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吃素的》布丁杀

2、第 2 章

　　踏进太望斋的厨房乔明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厨房足有3米4挑高设计，里面的梁柱都是传统中国的木结构，而在梁柱之外又架设了一层透明的合盖，就像是在木屋之内又搭了一个透明玻璃房，使得原本略显沉重的木梁木柱隐隐发出一丝类似水晶的光彩。厨房内的摆设整齐，既有烤炉、烤箱等等现代化的设备，又有最传统的笼屉、蒸锅。“这简直太厉害了。”乔明忍不住赞叹到。一边的舒恩也展颜笑起来：“因为是古代的建筑，不想破坏，可是又怕满足不了现代厨房需要的功能。所以我费了很多功夫找人设计的，结果这样我也很满意。”
　　乔明看着舒恩的笑容，实在忍不住多想：如此大方地给毫无经验的厨师薪水，还有这个……怎么看都造价不菲的厨房，这里虽然环境很好，可是而已不像客人会来很多。还是说，这其实是私人会所，招待的都是非富即贵什么的。既然如此，招一个毫无经验的外国厨师就更说不过去啦。
　　“怎么了”
　　见乔明愣愣地看着自己，舒恩笑容更大地望向他，一边的释齐自然扫过来一个威吓的眼神。
　　管他的！只要不是做人肉叉烧包就好！乔明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那么，你们有固定菜谱吗？还是说，我做自己会做的菜就好了？”
　　“做你会做的就好。”舒恩说：
　　“那么…..食材在哪里？”
　　舒恩被问的一愣，转头看着释齐。释齐皱了皱眉，四下里一阵倒腾，只拿出了几颗土豆还有鸡蛋。
　　“新店开张，食材都没有备齐。就只有这些。”舒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乔明。
　　乔明看着那几颗土豆和鸡蛋，点了点头说“那就可以了。”然后卷起袖子：“那么，开始吧。”
　　这会儿释齐倒很配合，不用舒恩交代，就在一边将乔明需要的佐料都一一备好。
　　乔明熟练地将个大土豆去皮后，煮熟后沥干切块。再将酵面摊开、铺盘。然后取豆块均匀粘贴在酵面上，镶成直径约15 厘米的圆形；接着将鸡蛋打入碗内，加上调料，将兑好的味汁涂在土豆间的缝隙内和土豆表面上，下油锅炸至金黄色，就做成了肘子形素猪肉。接着将素肘子切成2 厘米见方的块；将鸡蛋加盐、干细豆粉兑成蛋糊后等炒锅烧热，注入清油，烧至七成热，将素肘子块滚上蛋糊，逐一入锅炸至金黄酥时捞出。配合味碟、椒盐一并呈现在舒恩及释齐面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菜的品相精美。看得舒恩差点就鼓掌叫好了。
　　“试试看吧，我的手艺。”乔明刻意带上点儿在北京学的京腔，托着餐碟送到舒恩的面前：“素肘子”。
　　舒恩伸手接过释齐递过来的筷子，蘸了椒盐送入口中，一口将肘子咬下三分之一，在口中咀嚼片刻，表情也随之变化，直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迫不及待地开心说：“太好吃了！乔明！”转身将筷子交给一边颇不高兴的释齐说：“你也试试吧。”
　　“我不要。”
　　原本被舒恩夸赞得飘飘欲仙的乔明被这句不要当头泼了盆冷水。舒恩听了愣了片刻，旋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着小声对释齐说：“对哦，我忘记你不吃这些。”释齐听了，神色才有些缓和。斜睨了乔明一眼，不再说话。
　　“还要试别的吗？乔明问。
　　“不用了，今天的食材都没备齐，离开张还有几天。等备齐了再说吧。”舒恩回答。
　　“啊，过几天开张，那么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都到齐了吗？”
　　像是没料到乔明这样一问，舒恩呆愣了一下。他这一愣，倒让乔明心中咯噔了一下：“该不会……到现在为止，只有我吧？”
　　“啊，哈哈！”舒恩忽然不自然地击了一下掌：“怎么会。其他的人早就招好了，不过今天还没有来。对吧，释齐？”
　　释齐含混地“嗯”了一声，继而恶狠狠地瞪了问话的乔明一眼。弯下身子在舒恩的耳边说：“我带他去他住的地方吧。”
　　“好。”舒恩边答话边伸出右手，就在乔明以为他上手要摸释齐的脸颊的时候，却发现舒恩是递给释齐一把钥匙：“就选我屋子旁边的那间吧，乔明刚来，也好有个照应。”
