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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尾声 ...

  •   王者为何?王为祭品,领受民之膏血,以王之牺牲换取国之昌盛。

      这条路,纵然崎岖难行,纵然如修罗地狱,他亦甘之如饴。若是谁要挡住他的路,那就……杀!
      龙溟提气纵身,魔气灌注十字妖槊,十字妖槊发出耀目的光,他奋力掷出一枪,枪裂苍穹,气动乾坤,将骨蛇死死钉在了原地。

      刹那间,因为骨蛇的故去,神降密境开始剧烈地震动,龙溟手抚旧伤,几乎压制不住血气翻涌,方才是他一时情急,生怕上古神物神农鼎为骨蛇毒火所腐,便意图挡住毒火攻击,哪知二者同出一源,毒火竟引发神农鼎一瞬灵光,令神农鼎瞬间发出神光,催发他之前强压的在三皇台所受的伤,导致他竟无法避开骨蛇的毒火。

      搏命一击之后,龙溟再无余力,他缓缓行至骨蛇尸首,看向十字妖槊,这是夜叉交予他的家国重担……枪锋尖利,可摧万物;心坚不移,始有家国——可惜,他不能交予他私心寄望成为下一任夜叉王者的……就连战约,也无法践行了。

      神降密境竟成夜叉王折戟之所。

      流光洞内,凌波伤势牵引,剧烈地咳嗽,呕出鲜红的血。

      待咳嗽平息,她看向洞口,就像是之前目送龙溟离开。蜀山道修凌波,在蜀山再遇龙溟之前,决计不会想到,自己一念情动,竟会至此。

      “你既为王,食民膏血而生,自当殚精竭虑,励精图治,方对得起君王二字。”

      “如今城池颓危至此,你有幸苏醒,不思如何挽救,反而怨恨城民不做供奉,还施法将楼兰城陷入死地——昏庸!”

      “君既不事民,民何必事君。”

      楼兰之时,他对楼兰王鬼魂确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之微妙,而最后一击毫不掩饰爆发的魔气,再加上那日夜里,她见到了龙溟与神秘人交谈,甚至听闻神秘人唤他陛下,她不由再次生疑动问:“那日,你为何对楼兰王那般动怒?”

      “他如此欺凌无辜百姓,常人都会义愤填膺。”龙溟答得避重就轻,她也只能沉默无言。

      昨夜她一时心血来潮,欲观夜蜀山之星象,却见御风台前夏侯少主徘徊不去,便知他与人有约不便打扰,于是行至璇光殿欲绕路而走,却听到了蜀山弟子的闷哼和惊呼。

      她快步上前,凌云拨月如飞鸿展翅,一道剑光,袭向来客。

      龙溟举枪挡隔,故人相见,皆是一般平静。

      龙溟看向她,沉默了片刻,失笑道:“是你。”语意中颇有几分自嘲。

      她只能回应沉默,看向倒了一地的蜀山弟子,面露惊疑之色,凌云拨月伺机而动。

      “不必担心,他们不过是昏迷而已。”

      言语交涉,龙溟在她提及神秘人影称呼他陛下之时,痛快地承认自己是魔族夜叉之王,前来蜀山欲借神农鼎。

      她自是惊讶,语气中带了几分急躁:“你怎么知道神农鼎在蜀山?我不曾——”

      “呵,天下事,若是有心,又有何不能知?孤早已知晓三神器在蜀山,只是不知具体所在。幸而你将蜀山格局告知,孤方能推断出它们必是藏在这璇光殿中。”

      事涉师门,凌波急怒交加:“你——”

      转瞬,她想到关键之处:“你选今日盗鼎,也是因为从我这得知,再过几日,外出的师叔、师伯便会回来?”

