度,那么极可能是真的,不过尤安接受了这种企图心过强的赞誉,她用一种不符合本身性格的混乱激情想着这很可能是一种预示,她应该带贵兰去拜望新教宗,或许奇迹会在那里发生。
      “偶尔出去旅行,换一下环境,对病情应该有好处。”叶尔金非常中肯地发表意见,但他的表情并不支持,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修格表示愿意陪尤安一起前往,虽然他开玩笑说是为了防止她在宗教气氛渲染下做出大额献金的愚行,但尤安能感到他也渴望一次旅行来放松,作为宫内大臣,宫廷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大大消耗他的精神,也令他艺术家的部分萎缩到自尊无法容忍的地步,虽然谁也不曾提及这一点,甚至他自己也不说,但最近三年来他没有完成一件作品,却是惨烈的事实,更为讽刺的是随着他社会地位的提高,在艺术界的声誉也膨胀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之前他作为超一流的艺术品商人,一流的鉴赏家,二流收藏家以及三流艺术家闻名,现在却有人因为倒卖他的作品而一夜暴富。他变得比以往更渴望能留下代表作,至少一件能真实表达心意的东西,或许宗教是不错的题材,他状似自然地说,其中有一些令人同情的焦躁不安。
      维提克不希望尤安离开,尤其是这样一趟远行,但没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反驳,终于也只能答应,其中的怨恨可想而知,在临行前夜仍不体贴地痴缠她,用一种毁灭般的堕落方式燃烧到尽。若尤安能够,一定将他踢到门外去,可是内心中交织着虚荣的快乐与现实的苦恼,终于只能用柔弱地声音发出无意义的象声词,她有那么一点点不想离开,也有一点点怨恨着贵兰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但更多的是淳朴的良心引起的自责,当初如果不是她安排贵兰与邑可订婚,贵兰也不必遭遇今日的不幸呢。
      “不要想别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准想别人!”维提克忿怒地在她耳边叫着,亲吻她的时候仿佛惩罚般留下鲜艳的印记,“离开我的时候,也不准总想着别人!”
      旅途中尤安果然没怎么想别人,但也没想维提克,她沉浸在彻底放松的感觉中,甚至看到帝都街头的一点点变化也觉得兴奋,在宫廷里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也有种时间停滞的感觉,在旧有的体制之下,某些东西是难以改变的,比如她和皇妃的身份。她很快决定再不要想会令自己有压力的事,然而维提克每天写来的信却逼迫她正视自己终将回去宫廷的现实,她很苦恼每天的回信,因为旅行的快乐来自私人的心情,她不想将之与维提克分享,于是空泛地写一些公式化的文字,等她想到可能会被怨恨,却也来不及补救了。
      维提克派叶尔金来送信,信上几乎像是嫉妒地写着怨恨她冷酷刻板的回信,不过仍然担心她会遇到危险,因为不信任修格的能力,于是命叶尔金来守护她。她觉得“守护”这个词真是绝妙,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路跑去跟修格报告此事,她仿佛说别人八卦似的将信的内容和修格分享,事后才想到这场面一定会激怒维提克,不过随即又原谅自己,反正叶尔金不可能去对维提克报告这些细节。虽然有点狡猾,却无法不利用叶尔金纵容的态度,尤安不想追究原因,宁可接受维提克的说法,叶尔金是个怪人,他可以因为喜欢而对任何一个人亲切,当然也能不因为喜欢而善待他人,比如他对贵兰就很好。
      沉静的小贵兰——这样说未免太虚伪了——尤安很不想扭曲事实,贵兰在很短时间内长成了妙龄少女,包裹在儿童服装下的身体和脸蛋,散发着快要融化的糖果般的味道,那种过于成熟的感觉令尤安心惊,因为她越来越无法漠视迫近的青春所带来的种种问题,若是贵兰能照顾自己,事情或许没那么糟,但若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内住在一个固执不肯长大的任性孩子的灵魂,除非有人能够使那灵魂觉醒,否则身体与精神的年龄差迟早会惹出大乱子。相比之下,过着安逸生活的尤安却保持着少女般纯洁的气质,维提克用最名贵的珠宝尽力装饰她,希望能以奢靡同化她,效果却不明显,她仍有如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非她自愿,否则无人能令她改变。
      “说起来,二位真是很相似。”叶尔金用一贯神来一笔的方式提醒尤安。
      “别对我说血浓于水,我可以保证,我们的血缘关系比水浓不了多少。”尤安克制脾气,尽力再尽力,但是日夜面对着宛如活玩偶般有着艳丽姿色及固定表情的贵兰,她不禁奇怪自己竟没有疯。
      “至少自我中心,活在自己世界中这一点很相似。”叶尔金的诚实在任何时候都能闪光,然而并非每个人都懂得欣赏这一点的可贵,尽管他确实很诚实,尤其在人感到愤怒的时候。
      尤安很久不想和叶尔金说话,当她发现自己的的情绪影响到贵兰,贵兰变得排斥叶尔金的接近,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尤安渴望奇迹,但不至疯狂,尤其是面对年轻教主之后,亚斯弗德教派新选出头目有这天然的圣人的面目,非常随和谦恭,甚至还未能掌握经营教团的技巧,在成为教宗之前,人们叫他最年轻的贤者,这个称号保留下来,尤安随着大家叫他贤者的时候,他竟然在众人面前微微脸红,于是尤安微笑,更深刻理解了叶尔金说过的“魔法对心灵无用”,然而她喜欢保持自我的人,便状若虔诚地对这位尊敬的贤者致敬。
      没想到的是叶尔金将这件事详细报告给维提克,次日收到的来信中隐约有嫉妒的味道,尤安无法澄清或者有效安慰受伤的心,她又一次感到魔法于心灵无用,不由得气恼一刻不肯放松的爱人。然而修格却在她愤愤然的时刻笑话她,爱情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若是丝毫没有忧虑和嫉妒,那么便不算是爱情了。他爽快说着爱是自私的,有着无限占有欲的,样子真是可恨。
      于是尤安刻意问,“那么你一点不爱我,对吗?”