　　我在想什么？乔明抬手搔了搔脑门，大概因为这个亚洲男孩子秀气得有些像女孩儿的缘故才会有这个错觉吧。边这么想着边望向那两个人，又被释齐射过来的冷光激得心脏咯噔了一下。
　　“跟我来。”
　　释齐简短的语气像下了命令。乔明和挥手微笑的舒恩点了点头，就急忙跟了上去。刚才他尝试过释齐的速度，走得慢一些怕会丢了。
　　释齐带着乔明一路走过适才他经过的风景秀丽的地方。这时间日头已经完全绽放。刚才还有些雾霭迷蒙的中国画似的风景，这时又变成了色彩浓厚的水粉画。树和草的味道被蒸得更为清晰，阳光下金色的泉水的光已经有些刺眼。就在已经能听到主干道上喧闹的时候，释齐又带他走了一个拐弯。那喧闹立刻又被隔到了外边，就连刚才还清澈可闻的泉水声也变得隐约。
　　“这里。”
　　释齐抬手指的地方就是刚才乔明看到的建造风格统一的仿古建筑中的一间。释齐打开房门不耐烦的敲了敲房门，意思是让乔明自己进来看。
　　屋子不大，大约45平米，一房一厅，带厨房卫生间，和太望斋一样，挑高很高。里面的家具陈设不再是仿古建筑，而是一般的简单实用的板材家具。统一用米黄色的基调，从电视机到洗衣机电器一应俱全。不像是一般的员工宿舍，倒像是间温馨的家庭旅馆。
　　“这房间是我的吗？”陈乔明双手打着响指四处查看：“就不怕我搬了里面的东西溜走？”嘻笑着回头立刻对上释齐那双轻蔑嘲笑的眼神，分明在回答他：如果敢的话你就试试。
　　“同样是中国人，区别也真大。”乔明私下嘀咕着，把沉重的背包扔在了桌上。
　　“那么，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关你事。”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领教过这家伙的厉害，真想给他吃两记澳大利亚人的袋鼠拳！
　　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银弧，乔明下意识伸手接过，原来是释齐扔过来的房门钥匙。
　　“你先整理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再到太望斋来，不要迟到。”释齐用细长的眸子瞥了乔明一眼：“还有，不要多话。”
　　“我……”
　　乔明的第二字都没有蹦出来，门就被恶狠狠地带上，发出了响亮的“砰”声。

　　将随身的行李大致整顿了一下，洗了把脸之后，乔明看看墙上的时钟，差不多已经过了40分钟。想着去太望斋的路很近，于是就倒在床上假寐片刻。
　　没想到真的来到中国，还找到了厨师的工作了。
　　乔明在床上翻了个身。多日来旅途的颠簸和一直找不到合适工作的焦虑感一下子减轻，反而让人特别觉得疲累。
　　虽然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可大约是母亲的基因太强，在外人眼里，无论是轮廓、体格和发色上完全是标准的澳洲人。不过，十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去学习中文时，他一点儿也不排斥，相比和他一起学习的一些“香蕉人”，反而是他更热爱汉语和中国文化。一起和刘璃学中文的学生中，数他坚持得最久。
　　刘璃。
　　快速的思维在带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下子慢了下来。定格而后慢放。第一堂课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复杂的中文字。
　　“我叫刘璃，是取自琉璃的谐音。”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刘璃和琉璃的区别。而第一次看到琉璃的实物的时候他觉得那色彩流云美轮美奂的水晶就是讲台上的她。
　　中国人的外在没一点留在他的外表，肯定都注入他的血液和内心了。不然8年的时间，在最冲动的时间他都没有表白过。哪怕是在刘璃的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也只是问她：“你不是说乔明是你曾经最爱的男人的名字吗？”
　　“现在我最爱的男人是刚才站在神坛前起誓的人。”
　　刘璃嫁给了别人，在别人的怀里色彩流云，美轮美奂。
