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兰陵》苏木落

30、医者为仁心

　　雕窗朱阁，刺史府内。
　　姿娥娇俏一张小脸煞白如纸，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看得人心尖一阵发颤。
　　我立于床头，神色也不怎么自然了。
　　这小娘子怕是病入了膏肓。耽误不得了。
　　我轻声咳嗽一声，作势给她把脉，俨然一副盖世名医的模样。琢磨了片刻，我转头向高延宗道，“此疾危矣。”
　　高延宗立马垮下一张脸，“啊？这可不行，要是人少了一个”他转头看了看门口抱着刀的于翼，凑到我耳边道，“伪周主定会以此为借口，向我齐国新城发起战争。”
　　我闭眼，这位伪周的皇帝还真是个事儿人，能折腾。
　　高延宗自顾自话，脸色似乎有些作难，“总不能让我在华谷城中劫一名女子来顶替吧？”
　　“你放心，有本天女在此，保她药到病除，绝不会让你去强抢民女。”我安抚了他一句，见床上那纸片儿似的人睁了眼睛，便向着他道，“我且需要细细检查，你待在房中多有不便，还是去外面候着好些。”
　　高延宗点点头，看模样十分信任我。转身就走出房门顺道将一直黑着脸的于翼也一同赶出了门。
　　啧啧，还真是少年纯真。
　　见房门被关上之后，我急切地凑到姿娥床前，见她满眼防备之色，我朝她十分无害地笑了一下，“你放心，我并非要害你，我现下是位给你医治病疾的医者。”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一名庸医。庸医害人不浅，这个道理我也算明白几分。
　　“多谢。”这女子淡漠少语，神色欠佳。
　　“你为何作此忧郁之色？”好吧，或许是一眼就看穿我这位医者如此不靠谱。
　　“姑娘，莫要见怪，”她咳了两声，那咳嗽仿佛要把肝肠都咳了出来，胸腔起伏很是厉害，我不忍见状，伸手欲去扶她的背，她缓缓道，“姑娘，我自己的身体，你不说我也明白，怕是治不好了。”
　　“还没治呢，你丧气作甚？”我看了她苍白的脸色，“你这是多年的痨疾么？”
　　“劳烦姑娘挂心，我这确实十多年宿疾。”
　　我在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了一番，奶奶总让我携带一些灵药，不知有没有一味治痨病的。
　　突然想起确实有一瓶药我没有投进桃花村的那口无辜的井里，当时想着对瘟疫怕是没有好处，好像就是治疗咳嗽的贝川丸。
　　我将那一个瓷瓶掏出来递给她，“这药只是暂缓你的咳嗽，若要根治，我要带你去寻我奶奶才行。你先用这个压压。”
　　我朝她指了指瓶子，她顿了片刻，并没有吃，而是将瓶子收在袖子里，道，“姑娘救命之恩，姿娥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救人性命原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我捧着嘴小声嘀咕一句，“谁叫我非说自己是天女呐。”
　　姿娥倒是耳朵灵敏，一下子把我的话给听全了，“天女？姑娘可是唤作杨雪舞？”
　　“正是。”我少不得阴恻恻一笑，“姑娘怎知道的？”莫非我已名扬四海内外，上至宫庭府院，下至烟花柳巷？
　　不是这么夸张吧？我好像真的没有这么出名。
　　“民间盛传有一位九天下凡的天女，名作杨雪舞的，菩萨心肠，救世扶贫，法力无边，更有一言道的是‘得天女者得天下’。”
　　菩萨心肠，救世扶贫，法力无边，我尚可欣然接受。
　　得天女者得天下这话也忒严重忒夸张忒不识大体了。想我超凡脱俗的一世英名也必然毁在了“得天下”三字上，故绝对属于讹传。
　　“讹传，你们这世道都善于造谣。”我定了定心，想起此番的正事还未做，便向着姿娥问道，“你知道与你一同的姐妹都在哪里么？”
　　“东厢阁。姑娘问这个作甚？”
　　“姑娘我顶着天女的旗号，就该做点事呀！”坏坏一笑，满眼藏不住我那令人发指的本质。
　　姿娥脸色苍白的手捉住我的手腕，气力之大，简直不像是个娇弱女子，活生生地要把我骨头都给折断了。“姑娘切莫！”
　　“你先把手松了，”我疼得呲牙咧嘴，姿娥脸上有些尴尬，我道，“我只是想救你们，不想你们白白葬送了青春，给那伪周的皇帝糟蹋了。”
　　“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但此番，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她微微垂下手，脸色苍白如纸，“我原是江陵楚人，举家逃难于齐，幸得齐一处世家收养，幸免于难。他家将我送进宫中，代替小女选秀，我本无一丝怨言，权当报恩，不想被送到周国为礼，我更不能违逆，否则恩公一家不保。”
　　我有些明白了，她是心甘情愿的。我就是本事通天，也救不走了。
　　“那些女子，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原由，所以姑娘无须劳神了。”她又一声剧烈的咳嗽，咳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我见她身世可怜，找了一块帕子递给她，她咳了几声竟有血迹染上了那方白色的帕子。
　　她扬起苍白的小脸，道，“姑娘，我已是将死之人，也不怕朝廷追究罪过了，只是尚有一份心愿未能了却，死也不能瞑目。”
　　“别说得这么不吉利，你有什么心愿，我能不能帮你？”我拍了下她的肩。
　　“我想回去见见我小弟，我母亲留了一份家财给他，我怕他日后孤苦一人没有照应。”
　　我见她模样甚为可怜，道，“你一切听我的，我助你离开，去找你小弟。若有机会，我会帮你治好你的痨疾，你不要丧失了生机才好。”
　　“姿娥谢谢姑娘大恩大德。”姿娥纸片儿的小脸上蓄满泪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其实我还真没想好，怎么才能助她逃脱。我大概一时没想起，自己尚且还是个囚禁之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