      龙溟点头承认得痛快:“是,若到那时,孤要取鼎便会艰难许多。”

      言辞交锋,龙溟自承是因家乡久旱欲取神农鼎与另一神物而解除干旱,更承认自己是为了神农鼎方一路同行,就连去楼兰亦是为了探知另一神物的消息,直接言明今夜对神农鼎势在必得,即使是血洗蜀山也定要取得神农鼎。

      龙溟的直白坦陈令她意外,却又仿佛在她意料之中。

      王者对子民的悲悯,宣战的狠辣……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意料中最差的事情全部发生,她心乱如麻:数万百姓生死……即便是魔,也是性命……我该相信他吗……

      夏侯少主等人的到来,令她做了一个从未想过的选择,她竟然做主将他们带入了璇光境,就因为不欲见龙溟与蜀山正式为敌:……原来,这便是我的选择。

      那时,或许她已经预料到了如今。

      龙溟在力战三皇之后,用魔族禁制辖制住了凌波与夏侯一众,不惜以夏侯等人的性命要挟,“哈,天理不容之事,我已做了不少,日后还会更多。这神器禁制究竟要如何破?若需以他们三人的性命相要挟,那我也不惧令双手再添几笔污秽。”

      她解开夏侯等人的禁制,本已做好一战的准备,却因之前的相处,一路同行之时龙溟屡屡相护,以及三皇台那句“退到我身后”,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情感,开言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取神农鼎,是为了救你的族人?”

      “是。”

      “若是我们执意阻止,你意欲何为? ”

      “杀。”龙溟微微合眼,轻笑一声,“对你,我有隐瞒,但不会欺骗。”

      “……直至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你,我才……”她摇了摇头,尔后苦笑,“你若是骗我还好,那我便可一心做个守护神器的蜀山弟子。”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从未想过的决定,蜀山弟子助魔族夜叉王盗神农鼎——呵……蜀山禁制何等霸道,在那时她已经做好盗鼎身死之准备,可是……龙溟竟然将她护在了身后,她望向龙溟,垂下了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伤势之沉重,只怕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她没有想到,龙溟的空间之术竟然将她带到了流光洞,她本想在此安静地离去,可是龙溟……她本以为龙溟在为她引路之时说的那句保护心爱女子的机会不过是出于歉疚,却在龙溟开言的那一瞬间,心中充满了苦涩的甜蜜。

      “孤乃夜叉族之王,孤的天平之上,不能容许有任何事物比夜叉族更重要,即便是至亲至爱也不例外。尸山血海,阴谲鬼道……只要能引领夜叉前往乐土,孤都会踏上,不犹豫,不怨尤,更无愧疚后悔。凌波,我在这里,并不是出于歉疚,也不是后悔对你的所作所为。而是……在我心里,你永远不会比夜叉族更重要,但一定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给我一件你的贴身之物吧。珠花?这种无暇的白色,和你一样。这个暂且放在我这里,等回到夜叉,我再为你戴上它。”

      “等我回来,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的神智渐渐有些涣散,“……魔界百姓……”

      混乱中,她仿佛看到了师傅,“凌波,为师天命已尽,无需伤心。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时候容易自作迷障,让为师有些放心不下啊……”

      意识渐渐地愈加涣散,不知何时师傅的身影变成了草谷师伯,草谷师伯看着她说:“蜀山门下不求仙道,但求苍生。以你的悲悯之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师父,师伯,凌波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但……魔族也是性命啊……既然于人界无碍,见他一心为了魔族百姓履险……我……我无法不……我盗出神农鼎,便是葬身于此,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妹妹……

      她渐渐地分不清眼前所见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她似乎看到活泼的妹妹紧张地向自己询问武林大会事宜,几乎想要伸手去触碰妹妹——却在这时恍然惊醒,她再也无法履行与妹妹交流下山遇到的趣事的诺言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自语,“可是我……也不……后……悔……”

      神降密境中,龙溟自知必死,强撑意志将夜叉以及双条布线的后续布置妥当,提点魔翳小心蚩尤棋子反噬,至于毕舍遮,约定还在,而他与魔翳已经商定隐瞒死讯,料想按照路杰之谨慎,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魔翳提议待大局稳定之后再将国家交予龙幽,龙溟却道:“若是龙幽不能兴盛夜叉,你尽管取而代之。”

      这话若说无半点帝王心术,自不可能,但龙溟也是真心认为魔翳的心性能为,或许会比阿幽更能兴盛夜叉……况且,让阿幽来到人界,即使是不能成为魔翳助力,至少也能让他离开炽地……
      商议既定,龙溟说道:“孤今日的结局,长老不必介怀。”

      他并不理会魔翳的沉默,继续说道,“之后种种,便仰赖长老一力谋划了。”

      魔翳问道:“那名与陛下相熟的蜀山弟子,她已知晓太多——”

      龙溟何等了解魔翳,方听到此,出言断然道:“不得动她!”