　　于是他决定告别中国式的内敛压抑的暗恋，将肌肉练得大块，在运动场上表现得勇猛，于是那些金发尤物们自然地靠了过来。可是，那些金发尤物们没有想到在橄榄球场拼杀的男人在咬下汉堡的第一口开始就呕吐不止。第一次和女孩儿约会被狠狠嘲笑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去找了琉璃，刘璃带他七拐八弯地找到了一家中餐馆，对着送上来的满桌荤菜对他说，试试吧。那是抱着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的第一口，却不料自己的胃这次没有翻江倒海的翻涌。
　　“很好吃吧，只有我们中国人能将素食做成这样。”刘璃微微笑着：“我呢和你相反，碰到素菜就觉得一切都好乏味。直接到我发现了这里。”
　　“刘璃你不吃素菜吗？”
　　“嗯，几乎不吃。”
　　“这样不好。”
　　“我在这里不是吃嘛。”
　　“嗯……如果我会做这里的菜，我和你就都可以吃了。”
　　刘璃递菜过来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发出轻轻的笑声说：“那我就期待那一天咯。”
　　她成为别人手中的水晶，然后又被狠狠砸碎——不堪丈夫家庭暴力的刘璃开枪杀死了丈夫之后自杀。参加她的葬礼的时候，他像她描述的中国似的祭拜方式那样，带去了他做的菜和一瓶酒。
　　手机的闹铃忽然响起，将他从假寐的回忆中带回。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乔明从床上坐起，呆呆地在床边又做了一会儿，从整理出来的衣服中换了一件T恤换上。外头的阳光比刚才更烈了，于是他关了门，暂时先把刘璃的回忆放回了安静的屋里。

　　循着来路，乔明准时到了太望斋门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推门进去前的一刻，乔明让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完全推开门之后，乔明才发现自己刚才的那口气吸得分外有理，因为刚才还略显灰暗冷清的大厅灯火通明，桌椅和地上都被铺上了大红金色滚边的饰布。周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好几座像是青铜做的灯盏，上面燃着蜡烛。餐厅中央搭设了一个舞台，背景是副无比精美的写意山水，半透明的材质隐隐透着橘色的光，几个打扮成古人的男子正在奏一曲古典民乐。丝竹悠扬，空气中还弥漫着茶香、熏香的味道。刚刚离开这里不过短短的一个小时，这里就变成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和他曾经听过的聊斋故事一模一样，狐狸精什么的妖魔鬼怪化荒野客栈为宅，那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台上演奏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乔明，几个人都停止了动作，可是音乐还在继续。乔明仔细一看，原来发出悠扬音乐的是舞台边上的一个音箱，那几个人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这使他立刻安心下来，妖魔鬼怪什么的应该不会来这一套吧。
　　“来了！”发声的似乎是台上吹奏玉箫的那个人。说完这一声之后，那个人就跳下了舞台，冲着乔明就跑了过来，冲到乔明的面前上下左右绕着圈地打量。对方比乔明矮一个头，皮肤略黑，尖尖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在小小的脸上特别明显。黑色眼珠比一般人都大，看上去特别有一种水汪汪的感觉。乔明被他360度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刚要出声，对方就先他一步地说：“你是什么？”
　　“啊？”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声音比一般的男声尖细，听上去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细微的连音，大概是中国哪个地方的方言。所以第一时间乔明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直到他又重复了一句：“你是什么？”