      “我爱你啊,亲爱的。”修格十分圆滑地回答,“然而那种爱是不同的。”
      尤安刻薄地回应,“若我相信你,我真是疯了。”
      然而她真的相信,正如她不信维提克那种充满占有欲的爱就是真正的爱一样。
      回程渐近,贵兰的情况没有丝毫起色,幸而尤安对此并不执著,她和其他人相处不错,身份地位带来的优势真是令人无法拒绝,维提克不间断的来信虽不能成为快乐的源泉,也从另一方面弥补了遗憾,修格不在乎的态度再也不能给她带来伤害,即使他们难得如此亲近,偶尔谈起家事的时候,有了家族的感觉,修格承诺至少带她回故乡旅行一次,同时也笑说自己要埋骨故土,决不留恋帝都昂贵而拥挤的坟场。至此尤安才察觉他的老迈,深刻感知死亡并非不可能很快降临,她想哭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拉着他的手求他别那么快离开自己,但那全是徒劳的,她完全清楚这一点,因此哭不出来。
      世上却大有比妄图以哀哭阻止自然规律更令人气恼的事,修格带贵兰参观官厅学社,在最后一分钟决定投资教育,夫妻俩向来不过问对方的财务,但尤安听到他计划捐献的金额时,仍有一阵呼吸急促,她找不到理由解释修格的突然决定,唯一的想法是修格在发疯。然而这不是能随便说出来的事,她必须离开片刻调整情绪。当她回来,看到令人冒汗的阳光下,修格正同一个干净的年轻人交谈,贵兰倒在他怀里睡觉,口水一直流到他们的袖子上,两个人的手很自然地握在一起,彼此的表情都再自然不过。
      尤安很厌恶这个画面,修格和贵兰相处融洽这一现实比想象中更令人不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离开,叶尔金追上来,什么也没问,然而她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宛如赤裸般毫无秘密,她让他离开,他不肯,直到她忍不住哭泣,他也仍然平静地凝视着她。
      “我要守护的人是您。”叶尔金的宣告让尤安回到现实,她没必要哭得像是失去一切,她想起维提克,他是对的,她应该留在宫廷,然而即便留在宫廷,谁能保证那一幕不会出现。她所痛恨及恐惧的并非丈夫的背叛,那两人或许根本没有私情,但正是如此,才更令人痛苦,她无法指责那样纯洁的关系,可是那种关系却正威胁了她的地位,她不想另一个“女儿”的角色介入到她和修格的生活中,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尤安用最快速度回到维提克身边,尽管不是彼此思念甚苦,分离却让□□方面比以往多了一些不同的感觉,总之双方都很满意,而她的心也随之踏实。但生活并非如她希望的那样回到原来的样子,她和修格更加疏远,这一年之后她再未单独和修格相处过,更未有一次留宿在他的住所,她甚至忘了修格的生日,叶尔金提醒她的时候,她只有淡淡的遗憾,随后以一种冷酷的声音说除开自己会有很多人记得宫内大臣的生日。维提克几乎立刻看出夫妻间的龌龊,这正是他渴望的样子,他聪明地不加询问,只是比以往更加亲密地霸占她。她终于体会到何谓“幸福得忍不住落泪”,那正是被家庭逐渐遗忘的时候找到了真心渴望自己的人。
      明华夫伯爵不久也看出修格夫妇之间出了问题,他以朋友的身份表示关怀,却遭到尤安的拒绝,她面不改色地否认他的疑惑,用再轻巧不过的语气说自己乃是为了成就少女时代的梦想而同修格结婚,如今她的生活很理想,被爱她的人珍爱着。那即是在点明她作为“皇帝宠姬”的身份,再次强调维提克对修格实在太过宽大,未曾在结婚当天便令修格有多远滚多远。虽然谁也不信维提克会迟至此刻才觉得修格碍眼,不过同样也再无人敢来询问其中的内幕,可怜的修格被妻子讨厌,纵然老成狡猾如他,也难以猜透其中的原委吧。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贵兰,不愧是变傻的病人,丝毫不受尤安情绪的影响,仍然如过往一样全心依赖着她。那种诚挚得宛如哀求弃犬的样子,真是令人难以拒绝。叶尔金似乎自修格的遭遇中得到教训,比之前更冷淡地对待贵兰,尽最大可能避免身体的接触,有一次甚至将贵兰推倒在地上,这并不是尤安所乐见的,然而无法否认,内心深处有一点点快感。不过当贵兰哭泣着跑来拉住尤安的手撒娇,她又不免怜惜在此刻仍不能说话的孩子,温柔抚慰贵兰的同时,两人的关系变得比母女或者姊妹更亲密了。
      尤安以为贵兰不会恢复了,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想法,不过一年后此事被证明是错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