      沙哑的声音令龙溟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失态,他摇了摇头,咳了一声,稳定自己的心绪,“……孤失态了。”

      夜叉……龙溟终究还是说道:“一切……由舅舅定夺。”却是不知不觉换了称呼,至于个中缘由,不得而知。

      魔翳不知是否是以枯木为凭体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呵,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我一手教授…………龙溟,你可曾怨愤生在帝王之家?”

      龙溟笑了,反问道:“哈哈,好多年不曾听过舅舅这样唤我了啊。那,行至今日,舅舅可曾后悔?”

      魔翳回应他的是沉默。

      “多谢你。孤这一生,无怨无悔。”说着,龙溟自怀中取出了洁白无瑕的珠花,握住了珠花,置于胸口,“只是,有少许遗憾啊……”

      夜叉于他,是刻入骨血的信仰,只要能引领夜叉兴盛,哪怕浑身血孽,哪怕摒弃一切,他都无悔无憾。

      只是可惜,他不能亲见夜叉旱苦得解,不能亲见阿幽有成……不能……手上紧握的珠花温润暖手,他仰面轻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中,夜叉王龙溟,殁。

      凌波不记得自己在奈何桥徘徊了多久,判官说她执念未归,不得入轮回,她有些恍惚,竟然想不起自己的执念究竟为何。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珠花落地清脆的声音,执念消散,归于魂魄。

      龙……溟……执念在蜀山那处山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等待,聚化实形,但终究因为只是一缕执念,不只是记忆出现偏差,就连性格外貌也与生前截然不同,唯一记得真切的是她在此处等一个叫龙溟的男子。执念代她,等了二十多年,等来的是故人已去的消息,灵力消散,执念归魄。

      执念归于魂魄之时,她恍惚想起神魂消散之际,她听闻脚步,“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回复凌波的是有些冷淡的不算熟悉的声音:“天地魂离,七魄消散,徒留执念,与死何异。”

      “龙……溟……我……等你……一直……等……你……”

      尔后她好像想起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就这么到了冥界,冥界判官道她执念分离,魂魄不全,不得转世,她就此徘徊在奈何桥边等待执念归魄。

      或许是因为执念剥离,她对于生前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直到此时,才想起师门、妹妹,和……龙溟。

      约定既毕,凌波举步踏过奈何桥。

      孽镜台问她,此生是否有悔憾?

      凌波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柔和温暖,她答道,凌波此生有师门有妹妹有故人,执念得圆,不负诺言,何等圆满?只是对师门,对妹妹,唯有愧疚二字。

      迷障得破,道心解脱,她一步一步走向轮回,没有停留,没有犹豫,道之所求,不过唯心,下一世是怎样的生涯,就交予天意裁度。

      小鬼见那女子步过奈何桥,忍不住好奇问判官:“大人为何对那蜀山弟子如此宽容?”

      判官微微一笑,但因面貌太过精奇,本该是神秘莫测的高深笑容显得有些恐怖:“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留得几分情面,日后方好相见。这蜀山弟子仙缘深厚,如今心魔既破,下世仙缘,若能好好珍惜,说不得还能在他处相见。”

      小鬼不甚明白地点了点头。

      判官也不多言,勾去蜀山女子的名字,下一世,她不是这一世自作迷障的蜀山凌波。

      或许多年以后,依然会有一个侠骨丹心的女子仗剑伏魔,是师门的骄傲,深得长辈的欢心,她甚至或许会有个妹妹,甚至还有可能沿袭了蜀山弟子的身份凌波的名字,但是却终究不是这一世的凌波。

      或许多年以后,魔元得以重聚,曾经给夜叉带来辉煌的王重新回到久离的故国,会欣喜夜叉水源得解,欣慰弟弟成长为明君,却依然可以为了夜叉,尸山血海,阴谲诡道,无悔无憾,只是偶尔见明月朗朗,会想起那么一弯轮刃一袭蓝衫。

      或许日后,重聚成形的魔王与已经修得仙缘的故人转世相见,仍会相谈甚欢,甚至引为知交,却已是另一个故事。

      龙溟和凌波的故事,终结在了流光洞,终结在了神降密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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