　　乔明在脑海里检查了一下自己所学中文的文法理解是否有偏差。但无论怎么想，这个时候都应该问的是你是谁，而不是你是什么。一度以为对方是出言挑衅，可是看着对方围着他转圈和那坦诚无害的表情又不大像。弄得乔明只能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台上的另外两个人看到这边的情况，也缓缓走下舞台向他们走来。远远看动作居然完全一致。等走进了乔明才发现，这两个人居然是一对双胞胎，长脸、挑眉吊眼，尖鼻薄唇，只是其中一个人的鼻尖上长了一颗痣。他们先是以同样的频率从上至下扫视了乔明一番，继而两人互看了一下，片刻之后又露出乏味的神色，一起伸了个懒腰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撑着头顾自打起盹来。
　　舞台上只剩下一个人，那人见乔明远远地看向他，居然像有些害怕地缩到一角。于是情况就变成站在门口的乔明被小个子的男人继续尴尬地上下打量360度参观而无人解救。
　　“你来啦。”
　　就在乔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舒恩。旁边是离不开咖啡的伴侣，臭脸释齐。
　　舒恩还是刚才的那套衣服，一边的释齐则在刚才的衣服外面又批了一件有设计感十足的垂坠外套。这一直是乔明十分喜欢的款式，可是他穿这一类的衣服怎么都觉得欠缺点什么。看它穿在释齐身上才让他明白是为什么。缺少的应该就是这种神秘又微妙的东方气质。
　　舒恩走到乔明的身边说：“你来的真准时，这几个以后都是我们店里的员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挥手将舞台上的那名胆小男子也召了过来，首先指着那个黑瘦的男子说：“这是松，以后他是你的助手，他没有什么经验，希望你能多多指教。”然后再指着双报胎中鼻尖有颗痣的说：“这是才，另外一个是苗。他们是前厅的服务员。还有他……”这时候才磨蹭到跟前的人说：“这是免，在厨房负责配菜，打合。”那个叫免的人，白得几乎透明，显得五官都很小。细长高挑的个子却因为畏缩在一起显得没有实际的高。听到介绍到他的时候抬眼看了乔明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躲到了双胞胎后面。
　　“啊……HI！你们好。”乔明有些不自在地和一群怪人打着招呼：“我叫乔明。那个……我来自澳大利亚。是这里新来的厨师，很高兴认识你们。”
　　“澳大利亚？”松听完他的介绍，惊讶地说：“那么是袋鼠吗？”
　　“啊？”
　　“没错，松，澳大利亚最出名的动物就是袋鼠。”舒恩笑着拉过松，对其他三个人说：“你们也和乔明打个招呼吧。”
　　于是，免胆怯地从苗身后探出头，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你好。”而那对双胞胎依旧懒散地互相斜靠在一起，半死不活地举了举双手。
　　这两个人，真的有适合的当服务员吗？乔明疑惑地想，不仅是这两个人，那个上蹿下跳完全状况外的松能听懂他说的话吗？还有这个免……配菜和打和可是非常需要体力的啊……
　　似乎看出了乔明的疑惑，舒恩微笑着缓缓说：“虽然他们都没什么经验，不过我们餐馆新开，位置又比较偏，所以可以慢慢学习没关系。而且到时候还会有其他的员工，所以不用担心。有任何困难或者疑问都可以找我。”
　　舒恩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吧，反正我只要负责做好菜就行了嘛。乔明这么想着挠了挠头问：“那么饭馆什么时候正式营业？”
　　“哎？”舒恩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旋即低头想了片刻又抬起头来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吧。”
　　“……………”乔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的这群人，只能用神秘莫测的东方文化来和自己解释眼前的这一切。